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道军情传入了宫中,朝中众人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只剩下江阳,武阳两处还没有消息。情势依然有可能恶化,但至少成都的西面和北面的危机已经解除,比起之前形势要好许多。消息传到宫中,立刻又从宫中传到了奔马庄。
庄子里本来是双喜,刚刚马承接受了刘禅的邀请答应出仕,这是第三喜。再听了两地大获全胜的军情,这便是四喜。于是庄子里张灯结彩准备欢庆。众人纷纷向陛下表示祝贺,这四喜临门可是少见。刘禅也是欢欣,朝中虽然没有什么名将——限于自己的认识范围——可还都挺靠谱,这么快就平定了两处叛乱。听到众人歌功颂德,刘禅心想四喜丸子倒是常吃,可惜这个时代没有啊……
这个时候母马生产在即,马承邀请刘禅等一行人观看。依照旧制帝王是很忌讳看这种血腥场面的,刘禅心中好奇想观看一番。可许勋,尹宗两位博士每天至少有一人跟随自己指点言行。今日跟来的是尹宗,见刘禅有观看的意思连忙劝阻。
马承出身世家这些道理自然明白,于是留下众人陪伴陛下,自己亲自往马厩接产。庄主不在,陪客的便是马恢。马恢是平北将军陈仓侯马岱的儿子,对于家族的遭遇很是悲痛,一直都没有做官,跟随堂兄马承一起打理山庄。
没过多久马承抱着一只马驹兴冲冲的跑了进来,跪拜道:“蒙陛下天威,得千里良驹一匹,还请陛下赐名!”马恢等人见状也跪在马承身后,请刘禅赐名。
看着马承怀中的马驹,刘禅好奇的问道:“爱卿何以知晓此是千里良马?”
“此马足先堕地,身上一根毛都没有,并且尿举一脚,依照马经所记载必是千里良驹!”马承答道。
“家兄养马三十余年未曾误断,今得此马实是托陛下洪福!”马恢也跟着说道。
两名行家都如此肯定刘禅便没了疑虑,走过来抱起马驹。这马驹刚刚出生,虽是擦拭了血迹,可气味难以消除。马驹出生之后,必须依靠自己的能力站起才可以继续成长,也不宜被人抱的太久。
“此马应运而生,正逢我大军凯旋之时,就叫天威吧!”刘禅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名字。
杨戏与樊建来到牢中二次探视陈袛等人。见杨戏来陈袛依然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态,可是脸上的气色却是极差。
“奉宗……”见到陈袛强撑着一脸笑容,杨戏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杨公此来莫不是有什么消息?”陈袛先问道。
“唉……陛下追谥了已故的几位将军……”杨戏在陈袛面前盘膝而坐道。
陈袛眉头一紧,奇怪的眼神看着杨戏。自己所问的自然是关于这两族人陛下决定如何处置的消息。杨戏明知所指何事却顾而言他,提起追谥的事情,有何用意呢。陈许两家走到今天这步,关心的只有生死,难道还指望死后陛下追一个恶谥么。
“杨公这是何意?”陈袛忍不住问道。
“奉宗,老夫虽是愚笨但也知你心思。依老夫之言奉宗还是坦诚一切,以待圣裁吧。”杨戏劝道。
“袛若只身必从杨公之言,如今肩负千人生死,岂能任人掌控。”听杨戏劝自己主动坦白一切,陈袛心中不快。
杨戏枯老的手指在空中指指点点,叹道:“这般田地奉宗还想执迷不悟,反倒是害了这些人的性命。”
“阶下之囚亦有保身之策,恳请杨公与陛下一诉!”陈袛有所依靠,决定试探杨戏的态度。
“李正方,廖公渊之辈都是束手待毙,奉宗比此二人如何?”杨戏叹气道。
“今时往日焉能同语?杨公以为我比二人如何?”陈袛反问道。
“以奉宗的智慧难道不知这千人的生死只在陛下一念之间么?”杨戏心知陈袛执着于与陛下的争斗。
听杨戏如此说,陈袛笑道:“这我怎会不知,不过时局之下做何选择可由不得陛下!”
“陈奉宗!汝为汉臣,岂可因权术之争害国害己,许公有灵可瞑目呼!”陈袛之言狂妄之极,欺君之心昭然若揭,杨戏忍无可忍出口斥道。许公指的是陈袛的外公司徒许靖,当年许靖在蜀中地位超然万人敬仰。就算是诸葛亮之才见到许靖也要下拜。
陈袛听罢面色更显阴沉道:“袛只求杨公代为转达,杨公肯否?”
看到陈袛态度坚决,杨戏摇头起身道:“汉嘉,东广汉之乱已经平复,武阳江阳虽是远些,也不过这一两天便有消息,奉宗好自为之……”
被杨戏戳穿心中凭仗,陈袛先是一愣随之心底寒意升起,竟连杨戏如何离开都没有察觉。二人说话声音不大,也没有故意压低嗓音,这牢房之内都是静悄悄的听着。离得近的几处听得仔细,等杨戏离开便躁动起来。
两大家族名声在外,实际上陈家不过五六十人,连坐的大部分人都是许氏一族。虽然陈氏少数,但许家依然愿意遵陈袛为领袖。这种认可直到被捕下狱都没有丝毫动摇。大家始终坚持对陈袛的信任,相信他可以带众人转危为安。
外人的角度看这是痴人说梦,可两大家族十几年来便是依靠陈袛崛起,多少次权势争斗才有着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荣耀地位。只要一次少有偏差,便是万劫不复。对于陈袛的能力,族中之人是深信不疑。
这次不同了,陈袛倚仗的便是四郡叛兵,这不过几天的功夫就被灭了两路。叛军实力最大的武阳还没有消息,按道理讲是绝对不可能轻易失败的。作为蜀国的尚书令多年,国内可以调集多少兵力,如此情势下各处守军如何调动早已推演过了几百次。按照蜀国当下的兵力,既要驻守边陲,又要防范南中趁火打劫,再除去各处必须的守军,可以拿出来的人马不超过五万人。而武阳的蛮人一旦被惹急,那可是全民皆兵!这种情势下自然是逼迫刘禅让权的最好机会,如今也成了保住性命的唯一机会。
黄皓曾经说过“陛下不再是陛下”,自己当初听到别人转述还呲之以鼻,认为这是黄皓苟全性命的迎逢之言。现在看来,竟然是自己看走了眼。陛下真的变了,以往对陛下的各种手段恐怕难以奏效。杨戏等人显然早已看出这些叛军是什么来路,自己却迟迟问不出陛下的意思。这便说明陛下根本没想过从自己身上找突破口解决叛军,而是专心的应付乱局。这还是自己熟悉的刘禅么……?
心不住的下沉,若真是如此,自己在这里还信心满满的等着与陛下谈条件岂不是笑煞人……
听到杨戏与陈袛交谈的族人也是如此想法,对于陈袛的计划虽然是死里求生,可局势逼迫之下成功的希望还是相当之大。现在陛下根本没有入局,陈袛这一局布置的如何巧妙又有什么用呢?既然一切都是白费,生杀大权的掌控者还是当今陛下。
由天上跌倒地下,满怀希望的等待逃出生天得到的却是死路一条,众人再也无法保持心态,恐惧和慌乱一层一层扩散。
“大兄……族中的长辈希望与大兄一谈……”许游干哑着说了一句。
“长辈们怎么说……”陈袛心想该来的终是要来。
回到府中,杨戏将与陈袛的谈话原原本本的说给樊建。樊建和陈袛属于不同的政治势力,平时也没什么怨恨,反而可以发表客观的看法。这也是杨戏的目的,明日便要开审,无论结果怎样不可有失公允。
便是这两日的功夫已经有不少朝中的大臣,宿老先后来劝,希望不要重演费氏一族的惨剧。这蜀中的群臣,多多少少都和许靖有些瓜葛。家中的先辈都是许靖的同代人,对许靖的推崇那是一代代传下来的。甚至不少人家都有向许靖求过学的经历。作为当代的大儒,谯周也是希望可以从轻发落许氏一族。许靖是一代文人的偶像,为人臣子的典范,既然自己有这个地位和能力,理所应当保全这一宗血脉。
抱有相同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和陈袛的关系已经撇清,还是可以走许靖这条门路的。文立等人也从侧面表示了朝中的看法,希望陛下能网开一面。对于时人纠结所在,刘禅没有什么感觉,自己到这个时代还没有百天缺乏代入感。自己给了马承几天时间处理奔马庄的事务,然后再来入朝正式拜官。眼下确实有一件大事儿需要马承去做。
江阳和武阳的军情也先后传到了成都,一喜一忧。征西大将军宗预亲自领兵赶赴江阳,江阳的叛军听说来的是宗预,不少人都放弃了抵抗出城投降。余下的叛军还没有完全掌控江阳城,只好灰溜溜的逃跑。不想宗预老谋深算在乡野之间布下了许多眼线,当叛军高兴于抢到一家大户时,被赶来的官军一举歼灭。宗预亲自押解叛贼赶赴成都,并且派人询问是否需要自己这一路人去一趟武阳协助平乱。
武阳的消息就不是非常明朗了。胡济阎宇的大军在城外屯驻了数天,诸葛瞻每日都会到城楼上一观。这是先前约定好的暗号,每日出现在城头表示城外的蜀军需要按兵不动,等待消息。胡济二人看接连数天都是如此,也不知何时才有结果,于是派人先往成都禀报。
朝中众臣多有担心,刘禅不以为然。诸葛瞻身处数万贼中安然无恙,最差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或许等待的只是一个时机。
三郡乱党被灭的消息不久之后也传到了武阳,诸葛瞻听到后抚掌大笑,派人去约蛮军首领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