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上帝呀,救救我们吧!”一旁的娜塔莎绝望的仰首看着墙壁上的耶稣受难像,在胸口划着十字。
欧内尔。邦吉看着悲伤的伊万诺夫娜和娜塔莎,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冷静的声音在大声的叫喊着:“这是对于邦吉家族来说一个机会,一个发财致富的机会。”这个冷静的声音和他表面的悲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并不是说欧内尔。邦吉是个伪君子,只是多年以来的训练让他的理智早已不受感情的影响了。
“伊万娜,能给我一支笔还有一些纸吗?我需要写一封信给伦敦,我的父亲在那儿!”
“当然,邦吉先生!”伊万诺夫娜擦了擦自己的眼角,轻敏的站起身来,走过过道,将欧内尔。邦奇带到了一个房间门口,她推开房门:“这是我的书房,欧内尔你可以随意使用!”
“多谢了!”欧内尔。邦吉走到书桌前,坐了下来,很快他的心情就平复了下来,开始在信纸上书写起来:
“亲爱的父亲,我刚刚在圣彼得堡得知沙皇政府即将开始动工从莫斯科通往太平洋东岸的符拉迪沃斯托克的西伯利亚大铁路。鉴于中俄双方在东北亚的紧张形势,我认为在近期发生一场中俄双方的大规模战争是不可避免的。乘这条铁路通车前,发动一场战争来彻底改善自己的北方边境形势——这样一个想法对于中国的北方统帅是非常有吸引力的。正如你我所共知的,与西欧尤其是英国的大规模粮食贸易是沙皇政府取得财政平衡的基础,而无论是修建这条铁路还是与中国人的战争,都将耗费巨额的金钱,这将打破沙皇政府脆弱的财政平衡。而为了弥补这一亏空,俄国人的唯一选择就是增加更多的出口粮食,以换取发动战争和建设铁路的金钱。在现有俄国的村社制度下,农民没有动力、也没有多余的资金来改进耕作技术、改良土壤,所以我认为,在不久的将来,沙皇政府将发动一场由上而下的土地改革,将现有的村社制度予以解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批富有耕作经验并且有资金的农场主以获取更多的出口粮食。作为俄国粮食商人的竞争对手,我觉得加入到这场改革中来,无论是对于公司还是家族都是非常有益处的,鉴于以上原因,我希望能够在俄罗斯进行一场半年左右的考察旅行,希望可以得到您和公司董事会的同意!
您的儿子:欧内尔。邦吉
1891年十一月九日于圣彼得堡”
写完书信后,欧内尔。邦吉快乐的吹着口哨,将信封粘好,他准备待会就到邦吉公司驻圣彼得堡办事处,托付对方将这封书信带到伦敦。如果董事会接受了自己的提议,那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呆在伊万诺夫娜身边半年了,他相信这足够让对方同意成为自己的妻子。
六天后,欧内尔。邦吉高兴的收到了从伦敦发过来的回信,他小心的拆开信封,只见里面放着一张信纸和一张支票,他抽出信一看,上面写着寥寥两行字:
“亲爱的欧内尔,我为你的远见和勇气感到骄傲,你是一个真正的邦吉人,随信来有一张三千英镑的支票,祝你这半年过得愉快,这是你应得的!”
幽州留守府。
高廷玉坐在书房中,脸色阴沉。三年的时间在他本就已经苍老的脸庞上留下了更多的痕迹,但双眼中的光芒却犀利依旧。
“你确认这个消息属实?”高廷玉放下单片眼镜,如果欧内尔。邦吉也在这里,他将会惊讶的发现放在高廷玉面前的那张报纸的封一页也是那张皇储正拿着铁锹挖开车站奠基的第一锹土的图片,只不过这张《生意人报》是十余天前的,而且在行间写满了同样内容的汉语。
“是的,完全属实!”觉罗的语气十分坚定:“除了这份报纸,我还从另外几个消息渠道获得了证实,其实这个没有什么好保密的,在英、法、德几国的报纸上也都有刊登这个消息!”
“嗯!”高廷玉点了点头,老人的脸色显得有些疲倦。
“你出去一下,让我单独呆一会!”
“是!大帅!”觉罗脸色有些讶异,不过他还是立即服从了上司的命令,向高廷玉行了一个军礼,转身退了出去。高廷玉站起身来,拿着蜡烛走到墙边,开始费力的在地图上寻找符拉迪沃斯托克的位置,然后在地图上用铅笔划了长长的一段——从符拉迪沃斯托克到莫斯科,然后就呆呆看着这条线,半响之后,他终于叹了口气:“看来太平日子到头了,终于要打大仗了!”
汉京。
长江的水是永远不枯的,即便是冬天枯水季节也不枯,顶多落浅那么些许,绣出两道绵长皱折的花边般的沙岸,使豪放的长江又具一番婉约的韵致。而连续几年的夏天雨水都较少,到了秋天,在北岸不远处便露出一个沙洲,等到了十一月,那沙洲伸出一角来,与岸连接上了。成了长江中前所未有的一片大沙滩。这片沙滩是温暖的鸽灰色,平坦光洁犹如躺在水中的偌大一片一片镜子,成群的沙鸥悠闲在上面踯躅,它们细碎的脚印愈发显出沙滩的寥阔。也许是这里静寥与汉京的繁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所以有些达官贵人反倒喜欢来这里游览,这沙洲反倒成了汉京的一景。
一叶扁舟缓慢的驶过沙洲,船尾的艄公懒洋洋的摇着长梢,这种小船在这一带江面很常见,有打渔的,也有被人雇来游览江景的。
狭小的船舱中只有两人:陈再兴、沈宏茂,唯一的一个护卫站在后甲板,百无聊赖的陪着那个正在划船的艄公。陈沈两人都盘膝而坐,两人中间放着一只红陶茶炉,上面一只天青色的小陶瓮里水已经煮沸了,一股股水汽从瓮盖缝隙冒出来,被外间的江风一吹,立即变成几缕白雾,更将两人的脸遮的模模糊糊。
“陈兄你这次来汉京是为了修船厂和通商局那二十多条船吧?”沈宏茂的声音打破了船舱里的静寂。
陈再兴微微一笑,随手拿起一旁的铁钎捅了一下红陶炭炉,炉火立即旺了起来,鲜红色的火苗一冲,几乎舔到了陶瓮的把手上。
“是,但不全是!”陈再兴随后将铁钎放到一旁,开始小心的准备茶末、器皿,兴致勃勃的准备烹制茶汤。
沈宏茂看了看对方那兴致勃勃的样子,冷笑了一声:“陈兄你这三年在缅甸家大业大,我还以为早已忘了自己是大顺子民了!怎的,有好处就又回来了,几个月前在上海你可是牙关紧的很!”
“在商言商,势所难免!”陈再兴小心的用铁夹夹住陶瓮的两边,将沸水倒入茶碗中,沸水与茶末混合,立即变成了淡青色的茶汤,恰好咬住了碗沿,一股让人愉悦的茶香立即充满了狭小的船舱,饶是沈宏茂一直冷着脸,此时鼻翼也不禁本能的抽动了两下。
“沈兄,其实我这次来找你并非是为了修船厂与那些客货船的事情。”陈再兴小心的将放在小木托上的茶碗向对方推了过去。沈宏茂拿起茶碗,抿了一口,冷笑道:“那还能为了什么,莫非陈贵人你千里迢迢从缅甸回来是为了探望旧友不成?”
“探望旧友也是有的,不过——”说到这里,陈再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我想要的不是修船厂与那些旧船,而是汉阳铁厂!”
“呵呵!”沈宏茂突然大笑起来:“陈复生呀陈复生!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不过你胃口也忒大了些,连汉阳铁厂的主意都打上了,要不要把天子的宝座也让给你坐坐?”也无怪沈宏茂如此表现,汉阳铁厂始建于1812年,是大顺第一家,也是最大的一家使用近代化设备的钢铁厂,大顺军械局、大顺炮厂、汉阳造船厂这些干系帝国命运的军工企业所使用的钢铁几乎都是由汉阳铁厂提供的。像这样重要的钢铁企业,即使是以沈宏茂的大胆也没有想过可以将其出售给私人。
陈再兴没有对沈宏茂的反应说什么,他只是从怀中取出一份电报文,递了过去,道:“沈兄,你先看看这个再说话,想必这时候宫里面也已经知道了。”
沈宏茂接过那封抄报文一看,脸色微变,随即便将那抄报文往地上一丢,冷笑道:“这又算什么,毛子皇储去了海参崴一趟,就得把汉阳铁厂卖给你,只怕朝廷还没这么多铁厂可卖!”
“宏茂你也是明白人,尼古拉亲王可不只是去了海参崴一趟,那条铁路若是通车,接下来就是俄国大军南下,夺取南方不冻港!”陈再兴说道这里,冷冷一笑:“如是我没猜错,高侯爷的请战折子恐怕已经要到了。”
“那又与汉阳铁厂有甚关系?”
“呵呵,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要么修铁路,要么造船走海路。”说到这里,陈再兴脸上已经满是自信满满的神色:“本朝定都汉京,离北疆有万里之遥,鞭长莫及,此番时后,我敢打赌,未来十年,朝廷肯定会倾尽全力,修建东北、蒙古、华北的铁路线,所需的钢铁何止亿万,无论是所需的金钱还是钢铁,朝廷都要将官营铁厂改为鼓励民办,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