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思琦此举与苏培盛不谋而合,他也正是想要采取分头审讯、各个击破的方案,于是立即领命退了下去。过了大约一柱香的功夫,苏培盛复命回来,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雅思琦见状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起来,于是赶快起身说道:“去隔壁间回话吧。”
进了隔壁间,屏退了所有的奴才,雅思琦急急地问道:“怎么?翠珠说了谎话?”
“回娘娘,不是,不是,是……,唉,恐怕这件事情有些棘手,还是要请万岁爷出面才好。”
“怎么?要请万岁爷?”
“回娘娘,正是。奴才刚刚问了雪娟,那丫头说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只是听环儿吩咐她去给白露姑娘传您的吩咐,提前用膳。”
“环儿?”
“正是环儿。”
雅思琦终于知道这件事情为什么要请皇上出马了,牵扯到雪薇格格的奴才,雅思琦虽然是四格格的皇额娘,但是十三阿哥却是雪薇的亲生阿玛,雅思琦这个皇后与怡亲王这个十三弟在皇上心目中的位置和份量绝对不可同日而语,不但雅思琦自己心里清清楚楚,就连苏培盛也是明明白白。虽然环儿只是个奴才,也不管这件事情与四格格有多大的牵连关系,但是就凭打狗还要看主人之个说法,她都不敢擅作主张提审环儿。思前想后一番,一贯谨慎起见的她终是不敢越雷池一步。
“你这就去禀告万岁爷,一切都听万岁爷的吩咐吧。”
实在是无巧不成书,此时此刻,皇上正在与十三阿哥还有鄂尔泰两人商议政务,苏培盛只得在门外苦苦等了小半个时辰才得以进见。
待皇上听了苏培盛附在耳边的悄声禀报之后,禁不住脸色大变,脱口而出说了一句“环儿”。环儿是雪薇的奴才,十三阿哥自然是十分清楚,但是从皇上口中说出“环儿”二字,也是将议完政务尚未退下静候一旁的十三阿哥吓了一大跳:好端端地怎么皇兄提到了环儿?是环儿办差出了差错,还是雪薇闯了祸端?
就在十三阿哥心情忐忑之际,皇上开口发了话。
“鄂尔泰,你先退下去吧,怡亲王再多留一步,朕有些话想说与你几句。”
待鄂尔泰退下之后,皇上才面色凝重地朝十三阿哥重新开了口。
“老十三啊,朕上回与你说的老十四要新娶续弦的事情,还记得不?”
“回皇兄,记得,记得。”
“那个叫翠珠的奴才,朕安置在你那拉皇嫂的宫里当差了,本是不想让你年皇嫂看了堵心,却不曾想今天……”
听完皇上的简略复述之后,十三阿哥是越听越觉得心情沉重,知女莫如父,雪薇是什么性子脾气他是最清楚不过,环儿是什么样的奴才他也是一清二楚,不用问他就知道,环儿定是受了雪薇的指使,诓骗翠珠提前摆膳,撞见了前来请安的冰凝。至于雪薇这么做的目的,雅思琦不清楚,皇上不清楚,十三阿哥却是清楚得很,知道是四格格存心故意给冰凝难堪。可是雪薇是怎么知道翠珠与冰凝的主仆渊源呢?如果不是皇上亲口给他解释,就连十三阿哥自己都不清楚这段过往,雪薇一个十来岁的格格难不成比他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怡亲王消息还要灵通?
想到这里,十三阿哥简直是如坐针毡一般,连冰凝都不知道翠珠的存在,而雪薇一个小格格竟然不但知道了还设计了那对主仆的“意外”相遇,个中缘由自然是不言而喻,也就是说,四格格的消息渠道不是在皇宫而是在他们怡亲王府。
十三阿哥之所以这么肯定,也是因为那日他与萨苏私下透露了这个消息之后,本来是打算歇在萨苏的房里,结果竟是被她一口拒绝了。
“你这个人今天是怎么了?别的院子巴不得求爷过去呢,你倒好,爷都过来了,你却把爷往门外推,你……”
被自家爷好生一顿埋怨,萨苏非但没有往日的愧疚之色,相反却跟没事儿人似的,还一脸的喜气洋洋,更是要把他给气得七窍生烟,萨苏见状,只好赶快收起这副笑脸,正色回应道:“这不是四格格回来了嘛……”
“四格格回府跟爷歇在这里有什么干系?”
“谁知道您今天过来妾身的院子呀!可巧赶上四格格今天回府,自从一进了府,雪薇就一刻不闲地围在妾身身边,还不停地闹着说晚上要跟妾身睡一起,这不,也不管妾身同不同意,人家直接就把铺的盖的叫环儿全给挪到妾身这屋里了,现在都已经都睡下了,总不能把丫头再抱走吧?就算现在抱走了,半夜醒来不见了妾身,她一准儿还得闹,到时候看您怎么收场!”
十三阿哥没有想到自己的老婆居然被自己的闺女给强行霸占了,母女二人直接将他这位爷扫地出门,实在是太没有脸面了。若是换作别的格格阿哥如此这般,他定是不会把自己的老婆拱手相让,管她睡了还是醒着,直接喊了奴才过来将小主子抱走了事。可偏偏却是四格格……既是他的心头肉,又是难得回府一趟,下一回指不定是猴年马月了呢。算了,算了,不跟这个丫头计较了,就只当他这个做阿玛的高风亮节一回吧。
回想到这个地方,怡亲王思绪重又回到眼前,真是快要把肠子都悔青了,一来他事先根本就不知道萨苏屋里还有雪薇,二来萨苏又说雪薇已经都睡下了,就没有再多想,可是现在听了皇上的这番话,他敢打十二万分的保票,指使环儿假传雅思琦吩咐的除了四格格之外绝无他人。雪薇的性子他清楚,环儿的性子他更是了解,骄纵的主子手下不会有弱兵,谁能支使得了环儿东跑西颠?除了听命于雪薇,环儿才不会有那助人为乐之心。
虽然他能够断定问题出在了四格格的身上,但是十三阿哥还是止不住地犯糊涂,雪薇算计冰凝和翠珠做什么?又或者她算计十四阿哥做什么?
虽然搞不清雪薇此举的动机如何,但错事是自己犯下的,怨不到小格格的头上,若是他能够对皇上交代的事情守口如瓶,若是他行事能够小心谨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发生此等事情,误了皇上的大计也搅乱了冰凝的清静,实在是罪不可恕。
“启禀皇兄,臣弟实在是罪该万死。”
“罪该万死?何罪之有?”
“实不相瞒,四格格犯下此等大错,完全是臣弟的罪过……”
于是十三阿哥将那天私下透露消息给萨苏又无意间被雪薇听了去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皇上说了个一清二楚,言语之间更是满含深深的愧疚与自责。虽然知道雪薇这次闯下的大祸罪责深重,但是十三阿哥为人父母之人,与所有普通人家的父母一样,也是难逃舔犊情深,于是在最后仍是禁不住替四格格说了几句好话,以期得到从轻发落。
“皇兄,臣弟知道四格格这次惹下的祸端实在是不可饶恕,就算怎么处罚都是应当的。只是,臣弟还是忍不住要说两句,这丫头心眼儿不坏,人也极是善良,又喜欢读书,极思进取,看在她年幼无知,看在臣弟的这点薄面,还望皇兄手下留情可好?”
十三阿哥不明白雪薇为什么纠缠翠珠不放,但皇上可就不一样了,虽然他只是皇阿玛,在这个问题上却是比十三阿哥这个亲生阿玛还要看得透彻。他当然知道雪薇纠缠翠珠根本就是醉翁之间不在酒,而是在冰凝。
雪薇不喜欢冰凝,不但冰凝这个当事人一清二楚,就连皇上这个旁观者都已然是心知肚明。从前他一直隐忍着雪薇的种种胡闹,包括将婉然过世的消息泄露给湘筠那么大的事情,事后他都没有跟她追究半点,既是看在与十三阿哥的兄弟情分上,也是看在他与雪薇有缘父女一场的情面上。
然而一而再再而三的隐忍换来的不是雪薇知错就改,相反却是有恃无恐、反本加厉的挑战他的底线,皇上再是稀罕公主也无法容忍一个为所欲为、无法无天的公主。如果这是自己的亲生闺女,他早就要下狠手处处罚了,不但要处罚闹事的格格,还要让格格的额娘跟着连坐,一直罚到那母女俩再也没了贼心也没有了贼胆为止。
可是,雪薇不是他的亲生格格,若没有养父女这层关系,他倒也好处置,就当一般的罪臣公事公办即可。然而,雪薇不是一般的罪臣,也不是他的亲生闺女,是十三阿哥体恤他膝下无女的苦衷,执意过继给他的养女。
自古以来天下就没有免费的午餐,古人云: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软,现代人的理念更是先进:权利义务既是统一也是对等的。既然他承纳下了怡亲王的这份心意,同样也就必须背负下这个沉重的负担,一种被称之为“人情”的负担。物品有价,情义无价,面对怡亲王的这份人情,皇上就算是贵为一国之君,享有用之不竭的金山银山也还不了这份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