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有多久没有听到“玉盈”这两个字了?恐怕是要有十年的的光景了吧?更何况这一次的“玉盈”两个字还是出自皇上之口中。要知道,不管是从前感情私藏,还是后来无奈爆光,冰凝与他之间从来没有正面谈论过她的这个姐姐,开始是因为两个人井水不犯河水,根本就没有谈论的必要,后来相亲相爱之后又全都心照不宣极为默契地避开了这个令他们每个人都要尴尬不已的话题,特别是玉盈改名婉然,又被十四阿哥抬了旗籍娶进贝子府,“玉盈”这两个字就彻底地与他们绝缘了。然而就在冰凝也习惯了“婉然”的今天,突然间被皇上提及“玉盈”两个字,她所受到的震撼可想而知,因而完全忘记了失礼的问题,在他还没有说完话的时候就脱口出了“姐姐?”两个字。
毕竟皇上在前面洋洋洒洒地铺垫了这么多的话,令冰凝一开始云里雾里,根本就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更不知道他意图表达什么,直到“玉盈”这两个字出口之后,她才终于悄然大悟事情的关键所在。怪不得他一再强调,“有些人、有些事是朕藏在心里的,是任何人也不能够触碰的。”原来有些人就是玉盈,有些事就是他们曾经的感情,而那个任何人就是她!
面对这个全新的认知,一向聪慧过人的冰凝突然间手足无措,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才好。一来那个人是她的姐姐,她怎么可能与姐姐计较什么呢?不要说姐姐已经作古,就是现如今还在事的话,她也不可能与之计较分毫;二来皇上冷落冰凝快有一年的光景,感情冷却下来之后,人就变得理智了许多,原本冰凝就是极知分寸之人,现在彼此间的疏离更是让她认清自己的位置,因面即使她就是那个“任何人”也不会掀起她心中太多的波澜。
理智地看待这个问题是一方面,但是另一方面却是令冰凝迷惑不解,玉盈已经故去将近两年的时间了,皇上怎么突然间想到了她呢?现在他们不是在说这个蹊跷地出现在她闺房里的潜邸通行牌的问题吗?怎么会跟玉盈扯上关系呢?特别是事情发生在自己回府省亲期间,难道说布下这个局的人知道皇上最在意的人和事,因此故意引她触碰了他的禁忌,从而达到陷害她的目的?
这个猜测是极有可能的,不过,先不管这个猜测是对是错,当前冰凝最想要解开的迷团有两个:一是通行牌与玉盈有什么关系,二是谁在幕后下黑手企图对她进行栽赃陷害。至于目的就显而易见了,既然通行牌来自于潜邸而不是其它府上,那么陷害的目标就不是造成她红杏出墙,继而狠狠打压皇上,而是制造她与皇上之间的矛盾,令皇上更加地厌恶她,从此被永远打入冷宫,永世不得翻身,她这个贵妃娘娘倒台了,年家在宫中没有了可以依仗的势力,二公子又被皇上治了死罪,年家自然是会极迅速地没落。
想明白了这些道理,冰凝心中突然间冒出一个想法,或许这件事情从头至尾的始作俑者就是皇上自己!冰凝如此大胆设想并不是空穴来风毫无道理,毕竟这是他最惯常使用的手段,兵不厌诈,贼喊捉贼,否则没有些手段怎么可能以一个闲散王爷的状态暗地里韬光养晦多年,赢得先皇的信任,并最终以黑马的姿态横空出世笑到最后赢得天下呢?此外,她回府省亲的时候竟然有顺风耳这种大内高手随行,没有皇上的首肯,苏培盛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胆量,暗中监控贵妃娘娘的一举一动?
由于早就知道皇上是有手段之人,因此冰凝对于自己这个大胆的设想并不觉得震惊,相反她只是觉得好笑,这些个手段若是用在对手的身上也还罢了,可笑的是最终竟然都用到了她的身上!她可是他曾经最爱的人啊!难道说从前他对她说的那些甜言蜜语全都是虚情假意?他对她许下的海誓山盟全都是言不由衷?想到这里,冰凝开始还觉得皇上的行为是那么的可笑,此时又发觉自己是那么的可悲。
不过现在这个时候,冰凝根本来不及祭奠自己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她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弄清事实,就算是不再相爱了,就算是恩断情绝,她也要弄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稀里糊涂混日子绝对不是她的性情。不过她最想弄清楚的两个问题里,恐怕只有通行牌与玉盈有什么关系这一个事情可以从皇上的口中问出一二,至于谁是幕后主谋对她背地里下黑手,冰凝想都不用想,既然是皇上自己,那是绝对不可能对她说半个字的。只要能把一件事情弄明白了,也不枉他们两个人从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
“回万岁爷,臣妾有一事不明,还望您明鉴,以便臣妾以后不至于再触犯到您藏在心中的那些人和那些事。”
冰凝心中无限悲凉,自然说出的话不是那么平心静气,明显地带着极强的抵触情绪在里面,而皇上那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呢?不过现在既然已经说开了,他的想法也和冰凝一样,不管将来如何,即便是两人一刀两断,即便是老死不相往来,他还是明人不做暗事,就算是将他们的爱情判了死刑也要让她死个明明白白。
“好,你有什么话尽管都说出来吧,朕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或许意识到这是他们两个人最后一次交心长谈,皇上这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八个字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同样是精明人的冰凝也是听得出来,有了这个良好的基础,这一场推心置腹之谈总算是在心平气和的氛围中开场了。
“多谢万岁爷体恤,臣妾也就不跟您七绕八绕了,直接与您打开天窗说亮话,臣妾只想知道,这个通行牌和臣妾的姐姐怎么会有干系?难不成是当初您为了让臣妾的姐姐出入潜邸方便,特意留给臣妾的姐姐?”
这是冰凝到目前为止唯一能够想得出来的原因,也是唯一能够解释通的缘由,否则玉盈怎么可能有雍亲王府的通行牌呢?
听着冰凝的这一席话,皇上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又回到了十三年前,是的,这个通行牌是他亲自给了玉盈的,只不过不是为了让玉盈进府与他私会行个方便,而是为了让救下三阿哥弘时的玉盈拿这个通行牌到府里与他相认。只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玉盈从来都没有这样做过,她从来都没有以此做为攀龙附凤的台阶,也从来都没有以此作为接受他或是从他手中获取荣华富贵的捷径。若不是他当即吩咐秦顺儿派人悄悄跟随那辆马车进了城里,他永远都不会知道,那辆车里坐的那位智勇双全、侠肝义胆的奇女子竟然是年府的小姐,真若是那样的话,他永远也不会与玉盈相识,永远也不会拥有那样一份真挚的感情,那该是多么的遗憾。
人总是这样患得患失,皇上也是一个人而不是神,自然也不例外。当他发现了冰凝身上那些美好的时候,正是婉然被迫嫁给了十四阿哥之后,无论是内因还是外因都促成他将感情一步步地转向了冰凝这一边。然而现在情况却是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与冰凝的感情因为政治利益纠葛的关系以及大大小小的误会而逐步走向清冷,而恰恰这个时候婉然却成为了故人。自古以来都有一个天然定律,那就是活人永远都争不过一个死去的人,死去的人永远都会活在所有人的心中,永远都会处于不战而胜的状态,因为活着的人总是要有这样或那样的缺点,死去的人不会说话,不会行动,也就失去了犯错的机会。
此外,对于逝者,生者从来都是怀有极为特殊的感情,或是怀念或是同情或是愧疚还有遗憾,凡此种种情绪都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但往往就是这种被称之为人之常情的感情却是具有人们难以想像的巨大的杀伤力,正所谓逝者为大,从而令活着的人无法摆正生者与逝者之间的关系。
就好比现在,皇上与冰凝的感情走到目前这种山穷水尽地步的时候,原本皇上还只是纠结于两个人之间的矛盾如何尽快化解的难题之中,突然间出现的这个通行牌就好像是压倒骆驼的那最后一根稻草,一下子就令他的感情天平失衡了。随着通行牌的浮出水面,那些尘封已久的美好记忆,那些因为旁人算计而抱恨终生的情深缘浅,就像是决了堤坝的洪水一样,瞬间涌入他的心头。
如果说皇上与冰凝之间的感情没有进入冷冻期,通行牌的出现或许也没有这么强大的杀伤力,然而世事难料,事与愿违,偏偏是在他着手板倒年二公子的这个节骨眼上,通行牌从天而降,令两个人的感情经受一次前所未有的巨大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