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一手拎住沉重的巨大铁杵,光头巨汉伸出大手,擦了擦油亮的头皮,铜铃大眼中射出残酷的笑意。
“看你下手挺利落,没想到居然还是个雏?啧……”
军马的身体被整个砸烂,口鼻间喷涌而出的血色泡沫,把哀鸣的音节都阻挡在破裂的气管中。
诺亚缓缓上前,拔出背后的长剑,如同之前一般,切断了军马最后的痛苦。
光头的眼中笑意更胜,而残酷的冷意也更胜。在长剑挥动的一瞬,他就已经看出来,这蓬头垢面的少年手中,拿着的正是独眼的那柄由福利希斯大师亲手锻造的精钢剑。
“杀了我的人,小子,你准备怎么死?”
“杀了我的马,想怎么死?我可以成全你!”诺亚冷冷地望向光头,透骨的冰寒从目中流露。
包裹着铁丝的精钢剑,被少年沉稳的右手紧紧握住,失去战马的机动和速度,近身肉搏的战斗中,他可以依赖的武器只有这一柄材质普通但工艺精良的长剑。
而光头巨汉手中的铁杵恰恰是另一个极端,黝黑沉郁的金属光泽,粗制滥造的裹带缠在其上。粗犷的轮廓完全没有修饰,一看就知道武器材质极不普通,但却没有得到过锻造大师的锤炼。
铁杵几乎和光头本人流露的气质相符,粗糙得像是刚从荒野中杀出来的野人。
诺亚的话音刚落,光头眼中杀机一闪,举着铁杵的左手再一次挥动。
完全没有等光头的动作完成,诺亚的身体发力弹出,猛地后退,径自把自己的后背完全暴露在光头的攻击之下!
“雏就是雏。”
光头咧嘴一笑,铁杵并没有击中任何物体,这一下挥动只是观察对方的反应。这个口气强势的小子第一反应居然是逃走,这种怯战的表现让光头心头一阵不堪。
独眼居然栽在这样的人手里?
废物!
粗长的腿甩开大步,将铁杵抗在肩头,光头像一辆战车一般,所有阻拦在他前面的物体,不论是矮墙还是房屋,全部被他那强壮得过分的身体一一碾过。
和光头粗暴的前进方式不同,诺亚轻捷的弹跳动作就像配着一首舞曲,身形优美地在建筑群中展示着蛙族的天赋。
但这份优美却是被逼的。
光头凶猛的追击根本没有停止,笔直的行进路线带来的是更少的追击时间和更广阔的追击视野,同时那一柄要命的铁杵则一直在他的肩头。
没有出鞘的刀才可怕。
诺亚不得不随时转换自己的逃跑路线,想尽办法在曲折的建筑中计算出合适的角度和方位,以此来提前闪避光头用铁杵挥打物体,进而发出的远程攻击。
就算是少有的珍稀一族,肉体上也不会是土石砖瓦的对手。一旦被击中,身体受损的情况下,再和光头进行近身战斗,死亡是唯一的出路。
诺亚不断逃走,他必须用自己的耐力拖垮光头,扛着那样沉重的武器,就算是天赋异禀的人,在体力上的消耗也绝对不会轻松。
而他自己全身上下几乎没有累赘。
在不得不面对这个可怕敌人的一瞬间,诺亚作出的战斗方针就一个字:拖!
拖到谁先体力不支,拖到谁先受不了!
只要有一方先露出疲态,那么这场战斗的胜负天秤就会向对方倾斜。
在诺亚做出选择,开始退逃的一瞬,就已经决定这一场战斗将是一场输不起的马拉松。
跑,漫长的跑……
追击中的光头慢慢收起了对这个“雏”的轻视,随着他气息的逐渐沉重,这名少年的耐力和坚韧同样让他感到深深的震撼。
一如独眼那般。
时间过去多久了?光头已经有些计算不清楚,附近的建筑都被他像犁地一般狠狠耕耘了一次,这个奇怪的小子一直在以绕圈圈的路线刻意带着自己前进。
但不得不承认,这样的选择让他很无奈。
弧形的路线让他的直线攻击无法有效击中他,而一旦他停下来用铁杵发动攻击,那么一旦一击不中,按照对方的速度来说拉开的距离足够让他失去打击目标。
而潜伏起来的剑手绝对比沙漠毒蝎更可怕。
光头就不止一次见识过独眼孤身一人潜伏暗杀,像他这种没有特别感知能力,又没有珍贵的魔法道具弥补这一弱项的战士,被暗杀身死的可能远远高于正面搏杀。
前面这名不断逃窜的少年,无疑拥有一个暗杀者所需要的一切素质——沉稳耐心和致命一击。
光头可不想在跟丢对方之后被莫名其妙的暗杀掉。
既然是运气让他抢到难得的先机,光头当然要把这个可怕的小子扼杀,至于被比蒙们围攻的那些手下,这样一场紧张的追逐战中可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考虑他们。
光头冷笑。
好一个会算计的小子,不过很可惜,在追逐中,追击的一方体力消耗远远少于被追击者!这不仅仅在于追击者能够选择更方便的捷径,更在与被追击者所承受的心理压力产生的无谓消耗。
就看看能坚持多久!
正如光头所预料的,诺亚的呼吸其实早已急促,每一口空气都没法走到肺部就被吐出,小腿的贯穿伤就像一柄小刀在切割他的神经。每一秒都必须作出一个选择,左还是右?全身的感知都调动到极限,因为随时身后都会飞来一块建筑残缺物。这样的消耗根本不是他目前这个虚弱的身体能够承受的,如果不是黑暗的意识空间待够的一年时间所锻炼的精神和毅力,恐怕早就已经停下飞奔的脚步。
停下则是死!
但这样的坚持还能支撑多久?诺亚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清楚一件事,身体是有其极限的,就算自己的精神不被拖垮,但这具缺乏营养和锻炼的肉体迟早还是会崩塌。
难道,真的必死?
天空中的云层忽地一道雪亮,照射的整个大地刹那银白,随后隆隆响声传遍天地。这一声似乎叫起来整个空间的风,打着结裹成团地出现在人世。
乱风兴起一瞬之间,豆大的雨滴则尾随其后。
拖着长长的液尾,雨点如银针般自天空滑落,在干燥的沙地上点出大大的圆斑,每一滴雨点都想是调皮的精灵,欢快地泄落到大地母亲的怀抱之中。
雨。
终于落下。
大雨带来的冰凉和舒爽让光头巨汉精神一振,他更注意到前面的少年在雷雨降临之前速度就开始变得有些迟缓,而暴雨的来临更会增加地面的湿滑,对于这个身量体轻的对手来说,意味着增加了频繁变向的困难。
没有追逐变向,那么只剩直来直往的攻击对抗。
光头的眼中再次挂上冷酷的笑意,眼中印着少年疲于奔命的背影,肩头的铁杵似乎也没有那么沉重。
只要再坚持一点点时间。
光头的脚步开始加速,既然对手已经快要倒下,顾惜体力这种错误可不是他这种老手会犯的错误。
应该快了!
虽然少年还在前方,但光头却知道,若论实际的直线距离,他和对方已经拉近了最初时候的三分之一。
这已经不是一个能够确保安全的逃遁距离,光头知道自己如果想,随时能够用手中的武器给他制造麻烦,但既然游戏已经快要完结,自己又何必那么早结束?
也许下一个瞬间,这个少年就会像一条死狗一样,因为脱力而躺在地上任人宰割。
或许自己不应该一下砸烂他的头,先捣碎四肢这个主意想想其实也挺不错的。
想到精彩处,光头情不自禁伸出粗糙的舌头舔舐着自己干裂的嘴唇,却意外的接到一滴坠落的雨点。
水。
真是不错的天气。
半空中雷龙乱舞,迎面阵阵的狂风,夹杂的雨点劈头盖脸。
光头的心情却突然说不出的奇怪,恶劣的天气同样给他带来一定的影响,湿滑的地面让他沉重的身体必须消耗更多的体力在急速奔跑中维持平衡,而滂沱的大雨则对视线产生不小的阻碍。
更重要的是,他突然发现,双方的距离再也没有拉近过。
甚至,开始有被对方拉开的趋势。
在适才的全力追击中,光头的鼻息已经粗重,这场奔袭拉锯战中,他的体力就像开了闸的水龙头,根本没有时间恢复和休息。
本以为前面那个少年肯定更加不支,但不知发生了什么他似乎越来越快。
还是说……
自己的速度在降低!
丰富的战斗经验让光头立刻意识到问题所在,不是少年的速度在变快,而是自己的速度在不知不觉中变慢,这是身体在向自己发出体力不支的警告。
难道说这场追击会被他逃掉?
光头的心情渐渐蒙上阴影,一如这黑沉乌云的天空。那什么时候才能够把这个奇怪的小子给找出来,要知道这个镇子的火讯已经被那个该死的老沃尔夫给传递出去,也许就在明天早上,比蒙的沃尔夫狼骑军就会出现。
在月夜笼罩的荒野上,飘忽奇诡的狼骑军是任何一只军队挥之不去的噩梦。
光头可不想留下来品尝狼骑弯刀的滋味。
必须尽快处理完这个少年,然后该是时间把人都召集回来,随时准备撤退!这样的战斗继续拖延下去,光头知道迟早会出现意外的情况,这是他所不允许的事情。
强壮的胸膛以更有力的幅度开始收缩扩张,大量的空气被光头一口气深深地吞入,高级战士极强的自控能力开始发挥作用,尽管身体已经开始疲累,但在意识的指挥下仍然能够爆发所剩不多的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