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的天空，漆黑的大地。
鲜红的彗星，漆黑的巨塔。
鲜红的怪龙，漆黑的魔兽。
李神棍创造了古往今来最可怕的魔兽。
此刻，红龙与巴别塔只有一线之隔了。而李神棍却闭上了眼睛。
但他依然可以看见，最终魔化的凯奇伯爵，正愤怒地扩大着空间门；
但他依然可以看见，烤肉公爵和穷穷大帝那无人能及的冷静表情；
但他依然可以看见，艾梅和法芙娜求存的眼泪；
但他依然可以看见，该隐的骨灰和无名的背影，在风中合而为一；
但是他看不见……
“米萨斯……”
※※※
“霜祭司，你想到前排去观赏世界末日吗？”
“这难道还不是最前排吗，神棍？”银龙反问李神棍。
李神棍笑着摇头：“你这么聪明，一定明白我在想什么。”
霜祭司眯起眼睛，低下头，轻轻咬穿了神棍的身体。
然后，冲天而起。
※※※
巴别塔虽然强大无匹，但毕竟是纯粹的物理攻击；而红龙，怎么看也是一个加载了极限魔法的异界生物。
李神棍是这么想的：如果能给巴别塔开条道，那胜算会大很多。
“哈哈哈哈哈！再快点儿，霜祭司！趁我还没有流血而亡！”
霜祭司咬住李神棍，直冲向第三者红龙！
终极躯体的抗魔之血，从他的伤口中涌出，淌满了全身，既然还染红了银龙的头部！
“这是能让一切魔法都失效的血，让我们来试验一下——对来自彼端的家伙，是否同样有效吧。”
这竭尽全力的冲击，是李神棍作为终极躯体的主导灵，所作出的最后一搏。
在这之后，无论成败，都和他没有太多关系了。
※※※
已经降临到耶路撒冷正上方的红龙，恶心的腹部突然裂开，形成一张足以吞噬城镇的嘴巴。
亿万只老鼠和食尸鬼组成的巴别塔，此时也犹如固态的飓风，极度凶蛮地往天上撞去！
银龙咬着李神棍，插到了这恐怖的二者之间，朝近在咫尺的红龙挺进——希冀能凭借李神棍终极躯体的血，瓦解红龙身上的魔法。
这一瞬间，狂笑着喷血的神棍，突然意识到了两件事。
首先，他发现即便是未成熟的红龙，也实在巨大得有些过分，即使是霜祭司这种体格庞大的银龙，也连它的一条折皱都填不满——红龙身上的肉纹，对人类来说就是峡谷；而那一团团蠕动的红肉，则像倒悬在天际的无边无际的熔岩！
其次，他意识到自己创造的巴别塔，竟然在极短时间内，真的变得和红龙一样巨大！从空中回望，整座耶路撒冷都被老鼠覆盖，无数的黑鼠和食尸鬼，组成了此刻唯一能够抵挡红龙的怪兽！
就在与红龙接触前的刹那，他依稀听见了一个问题——
“你是谁？”这个问题来自红龙，他直接向李神棍的脑海里，提了这么一个深富哲学意味的问题。
此时，巴别塔仿佛受到李神棍的召唤，巨塔陡然化做利剑，黑火一般窜上云端！将血红一片的天空吞没！
银龙霜祭司和李神棍，即是这柄名为“巴别塔”的利剑的锋锐尖端，毫无半分犹豫，一头扎进红龙恶心的腹中！整座巴别塔——数亿的饥饿老鼠和食尸鬼，跟着鱼贯而入、大肆开吃！
“你是谁？”红龙还在问。
撞击发生的同时，李神棍已经全失去了意识，一头栽进了黑暗——他赐予了第三者红龙——来自人世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
这时，他听到了歌声——那无声的天籁。
※※※
与此同时，终极躯体那抗魔的血，迅速渗透进红龙的每一寸皮肉、每一滴体液！
黑色的巴别塔如疯长的植物一般，随着节拍，大口吞食起来。
转眼，银龙被吞噬了，李神棍也被淹没了。
但是，不知生死的他，仍然能听到歌声。
这天籁何其悲伤，连没有这个世界五感的红龙，都发出了伤感的哀号。
在这无声却响彻天地的惊世天籁的伴奏下，李神棍所创造的巴别塔，突然化作了一枚黑色的太阳，狂暴绽放！
耶路撒冷犹如鼓面，崩塌中打着节奏；以巴别塔为手指、以红龙为琴弦，撕裂中迸发出雄浑的旋律。
一切都是伴奏，毁灭犹如音乐，沉静激扬！
“你是谁？！”
红龙的问话就像最后的祈祷，不管它有没有感情，但此时必定接近绝望。
“我？我是李神棍。”
结束了，无论胜负，这场战斗于他而言，已经结束了。
第一次，李神棍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毫无畏惧，感觉轻松而自在。
就好像第一次骑着米萨斯化身的人马，穿过林荫小道，光斑撒在脸上。
或者，根本就是从那时起，他便已经自由了？
※※※
“真是的，死了还做这种梦……”
李神棍估计，自己应该已经死了，却又感到有个柔软的身体钻到了跨下。
“喂喂，地狱还提供这种服务啊……”他没好气地嚷嚷。
等等，为什么感觉那么真实？好像不是在做梦……
他睁开眼睛，只看到漫天都是黑色和红色，那是血肉，在飘落。配合着稀松平常的月光，红与黑的血肉奕奕生辉。
“原来灭亡也能这么漂亮。”李神棍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无论是巴别塔，还是红龙，亦或耶路撒冷，都在那天地一撞中，毁灭了。
此刻的李神棍，只觉得异常疲倦。尽管在天际奔跑的感觉很好，可他只想趴在那副柔软的肩膀上睡上一觉。
“米萨斯，你怎么又变成四条腿了？”
“不知道，神棍，不知道。”
“你没死，我很高兴。”
“一个神棍说的话，能够相信吗？”
“如果那些话是关于自由和爱情，为什么不信呢？”
米萨斯犹豫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尤尼主教，我是说……该隐，他怎么样了？”
“烟消云散。”是的，该隐被无名的全力一拳，打成了粉末——这家伙几千年的神境魔法修为，也抵不过终极躯体的不死怪力。
“这么说……我自由了？”米萨斯的声音颤抖着，眼中含泪。
“不，你现在属于我。”神棍把头埋进米萨斯柔软的金色秀发里，闭上了眼睛“跑稳点儿，四条腿的骑士，到了伦敦，再叫醒我。”
半人马骑士，载着疲惫至极的神棍，渐渐远去。
他们的背影，在漫天的红黑粉末中，犹如壮美歌剧的最后一幕，辉煌地淡出。
※※※
烤肉公爵和穷穷大帝，各自由几个手下护送着，从耶路撒冷的废墟里钻出。
第三者粉碎的时候，将彼岸的神性洒落于此，滋润了老鼠和食尸鬼初开的灵智；而艾梅的精神魔法，也拓展了他们的精神力，使之能直接通过思想，控制自己的族人。
现在的烤肉和穷穷，已经称得上是真正的领袖。在鼠族和食尸鬼们看来，他们是神一般的存在。
※※※
法芙娜背着艾梅，头也不回地逃离了这充满可怕的回忆的地方——即使耶路撒冷已不复存在。
伏在女飞贼背上的小完人，还是回头望了一眼。
“我们去哪儿？”法芙娜问。
艾梅想了想，说道：“去梵蒂冈。”
“为什么？”
“那里是天主教总会的所在地、教皇的自治领。”艾梅喃喃说道，“我能感觉到，第三者红龙虽然粉碎，但世界末日并未结束。撒旦预言的实现，开启了一个时代——一个真正的乱世。”
法芙娜点点头：“所以，天主教那些神官们，会需要我们这样直截了当的力量。”
“说不定，还会有机会去杀死那个神棍！”
※※※
霜祭司在与红龙的直接撞击中，受了不轻的伤。
此时，她躲在高空的云层里，身体越缩越小，最后变成了一个穿着修身祭司袍的银发少女——美得惊心动魄！
她伏在云端，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废墟中的各路幸存者，一边慢慢地试着恢复体力。
她看见烤肉与穷穷划地称王，看见法芙娜和艾梅义无反顾地离去。
她甚至发现——吃撑了的凯奇伯爵，被来自黑暗中的巨大魔手，给拖入了不知名的深渊。
但当她俯视下方，看见李神棍拥着米萨斯的细腰，奔驰在通往伦敦的路上时，突然心口一痛，哼了一声，闭上了眼。
她周围的云，层层叠叠地聚拢过来。最后只留下一个少女的完美侧影，似乎有些落寞。
※※※
如果霜祭司没有因吃醋而隐遁，那她很可能看见——那最后的幸存者。
在李神棍语米萨斯离去的道路上，一团苍白的灰烬，突然席卷而起，慢慢组成了一个人形。
那个人形不具实体，只是粉末灰烬的松散组合，风一吹就散了。
但即便如此，那个人形依然显得很开心。
他望着李神棍和米萨斯远去的背影，突然散开，幻化成风，尾随而去。
该隐那似有似无的声音，残留在空气中：“米……萨……斯……，我的……分身，谢谢你……为我……找到了……最理想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