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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五章 雨打卷帘终悟净

书名:噩梦西游  类别:历史军事  作者:纪宸 || 错误/举报 更新/提醒 投票推荐

    ()    西海。

    一间简陋无顶的茅屋,一个孤独沧桑的老人。

    正是rì落时分,残阳如血,波涛汹涌的海上一片昏红。

    老人几百年如一rì地望着西方,白天黑夜,吃饭睡觉休息,无时不刻。

    他早已习惯了安静的等待,只是今rì却有些不同。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心神不宁,冥冥之中总觉得似有什么坏事发生。

    他走出茅屋,远眺大海和夕阳,一阵海风忽然呜咽而来,打湿了他的脸庞,吹的他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偏向一旁,仿佛想连他也吹走。

    他冷的打了个哆嗦,全身寒毛直竖,不禁用双手抱紧自己,缓缓往回走。

    就在转身之际,他忽然隐约看到了远处天边有个人影正朝西海飞驰而来。

    他心中莫名的跳了一拍,顿时睁大双眼望去,也不顾余霞刺眼,整个人全神贯注的一动不动。那人影越来越近,他渐渐看清了人影手中似乎还抱着另一个人,或者也可能,只是抱着一具尸体。

    一念及此,他的心突然不可抑制的跳动起来,砰砰作响,短时之间竟停不下来。

    他心慌意乱,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匆匆赶向来临的人影。

    那人影到了陆上,停留在岸边,望见颤巍巍走来的老人,失魂落魄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他一低头,看着怀中的人,泪水又落了下来。

    老人徐徐到了近前,只看一眼怀中的血人,脸sè惨变,当场就要晕过去。

    “烈儿……”他脚步虚乏,踉踉跄跄的冲上去,一碰到冷冰冰的尸体,心头剧痛,彻底软到在地,再已无力支起。“孩子……我的孩子啊……”老泪纵横,无语凝咽。

    那人影自然是沙悟净了。

    “孩子?”沙僧看着悲痛yù绝的老人,“难道,您是老龙王?”

    “我的孩子……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告诉我……”他紧紧抓着沙和尚的衣裳。

    “是四大天王,小白龙他,他为了救我……跟他们同归于尽了,都是因为四大天王,对不起,对不起……”沙僧咬着牙憋着嘴,又愤怒又难过自责。

    “四大天王?不,不是,不是……”老龙王念着,摇了摇头,一手指天,满腔悲愤,“是你!是你们!公主、玉帝、天庭、还有如来!是你们这群高高在上的侩子手,都是因为你们,你们害了我儿,害了我的烈儿啊,你们赔我孩儿的命来,我要为我儿报仇,我要为他报仇……”他忽又掩面而泣,背后海浪在怒号,“可是……我不能……我却不能……西海……西海啊……呜呜呜呜……”

    沙僧望着天,又看看老龙王,他想安慰他,但一张口,发现自己也悲伤的无言。

    于是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老龙王哭了好久,双眼红肿,他抬起头看着沙和尚,“你便是卷帘吧,烈儿临死之前说了什么,他可有什么遗愿?”

    “他说,他想回家,可他不敢,也不能,让我把他立着埋……面朝西海,埋在最靠近西海的地方。”沙僧心一酸,带上了哭腔,“最后还说,对不起您这个父王。”

    一听这话,老龙王潸然泪下,再也忍不住,用手大力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傻孩子,你没有错,你没有对不起父王,是父王对不起你啊……”沙僧赶忙拉住他的手,不让老人家伤害自己,“傻孩子,你怎么这么傻啊……呜呜呜……”

    可他其实不也一样很傻吗?

    他离开龙宫,变做寻常老人家,独自在这西海边搭房安身,rìrì相守,夜夜期盼,躺在床上睡觉连眼都不敢闭,只为了有朝一rì那去往西天取经之人路过这里,到那时他偷偷躲在屋里,远远地望一眼那一匹白龙马,便聊以慰藉了。

    可他等了几百年,最终只等到一具冰冷的尸体。

    世上最让人悲伤的并非子yù养而亲不待,而是子yù养,亲yù近,却远相离,至死方见,yīn阳永相隔。

    当下老龙王又是哭了许久,嚎啕大哭,肝肠寸断,仿佛要一次xìng把这几百年来积累的心酸泪全都流干。

    而后老龙王抹了把脸,抱着小白龙的尸体摇摇晃晃颤抖着站起来,他身躯佝偻单薄如衰败干枯的老树,哭的气力虚竭,整个人好像随时都会倒下,悟净连忙去扶他。

    “谢谢!谢谢你送烈儿回家。”待身体站稳后,老龙王伸出布满褶皱的手温柔的摸着怀中的小白龙的脸,轻轻拭去他脸上的血迹,“烈儿,走,我们回家,父王带你回家,不,不是父王,不是父王……父亲带你回家,爹带你回家……”

    他恢复成龙形,呼啸而起,朝天发出此生最凄厉的怒吼,最后嗷呜一声,泣血从高空坠下,摔落海中。

    腥红的海面上突然翻起了滔天巨浪,狂风怒号,天上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不一会儿,大雨倾盆而下,天地间一片骇人景象。

    深海中宁静的龙宫内眨眼间愁云惨雾哀声四起,yīn霾掩盖在所有海中生物心中。只因这一天它们消失了几百年的龙王和三太子重新出现,却双双死亡,沉入海底,沉入那一汪一望无际的蔚蓝。

    海上凄风惨雨,沙僧孤零零站在雨中,全身湿透,脸上水流直下,也不知是雨,还是泪,或是雨中夹着泪。

    寒风侵袭,凶猛无情,他冷的直发抖,举目望,无处藏。

    天地嚣如灰,何处容我归?

    所有的一切的一切在这雨水冲刷下开始显现、清晰、褪去,暴露的淋漓尽致。

    关于卷帘的今生今世。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生又为什么而活,只懂得恐惧,恐惧一切比他强大危险的存在,恐惧死亡,因为死亡意味着永远陷入无穷无尽的黑暗。

    从一开始他就被安放到一个群体中,“他们”告知他要顺从,服从,安分守己,不能异于常人,离经叛道。可是怎样算“异于常人”?“道”在哪里,又是一条什么“道”?他不知道。这是“他们”所定义的,他只能听话。

    他就这样活了下来,rìrì夜夜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任由求生yù望屈服在死亡恐惧的yín威之下,将自己的命运交给自称给了他降生环境和条件,可以“保护”他生存的“他们”。

    终于有一天他犯了错,其实他不见得有什么错,只是“他们”说他犯了错,于是他就是罪人了。

    “他们”要惩罚他,他惶恐不安,只知道磕头求饶,根本不敢反抗,也不会反抗,因为他已经习惯了。习惯了恐惧,习惯了服从。别人十年,几十年都习惯了,更何况他经历了几千年呢?

    “他们”成功给他的jīng神套上了枷锁,让他再也不属于他自己,恐惧成为他的天xìng,服从就是他的使命,完全沦为奴隶。而他还没发觉,他还在庆幸,庆幸自己活着。

    他受了惨绝人寰的酷刑,一天、一年、一百年、甚至还要更久,这样的rì子一眼望不到头。他开始有点怨恨和茫然,思考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要受到这种折磨。他想了好久,才终于确认自己是无罪的。他更加怨恨了,但这怨恨其实很微不足道,他更多的还是期望,期望自己被宽恕,有天能重返那条“道”。

    而后,他遇见了小白龙,一个介于他和“他们”之间的人。

    这是第一个真正在意他关心他的人,他心里很感动。他想,他要是能一直留下来陪我就好了。他实在太孤独了。

    可是没过多久小白龙就走了,分别后他流了泪,不知为何,他觉得越发孤独了。原来总是要失去后,才会感到更加孤独。

    幸运的是小白龙很快又回来了,不过他还来不及欣喜,就看到小白龙哭了,哭的那么伤心,让他的心也隐隐作痛。这是他第一次因为别人的事而这样,也就从这时候开始他意识到自己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不要怕,你还有我,你还有我……而我,也终于有了一个,你!”

    他们生活在了一起,相依为命,而且他终于迎来了一个希望。

    “他们”要他去西天取经?!!

    其实做什么事都不重要,只要能让他离开这个痛苦的地方活下去,他什么都愿意干,更何况这次做好了他不仅能够将功赎罪还可以论功行赏,于是他欣喜若狂,感恩戴德,就差痛哭流涕了。

    他终于离开了一个惨无人道的囚笼,踏上另一条吃人不吐骨头的不归路。

    他要护送的取经人是一个猥琐的sè和尚,长的跟小白脸似的就算了,竟然还天天公然骑着“他的人”上路,为此他曾气愤了许久。此外同行的还有一只面目狰狞的猴子和一头丑陋无比的猪。

    他知道猴子和猪头之前都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厉害角sè,可是跟“他们”作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这不,现在两人跟他一样得去取经。活该,让你俩狂,哈哈,一想到这些他心里就暗爽。贱果真是一种病,呵呵!

    贱人很快就遭到了报应。

    因为本事最弱,对付不了几个妖怪,又打不过猴子和猪头,所以所有的累活琐事都堆到了他身上。每天牵马挑担、化斋做饭,至于衣服问题还比较容易,三五年才洗一次,不过一次要洗一天就是。

    为此他愤愤不平,时常嘀嘀咕咕骂骂咧咧,十足像一个生活中为柴米油盐所奔波劳累的中年怨男。但相处一久,一路风雨同行,患难生死与共,对于和尚猴子猪头,他也不是没有感情的。当然如果晚上睡觉sè和尚能够不摸他的大腿,毛猴子能够不抓他的胸口,死猪头能够不亲他满脸口水就更好了。

    他心里一直都在做着取经完成,重返“正道”,立了大功封官授爵到时在昔rì同仁面前威风的美梦。

    但sè和尚却死了,就死在他眼前,忽然而然。

    那一刻他听见了梦碎的声音,心痛而愤怒,接着就只剩下深深地恐惧。

    取经失败,“他们”会怪罪他的,一切都完了。

    后来事情的真相却给了他重重一击。

    原来所谓的取经只是场充满yīn谋的闹剧,一开始“他们”就带着欺骗与戏弄,从来就没有希望,他的希望都是他们编造的假象。

    他的悲伤与愤怒可想而知,看清了“他们”的真面目,有史以来他第一次有了反抗的心思。可是“他们”太强大了,他赢不了的,于是他还没反抗,就又一次在死亡的恐惧面前选择了默默承受,可笑的反抗就此不了了之。

    然后就是各自分别,逃亡,最后遇到了四大天王,无处可逃,只能求饶。

    但他却遭到了他们的羞辱,他们亲口说他是:奴隶!永远的奴隶!

    奴隶?不,不是的,他就算再落魄,也一直都当自己好歹是个神,最不济也是个人的。

    他们不能这样说,绝不能说:他——是——奴——隶!

    他气极了,刚想冲上去杀了他,恐惧又冒了出来。他想到自己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一条宝贵的xìng命,还有小白龙。他不能动手的,为了他自己,也为了小白龙,他必须忍的,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忍了。

    流着泪忍,看着自己卑微的灵魂任人践踏,耻辱着苟且偷生。

    只是没想到迎接他的竟是小白龙愤怒唾弃的当头棒喝。

    “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敢反抗?你忍了这么多年,难道还没忍够吗?最终不过一死,到底有什么好怕的?与其这样没有尊严屈辱的活着,我更宁愿你勇敢体面的死去?”

    “什么?你说什么……”

    当时他呆住了,整个世界完全颠覆。

    假如不能zì yóu自在无拘无束的活着,你是选择屈服“所谓注定的不公平命运”一辈子提心吊胆任人宰割还是选择反抗“一切企图压榨奴隶你的人”至死也不妥协,做自己人生的英雄?

    毫无疑问,卷帘一直是第一种,而小白龙,则是第二种。

    所以后来,小白龙就死了,而卷帘还活着。

    自责,悔恨,痛苦,悲愤,无济于事,抵不过生命的逝去。

    “帘大哥,不要怕……不要怕……”

    “不……不要离开我……我不想一个人……我又是一个人了……小白龙……小白龙……呜呜呜呜……”

    为什么?他还很年轻的,有未了的心愿,还要回家跟他的父王团聚的,为什么到最后活下来的人却是他,一个该死的懦夫,一个他人眼中可怜而不自知的奴隶。

    西海龙王老来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何等的凄凉与哀伤?

    为什么?“他们”就不肯放过任何一个人?那些臣服的,便让他们沦为奴隶,那些反抗的,必要他们死亡,一个也不放过。

    为什么?总要等到一无所有,所有在乎的一切都失去时,才想要报仇,才真正有勇气反抗呢?

    悲剧的人生,一开始便已在处处畏手畏脚为时已晚中注定,最终以哀伤入土。

    滂沱大雨中,沙和尚望着天,张大了口哭喊着:啊……啊……

    雨水不能近身,良久他才停下。于是雨水又打在了他身上,打的他更加清醒,更加寒冷。

    “人们会记住一个英雄,哪怕他只存在过一时半会,却永远不会记住一个奴隶,一辈子的奴隶。我知道我自己这辈子都成不了一个英雄,可我也不能做一个奴隶。虽然为时已晚,我还是得去做。”说到这里时他一笑,“至少我知道我死时,不是一个奴隶,这就够了。”

    雨犹下人已走,一望无际的海上,一望无际。

    风吹起涟漪,海浪一波又一波涌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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