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峭长长吁了口气,缓缓起身,经过这次闭关,总算将体内所有余毒尽数清除。此刻的他,面色还有几分苍白,但精神却是矍铄。
“多亏参照领悟了郭凤那套桩法,让这随内力运发而灼蚀真气的奇毒自然沉到各经脉中,再以化功将之化去,这才侥幸逃过此劫。如此不但真气未失,反而有所精进,只是在身体完全复原前,都不可全力施展功力。看来今年的十三峰上比武论道,只能论道噜!”谭峭自言道,也不知在这具体过了几日,只大概清楚,离重阳已是不远了。本来能再多静养上几日,待到安神定魄,精神回复,当然更好,可想到几位师友差不多便是这几日上山,还是决定就此出关。
“吱、吱。”在窄窄的窗洞处静静卷缩一团的药精兽展开身来,抬起头,朝谭峭轻轻叫唤。
“好个通人性的小家伙,你怎么跑这来了,快过来。”谭峭同陈抟一起曾从师何昌一学习道术,也习得那安神静睡的法子,闭关时便会借入眠之功来降低毒性的运化,进而暗运化功将其排除,在此期间是万万受不得打扰的。看样子,药精兽已在这默不作声地呆上了许多日子,确是乖巧。
药精兽跃到谭峭脚下,拉咬着他的裤腿,两眼间似人一般透着一股焦虑,口中叽叽直叫。
“你以前并未见过我,怎会这般热络,不会是十三峰上的气息让你适宜吧,怎么?要让我出去?”话一出口,谭峭忽觉得好笑,这么一个小兽,纵是通得人性,却怎能听懂自己所讲。怎料药精兽口中呜呜回应,似乎真能理解一般,谭峭一惊,莫非郭凤出事不成。
打开机关,洞口巨石缓缓挪动,谭峭试着微睁双目,落日的余晖还是让他觉得刺眼。轻眨了半晌方才有所适应。
将屋舍全都检查一遍,未发现郭凤身影,谭峭心生不安。药精兽在前叫唤不停,便急冲冲随它向山下而去。半道驻守十三峰山门的弟子见了谭峭,忙上前行礼。从那弟子口中得知郭凤已外出近一月未归,直以为他独自归家了。
谭峭嗔怪弟子糊涂,这么小一孩子怎么可能自行回去。便加快脚步,紧紧跟着药精兽急驶,一顿饭工夫,一人一兽来到郭凤摔落的悬崖处,但见皎云风驰电掣般向崖下奔去。谭峭惊愕失色,此地名为百仞崖,其下碎石尖翘,一但摔落,必死无疑。纵然有幸落到崖底的水潭中,这么些天,也该饿死了。
两只秃鹰在半空盘旋,发出尖锐的叫声,谭峭心中一寒,看来郭凤已是凶多吉少。正打算沿小路绕到谷底,药精兽不知从何处跃出,口中衔着一条碎布,定睛一看,正是郭凤身着的衣料。
“莫非凤儿未跌到谷下,而是被卡在半山,不然这小兽怎么回来的如此之快。”谭峭心中念道,随手捡了根树枝当作手仗,随药精兽向陡坡而去,快至崖边时,仍不见异常,不免越是失望。正准备折转去找绳索,小兽吱吱叫了几声,忽地没了踪影。
谭峭又往前挪了几步,一块稍有些凸出的石块后方赫然出现一个洞口。借着微弱的光线,但见郭凤直挺挺躺在其内,不知生死。
“凤儿!”谭峭大喜,跳入洞中,探了探郭凤鼻吸,又把过脉象,这才松了口气,自言道:“还好凤儿陷入假死之态,不然就算躺着不动,这么长时间也得活活耗死。只是他如何会这深眠之法……”
百思不解之际,猛见到那株小苗,大惊道:“迷迭失魂草!怪不得凤儿能挺到现在,只是这东西药性猛烈,若是生吃,实难清醒,唯有靠他自己熬过此关,不然便会在睡梦中逐进耗干真元而死,唉!”
出得洞来,背着郭凤沿小道才走出半里路,谭峭忽然停下脚步对着空旷的四周大声道:“几位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话音方落,两旁的密林中砉地闪出十余个黑影,分前后将谭峭截住。
细看来人,除领头者一副樵夫模样,大大的帷帽将面容尽数遮挡,余下之人皆是黑衣打扮。
“谭道长,只要将那娃子留下,我等决不为难于你。”为首之人抢先开口。
“第七天元,何必像个大家闰秀遮遮掩掩,你那不阴不阳的姿态瞒得了何人!”谭峭不屑道。
第七天元见被识出,扯下帷帽沉声道:“谭峭,既然点破这层窗纸,便不会行放虎归山之事,我棋门一干高手悉数在此,看你如何能逃。”
“呵!”谭峭冷哼:“想来你们守候多日了吧!此地虽不是我青城派属地,却也容不得你棋门来放肆,若再纠缠,可别怪贫道不客气。”
“笑话,都说拳怕少壮,看你一把老骨头,我便发发慈悲,让你死得痛快些。”第七天元占着人多有恃无恐,又道:“各执事、一品入神弟子与我一起动手”话音方落,手中帷帽一旋,帽沿处顿时生出数把弯刃,寒光一闪急射而出。
谭峭心中暗暗叫苦,换作平时,这些人再翻上一倍,他也不惧。可现在身体尚未复元,最多能调五层功力对敌,再多便要损身毁体,从而滞碍动作力道,说不定一刻不慎,便会身葬于此。
那帷帽来势极快,电光火石间便至眼前,谭峭再顾不得多想,闪身避开,单手牢牢反抱紧郭凤。当下真气鼓荡,脚步游走灵动,面对蜂拥而上的众人,连挥数掌,将几名抽身不急的一品入神弟子击飞而出。
第七天元接过旋回的帷帽,手指一弹,连发出数杖棋子,直朝谭峭周身大穴而去。闻得风声尖锐,谭峭面色一紫,在胸前单手化圆,动作看似缓慢,却有一股无形的波动倏然而现,那棋子如陷泥沼,竟停在空中,再进不得半分。
“紫霞化功真法。”第七天元大惊,早听闻谭峭一生苦修此功,未料竟达大成之境,观其形,初发时力道若有若无,绵如丝帛,骤然间便狂暴激发,一粒粒棋子反向自己而来,势不可当。
第七天元一凛,急忙纵起躲闪,同时挥帽抵挡,他在棋门中武功算得上前列,可较之谭峭还是相差太远。这棋子来势比之击发更加迅猛,终有一颗还是无法避过,扑的一声,左肩中的,顿时血流如注。
“各执事、弟子快上,这老道功力并非传说中那般历害,我只受了皮外之伤,尚未毁及筋骨。”第七天元行迹江湖多年,是何等聪明,立刻断清形势。
众人闻言,不再试探,纷纷使出十二分功力,直攻谭峭。谭峭压力登时倍增,又要顾着郭凤,霎那间手忙脚乱,只能堪堪守住,再进攻不得。棋门众人深知此地不可久战,指不定青城派有人路过,到时再想杀掉谭峭便绝无可能,紧接而来的,将会是全青城无穷无尽的报复,蜀中棋门灭派之日,也就不远了。当下进攻越发凌列,嗤的一响,谭峭大腿被一执事长剑刺穿,战力更减几分。
原想着最好是能击倒几人夺路而逃,却不料被第七天元飞棋封堵,进而遭对方全力出手。事到如今,谭峭再无半分保留,形神内固、以气运身、敛之入骨,身形骤动,气随意运,一招一式毫无阻滞。那紫霞化功真法更是如急风暴雨,顷刻间迸发而出。两名棋门执事尚未看清来招,就立毙掌下,几个一品弟子只觉眼前黑影一旋,便瘫软栽倒、脑浆迸裂,红白之物流了一地。
第七天元心中一凛,以他的眼力也只是勉强看谭峭一个跃起间,数掌打出,自己的执事、门生便无了生气,更似有一紫色的气柱朝自己而来,若不是方才他所在位置最为靠后又迸发出全部真气相抵,现在也要沦作一具尸体,纵然如此,还是受到不小内伤。
“天罡棋阵!”第七天元一声大喝,残存的数人皆顾不得伤情,拿出一个小匣,对着谭峭一按,其间无数黑白棋子密密层层似飞蝗般袭卷而出。
“破!”谭峭飞身一旋,真气激荡,无数棋子自被吸附于离体两寸之地,就那般悬空飘着。“咔~”轻脆响起,棋子上出现一丝裂纹,眨眼间,悉数化作齑粉。经此一博,谭峭还未完全恢复的身体终于支持不住这般强悍的真气暴发,数道经脉破损,五脏翻江倒海,一口逆血冲迎而出。
“他刚刚一定是用了何种密法才有那般威力,现已是油尽灯枯,诸位勿要退却,趁此良机,合力再上。”第七天元咳嗽着道:“若让其逃回青城,我等必死。”
“嘭!”就在此时,围绕在谭峭周身的细密粉末突然暴开,方圆三丈蒙蒙一片。借着雾锁烟迷,谭峭双腿一动,直冲而出,朝十三峰跃去。
“快追!绝不能让他跑了!”第七天元大叫一声,当先撵去。
华灯初上,蓉城正值最热闹时分,大小官员、富家公子、三教九流流连于大街小巷、馆子食楼。
陈抟穿过热闹的街道,敲开了韩保升的小院。这两日他一直暗随颜姓男子,不知其在青城派外围蹲守有何目的。男子回到城中后,在一酒楼栖身,楼上俯望,隔街不远处韩保升所居的小院一收眼底。“韩保升与青城派向来熟识,莫非这汉子有意针对?看来该去会会故友了。”陈抟心中暗道,借着汉子用飧之机,这才前来。
看到师傅喜出万外的表情,王辉知道他俩应是故交,上了茶水,也不敢回屋睡觉,倚在门外听唤。
“陈道长今日前来,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不胜荣幸。”韩保升语气中满是激动:“当年幸得道长相助,才能化险为夷,又收得药精兽。每每想来,总让我感念不已,只是这些年,杳无真人音讯,多次上青城山去,也未得遇。”
“韩居士仁名远播,医务繁重,何必为了贫道而浪费精力。”
“道长哪里话,受人点水恩,理当涌泉报,若无您当初指点,哪有我今日的成就。”
陈抟很是欣慰,二人虽无师徒之名,却也教过他一些方子,总有些师徒之实。如今看来,确是没教错人。
“这次前来,一为叙旧,二为向你讨副回补元气的汤药。”陈抟道。
“不知道长是为何人拿药,没亲手把过脉象,恐怕对当中药性拿捏有失偏颇。”一说到药理施诊,韩保升遂变得谨小慎微起来。
“是我那谭峭师友,他因闭关祛毒,精力耗损。本来青城派中也有不少医术高超的道友,但论平和生气的方子却拿不出几个。所以趁来叙旧之机,顺道提了。”
“什么!谭道长竟身中毒邪,不知是何人所为?”韩保升早年到青城山脉外围采药,渐与许多真人相识,提起谭峭自然不陌生。
“其中原由我也不甚清楚,不过化这毒应该很是麻烦,守山弟子说他闭关已是二月有余,换平日来讲,以谭师友的精厚功力,一般的恶毒最多几天便可化去。这次拖得这久,出关之时,肯定虚弱不堪。”
“陈道长放心,去年药精兽寻得一支素须甘平参,其性非平不安,这对修武之人颇裨益,韩某一定尽心竭力开个安宁渐补的方子,再亲自去抓药,必保谭道长快速回复。”
“那贫道就此谢过!”陈抟客气道,话题一转:“我记得那小兽乖张暴戾,不想韩居士本事了得,竟能驯服于它。昔时在大周境内曾遇一异士,有纵兽之能,其所居之地亦有药精兽出没。我同他学得一些口技,原打算到此后与你说了,如此看来,是无别要了。”
“有劳道长时时惦记,韩某感激涕零。”韩保升道:“我哪有那本事,能纵兽的是不才弟子,那小兽相来与他亲,我已赠予他了。”
“可是门外那孩子?看他颇有稳重慈爱之相,日后若得你真传,那世间又将多位妙手,真是世人之福。”
韩保升一声长叹:“这孩子确是仁心,学艺亦用心刻苦。但能纵兽之徒,却是另有其人,只可惜我与他师徒缘薄……,只得着其回去了。”
宝马尚需伯乐识,陈抟深知一个好徒弟对名师意味着什么,遂劝道:“韩居士不必如此,他无缘于你,或有其他建树,到时你亦会欣慰。”
“那孩子一生苦难,但求他平安便好。”韩保升不住感慨。
“师父,师弟去了这么久,可有消息传来。”王辉再待不住,跨入厅中问道。
王辉的无礼,陈、韩二人便未见怪,韩保升掐指一算,道:“按理说,有杜大哥的相护,早该有讯传来,可到如今还是尚无音讯,也不知是何事耽搁了。”
“哦!难道这孩子遇上了什么麻烦不成,还需找人护送?韩居士不妨与贫道说说,过几日,我亦要云游四方去了,说不定能帮上忙。”
韩保升闻言,深知陈抟为人正直,遂不作隐瞒,将宫中所发及九太保符思业来掳人之事说了。“难怪我来之时,发现有人在窥探府内,想来是心有不甘,静做蹲守。”陈抟似有所悟道,却仍想不通那汉子为何又会出现在青城山外,沉吟片刻再道:“莫非那孩子身份特殊,直让他人对其念念不望,韩居士可否将之身份详说?贫道也好设法找出背后原由,一来可复你府上平安,二来以后若是遇上了,也好多加照顾。”
“这事本不该瞒了道长,只是当初我也答应其母,不将他身份外泄,还望道长见谅。”
“君子本就一诺千金,韩居士不违诺言确是应该!”陈抟非但未有不满,反而由衷赞佩。“只是你这总有人盯着,确是不安全了,不如同我齐上青城,待事情水落石出,再行回府。”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皇上对我不薄,编撰本草一书,更是全力支持。蜀中多地动、水祸,朝中正是用人之际,我为个人安生而弃苍生不顾,如何上对皇恩,下对黎民。保符思一伙目标并非是我,料他们也不会有所为难,就这般以不变应万变,或许更能无虞。”
“即如此,贫道赠一信物于你,若有紧急之事,韩居士随时可到青城派中寻得帮助。”陈抟递过一桃木吊坠,道:“我与青城掌门熟识,他见此物必定全力相护。”
注:本书中所有出现的一切武术套路,运气方法、点穴、病状及药材、医治、用药等皆为小说情节需要,都是我瞎编乱造的,读者不可对号入座、不可模仿,不可练习、不可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