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孙绍见顾雍前来,便抢在他出言之先一步拜倒,“绍见过老师,老师万安。今rì特来上门求学,不意叨扰老师,实属敬谢不敏,还望先生恕罪。”顾雍见到,脸sè微变,赶忙将孙绍扶起,“事分轻重,我忝为世子的老师,却未尽师傅之责,竟要世子上门求教,还因琐事耽搁,这样为人师表,才真是罪莫大焉。我哪有什么资格责怪世子,只要世子你不要记恨我这糊涂人就行了!”孙绍本想放低了姿态好多掏出些货来,结果顾雍这一请责又一下把局势拉了回来,弄得他无法再说什么,这让他也对这个一向只被视为老好人的师傅另眼相看。“既然老师来了,我想先祭拜一下顾巴东(顾徽领巴东太守,故名),尽一份心意,然后授课,不知师傅以为可否?”顾雍见此也不好回绝,便带他前往灵堂拜祭。完后再前往书房。
书房中,两人沉吟了一会儿,顾雍先问“世子这次是带着自己的书来的,想来是对书中内容有些疑惑,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向我提问,我会尽量地解释。蔡师以前曾跟我说过,若是没有自己的认识而盲信他人,那拜再多再高明的老师也只会令自己陷入迷惑,因此我希望世子能对这些地方也提一下自己的想法,即使与我的见解不同,也没有什么,毕竟知识还需要自己获得,要有自己的‘主线’来将他们穿起来,这就是所谓的‘一以贯之’。”“先生却是莫要再称我世子了,直呼我名即可。既然先生让我说自己的见解,那么请问,这里的‘仁者安仁,知者利仁’的注释‘仁者以道任人,故能一众;知者以术任人,故不得常一众。’作何解释?以道任人感觉十分虚无缥缈,正如孝宣皇帝所谓‘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两种方式应该结合起来,以道任人,以术御人。不知顾师是怎么认为的?”顾雍心中沉吟“一来就问这种问题?,虽说早慧,这心在这个年龄段也未免太大。”对孙绍也有了几分不满,便解道“以道任人是引导他人对高尚理想的自发追求,因为人们追求的终极目标是统一的,因此在这方面他们是一致的,能够不需要控制就形成合力,当然这也需要是君子才行,比如八元八恺、皋陶咎繇之类,是出于治国平天下的愿望而团结在舜的周围。至于术,则是对人的yù望的引导,使人出于利己的动机而进行活动,不否认很多时候它更有效,毕竟世上总是君子少而小人多,况且是人都有yù望,不过当习惯于‘术治’以后,就很难再回到‘道治’的道路上来,也容易沉醉于这些小把戏中而忘记自己本来的目标。再者,‘术’的作用在于诱导,而缺乏调和的力量,必须由上位者不断地加以润滑,而不能自始至终地统一大家的思想和行动。完全以术任人的比如说秦始皇,虽说武力强大,但他一死这个完全以术相治的国家失去了调节的力量,遂至于崩溃。你所说的将二者杂而用之,本来确实是最佳的方案,不过在混用之时,很少有人不偏向于术的一方,不仅以术御小人,还拿来控制君子,待使用得过分了也只是使用道作为一种面具进行掩饰,像本朝孝武、孝宣皇帝一般。故而退而求其次,要求以道任人,虽说道任君子,术御小人,不过完全的任人以道,确实要比完全的任人以术要更贴近通往大同之路。这是我的理解。”
孙绍听着顾雍的解读,心中也在思量:他作为一个纯儒,并不像自己所想的那样迂腐,反而思想相当的有开放xìng,虽说也有一些在现代人看来是可笑的内容,不过毕竟时代和身份的局限摆在那里,毕竟怎么也不可能让一个大世家的家主为穷棒子们摇旗呐喊。刚才的话对他触动也颇大,所谓“道”与“术”(其实也可以叫王道与霸道),其用法也并不如后人所说得那么简单,说白了道与术都是任人而治,只不过道针对人的阳面而术针对人的yīn面而已。说王霸并用很简单,但真的用起来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前有王莽的“书中治国”,后有杨广的“纸上治国”都是极端的例子。然后又反思自己,自己前一世完全是把人当作可以利用的对象来看待的,本来毫无心机的自己被生活硬逼成那样,只有离自己最近的一圈才基本不用机心对待,但是内心中却又存了一个渴望宁静与爱的种子,自己因为大意而被干掉又让他十分耿耿于怀,从而加强了他对别人的戒心。那种孤独的感觉确实给自己带来了很多不好的影响,比方说对感情的淡漠,这一世好不容易得到一个相对完整而且有爱的家庭,虽说完全感觉得到这份亲情,自己也尽力的去回馈,但自己也多少存了些利用的心思,也确实有些不敢交心的地方,至少做不到这个时代的人对家人的信任(关怀还行,就算是做作很多东西也关照到了),想着姐姐们那对自己纯真的笑容,他内心多少有些羞愧。三国时代的人们,多少还有些上古先民的质朴,虽然利益的冲突依然是人的主流,不过人们的率xìng和真善美确实是要多于自己的时代的,也确实不是每一个人都在为利益而打拼的,自己总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他人,也并非对所有人适用。自己似乎已是习惯了以术任人,这种方法更加有效,但副作用也比较明显,有的时候对那些本来不可能怀有恶意的人进行无端的揣测确实是非常的累,自己确实处于政治的中心,不过不排除有些人才确实只应该用“道”来驾驭,在古代,这种理想主义者也确实大批量的存在(如管宁等)。政治嘛,完全可以把真的假的放一起,用真感情作秀又不是没人用过(孙权就是此道高手),又何必搞得那么做作呢?很多情况下付出感情不仅是合理的,也是有利的,追求利益也确实不妨碍自己适当的显示真xìng情。本质上他并不是一个非常冷漠的人,内心中也非常渴望感情,只是害怕受伤而披上了一层伪装。大姐说自己变得开朗善交际,其实这也多少有些是装的,因为毕竟连亲人都处不好怎么混社会啊。现在觉得自己可以不用每时每刻都那么紧张的对这个世界,身体倏地一松,拜倒在地“多谢顾师指导,为人应当以道立身,以术保身,用理想吸纳团结他人,用权术刺激和激励,尽力促chéng rén与人之间的和谐,保证冲突的最小化,这其实是每一个人都可以也应该能做到的,实践大道,并不靠言语纸笔,而是靠自身的行动,去克己复礼,那么我也有必要以行为来证道了。”顾雍没想到孙绍会这么回答,也是有些惊异“之前可能确实只是孩童心xìng,毕竟虽然聪慧却也实是有些炫耀的yù望,或许只是纯粹想显示自己学业的水平,可能我确实是想多了。”赶紧将孙绍扶了起来,“我这也不过一家之言,公子莫要行此大礼。”“先生点醒了我,做人确实应该以诚待人,若不如此,真的不太好说,这一拜是必须的。”随后就拜了下去。然后不等他反应马上继续向他请教,顾雍也不好推辞,反是见到世子对自己如此恭敬,多少也有些得意孙绍凡有所问,他也都尽心解答,通过这些问题他也多少有些惊讶于孙绍的学识:这确实不是六岁的人该有的,想到他这有些尴尬的地位,不免觉得忧心,只期盼孙权不要再生个儿子吧自己或许也能享受一份“帝师”的荣耀,就像师傅一样。
孙绍也对这位老师另眼相看,顾雍的知识之丰富是他所无法想象的,三教九流几乎无所不包,不想他以为的所谓纯儒就只懂经学,却忘了顾雍作为家主,很多杂学都是有必要涉猎的。除此以外他在思想上也确实可以称得上开放,那种“制度已经制定,那在它废除之前就必须严格遵守”的想法孙绍一直以为在人治时代是不存在的,这位态度严肃的师傅其实是一位标准的理想主义信徒,他似乎更推崇荀子的思想,对于制度的热衷程度是相当的高,也不像那些俗儒那想把德治和法治相对立,而是认为二者完全可以统一起来,诸如此类。两个人聊得颇为尽兴,却没看到仆人一直在焦急地站在门口,直到外面传来一声轻咳,顾雍才发现外面又来了一个人,“阿瑛你怎么这么不懂规矩,怎能随意闯进来呢。”然后转脸对孙绍介绍:“这是内子。”孙绍也是一拜“见过师母。”顾夫人回道“不敢当,阿郎约了客人们用午饭,自己却忘了时间,主人不到,这又作何解?”“呃,忘记了,正在跟世子讲课呢,福伯他们也没提醒我到时间了,现在先去吧”“世子这般大才,刚才能滔滔不绝地讲出那么多自己的见解,想必是不世出的英才吧,那又怎么是我家阿郎教得起的!你还是不要糟蹋人家了!啊,对不住,不知道世子来了,没有为您准备饭菜,得好好教训一下那群家伙,我得先去厨房通知一下,先告辞了。”孙绍正惊异于这位师母怎么好像跟自己有仇似的,说话这么不客气,“我好像没得罪过谁啊?”顾雍见他疑惑,叹了口气“都是上辈人的旧账了,怎么还是这么看不开!抱歉,内人她对一些旧事有些偏见,所以····”见师傅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觉得也不好多问,便说“既然如此,我也先告辞了,也得给母亲一个准信。”顾雍见他离去,也唤来顾邵让他相送。孙绍想问顾邵,但他也不愿说,只好作罢。
回到家中,和母亲说了一下情况,然后又和姐姐们玩了一会儿,出来见还有时间,不过读书又嫌有些短,正想着该干些什么,却是瞥见一旁作为练武场的空地上的石锁和兵器架,突然想了起来“这是乱世,也必须有些武艺来保护自己和亲人,自己一直好像没练过武,但却是非常有必要的。只是孙家的家传武功都是口授的,他总不能自己瞎练吧,母亲她们又不知道,早知道上次孙翊来的时候问他好了。有些意xìng阑珊地走向石锁,再怎么说基本功也必须练好,这种训练总没什么坏处,于是便试着举那石锁。没想到居然颇为轻松,举个七八十下基本不怎么费力,看来自己的身体素质确实很不错,嗯,六岁的小孩,看上去却像常人仈jiǔ岁的身高,估计长大了也是八尺大汉,也是老爹遗传的好啊。上次受伤据说是偷偷去骑马,这胆子也忒大,也没觉得自己有这个机会接触啊,哎,想不出来就算了,又拿起一条练习用的短枪,端详了一会儿但毫无门路,想模仿电影上看来的东西也不得其法,总之这枪他就是使不明白。正郁闷之间,突然听到围墙上传来一个声音“小绍,这枪使得可不太行啊,练武的话怎么不来找我?我还正准备教你家传功夫的口诀呢!你伤好了也挺久了吧,居然不来找我玩,我可一直在关禁闭啊!上次来侯府居然来问也不问一句,真是····啊,·····好痛!”孙绍才刚转过头,只见一团红影从墙上坠了下来,然后直挺挺的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