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个裹着黑色头巾的印度仆人走过来禀告贝尔福茶点已经准备好了。贝尔福彬彬有礼的邀请陈再兴和他一起进屋喝茶。两人坐下后,几块点心,红茶下肚,气氛越发融洽,饶是陈再兴心中暗自提防,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贝尔福先生风度极佳,知识渊博,谈吐隽永,而且身份高贵,是现任英国首相的外甥,让人不由自主的对其产生好感和敬佩之情。
“陈大人,那现在让我们来商议最后一项吧!您什么时候可以将基钦纳先生和那些叛变的印度土兵交还给我方呢?”
“在和议达成后,马上就可以把基钦纳先生和其他战俘交还给贵国,您甚至可以立刻派出使者去探望基钦纳先生。”说到这里,陈再兴脸色一变:“至于那些印度土兵,我觉得这要取决他们自己的愿望,如果他们愿意返回印度,将会和战俘一同交还给贵方!”
“陈大人,这些是一群叛徒,他们背叛了我们,也有一天会背叛你们,收容这样的逃兵对于贵国来说是不荣誉的!”
“我并不这么认为,贝尔福先生!他们只是一群寻求新生活的可怜人!”陈再兴笑道。其后虽然贝尔福再三提出要求,但陈再兴还是在这个问题上坚持自己的意见,最后贝尔福不得已只能做出退让,毕竟在他看来,相比起前面几条获得的利益来说,这一千多印度土兵的命运微不足道。
最后当陈再兴离开英国使团的寓所时,访问者和被访问者都在心里觉得占了莫大的便宜,所以在表面上越发表现的彬彬有礼,好似多年未见的好友重逢一般。
顺军统帅幕府,虽然已经是深夜,但书房内灯火通明,早国权、陈再兴、拔都、曲端等几个顺军的高层都在场,听着陈再兴在低声讲述着方才与贝尔福的交谈结果。
“陈大人,听你话中的意思,上面就是英国人的底线了?”早国权听完陈再兴的讲述,沉声问道。
“以在下所见,也许英国人还会在一些次要和细节的方面做出一些让步,但大的关节上应该就是这些了!”陈再兴沉声道:“列位大人应该知道,前任英国首相是极力主张用强硬手段解决缅甸问题的,而伦敦的内阁交替是英国人转而求和的决定性原因。使团首领贝尔福先生就是现任英国首相的外甥,由此可见这位首相大人希望迅速解决缅甸问题的决心!”
曲端问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不明白陈大人为何说这就是英国人的底线呢?如果这位贝尔福先生急于求和的话,我们大可采用拖延战术,迫使对方做出更大的让步呀?”
“曲先生有所不知!英人政体与我国不同,我国一旦易相,前相则离开朝堂,远迁边郡,无力在干涉朝政,新相即可放手施为。而英人后相登位,前相依然处议会之中,百般攻讧后相,是以新相往往会因此束手。若是贝尔福拿不出足够优惠的议和条件,这个和议就会成为在议会中的旧相的靶子,说不定又会导致他舅舅的倒台。所以如果他不能在短时间内得到他满意的条件,就会重新选择使用强硬手段来达到目的,毕竟这样议会中的旧相也无法利用这里理由攻击现任首相。”
早国权点了点头:“陈大人说的有理,若是我在英相的位置上,也会这般做。派出最亲信之人,授予全权,先用和议时间调兵遣将,以之威压彼方。若是和议能成,那是最好,若是不成,则以武力解决。总之不能给国内敌党攻讧的借口!”
主帅既然定了调子,其余几人也纷纷点头,早国权问道:“那陈大人,那你以为在这几项条款里,还有哪些可以和英人一争的呢?”
“一个是钱的多少,虽然这个钱是缅甸王国出,但若是太多了,财政破产,局势糜烂,只怕我国西南也要出麻烦,所以我建议应该派出能吏,与英人据理力争,尽量减少所支付的数额。还有一个是印度土兵,下官以为,就算这次和议签订完毕,英人也不会停止对缅甸的渗透。英人兵卒多为印度土兵,与这些人族裔相同,言语相通,我们手中有这样一支兵,定能解决不时之需。”
“这个会不会成为英人挑衅的借口?”曲端问道。
早国权摆了摆手:“无妨,英人随处可找借口,只需我有备,彼既无机可乘!”
“大人所言乃是至理!”
“陈大人,既然如此,我明日便遣人通知英国使团,与其重开和议。你精通缅语,明天便将此间事情通知一下缅甸使臣,免得会谈时出了什么纰漏!”
“是,大人!”
早国权在吩咐时就仿佛在说一件无关轻重的事情,全然没有将此次谈判的一方当做一回事,屋中的其余几人也是如此,视其为理所当然。可见在此次事变之后,无论是英国还是大顺,两个强邻都已经将缅甸视为俎上之肉,并无太大差别。
陈再兴回到住处,洗漱后正要上床休息,外间却报孔璋求见。陈再兴皱了皱眉头,强忍下睡意,吩咐将其带到书房来,接着喝了几大口浓茶,才向书房走去。
孔璋在书房里坐立不安,便好似热锅上的蚂蚁,一见到陈再兴进来便站起身来,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臂:“复生,我问你,英国人是不是要贷款给缅甸王国?”
陈再兴却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他这一天折腾下来早已累得上下两眼皮打架,一边打着哈切一边答道:“不错,不过正式谈判还要过两天才开始,现在这才只是他们提出的条件罢了!”
“果然如此!幸好我赶上了!”孔璋以手加额:“我这次来缅甸之前,柳清扬就特别嘱咐我,一定要尽可能多的贷款给缅甸王室,至少不能让英国人的银行钻进来。复生,你可千万不能答应英国人这个条件!”
“为何这般说?”陈再兴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复生,英国人借钱的时候肯定利息不低,七折八扣的借十块钱能到手七块就谢天谢地了,又要拿各种税收或者矿产做抵押,就凭缅甸王室那点财政收入,到时候肯定没法还清英国人的欠款。三下两下就成了英国人的,这等便宜事可不能落在英国人手里了,我来这次就是代表咱们大顺南北两大银行,战后借款的时候,咱们兄弟包圆了,决不能落到英国人手里去!”孔璋说到最后,猛力拍着胸脯,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陈再兴打起精神稍一思忖,道:“也好,过两天谈判时和英人商议赔偿金额的时候,我还需要一个内行的帮手,要不你便做我的随员,列席这次谈判可好?”
“好,好!”孔璋激动地击掌道:“那这次借款的时候就十拿九稳是咱们的了!”
陈再兴此时已经困倦欲死,孔璋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也赶忙起身告辞。次日,待到陈再兴想起昨夜自己答应孔璋的事情,心中不禁有几分后悔,毕竟这么重大的事情自己跳过早国权独断专行,还是有些过分。但转念一想,自己将来在缅甸的事业早已和孔璋及背后的银行团密不可分,自己这次帮他们就是帮自己。于是便决定先去缅甸那个使臣那里把昨夜的事情通知一声,然后再回头和早国权商议将借款交给国内银行的事情。
貌基的住处和陈再兴的住处相距甚近,陈再兴用完早饭后沿着院墙绕了个弯便到了对方门前,向守门人要求通报一声。片刻之后,便看到一个形容清隽的缅甸贵族从里间快步疾行出来,相距还有十余步便拱手道:“陈大人来访,下官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下官来的唐突!还望吴貌基见谅!”陈再兴上前两步,伸手托住貌基的行礼,笑道:“在下在缅甸侨居多年,也曾听闻过您的名声,此番二位陛下遣您而来,实在是得人呀!”
“陈大人谬赞了!”听到陈再兴这般恭维,貌基也不由得心中一动,他作为缅甸贵族中有着强烈民族情绪,想要保持民族**的一员,对于前几天所遭遇的冷遇心生愤慨,但是看到陈再兴独自来访,不由得心生幻想,该不会是这位陈大人要和自己商议即将开始的谈判的事情,赶忙笑道:“这边风大,不是说话的地方,大人请随我来!”
两人进得屋来,分宾主坐下。貌基斟酌了一会,小心问道:“陈大人,贵国有句俗话:‘无事不登三宝殿’,您今日前来,到底为了何事呢?”
“好,既然您这么爽快,兄弟我也就不客气了!”陈再兴笑道:“我今日来,只是为了一件事情,昨日早大人已经决定和英人即将重新开始谈判,让在下与您知会一声,也好共同应对!”
陈再兴这一番话,听在貌基耳里,便好似一盆冷水从头顶上泼下来,显然中国人这次已经和英国人达成了一个大体的框架,现在只是来象征性的通知自己一声罢了。用不着听内容,自己也能猜想得到,缅甸王国在这次谈判中一定是利益损失最大的一方,中国人又一次以牺牲自己的属国利益为代价,和英国人达成了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