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说萨苏不敢相信皇上移情别恋上了霍沫,就是霍沫自己也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全都是真的。当她因为十三阿哥的突然造访而遵从皇上的吩咐退下之后,从九洲清宴回到她寄居的裕嫔娘娘的园子时,一路上这颗心犹如撞鹿一般,几乎要跳出她的胸膛来。
霍沫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这是得宠还是不得宠。若说得宠吧,依照皇上从前待她的态度,那可是唯恐避之不及,生怕沾上半点干系而惹恼了贵妃娘娘的红颜;若说不得宠吧,不但赐她共进御膳,还单独伺候他的笔墨,甚至……那般温柔地待她,与从前冷脸冷面的他完全是判若两人,以致若不是与他近在咫尺,霍沫都不敢相信,这还是从前那个冷若寒霜的皇上吗?
与看不清楚皇上的心思如何相比,还有更令霍沫担忧的,那就是不知道今天的这个单独相处,只是他假借她用来抵挡贵妃娘娘重新受宠的挡箭牌,还是他一时兴起耐不住感情上的空虚寂寞而临时寻求的替代品。霍沫是聪明人,所以她再是一时因为他的柔情蜜意而迷失了心智,被突如其来的爱情冲昏了头脑,然而在激情过后,她仍是有能够的力量清楚过来,而不是像大多数的蠢女人那样,立即沦陷无法自拔。
她知道皇上是为了江山社稷不择手段之人,也知道他为了大清帝国可以舍弃一切包括女人和爱情,她的这个得宠又是发生在年家即将倒台和贵妃娘娘重获恩宠的传言喧嚣尘上之时,她怎么可能像那些又傻又笨没头脑的女人那样,不过一个共进御膳,不过一个单独伺候笔墨就能够轻易地打动并得到她的芳心相许呢?
霍沫一时间看不透他的真心,而她自己又是格外地渴望与他相携共度余生,一方面想要一个真实的能够抓在手中的未来,一方面又看不清通往未来的路在哪里,可想而知此后的日子里,霍沫的生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若是像从前那样他事先与她“约法三章”,明明白白地断了她的念想反倒是比现在的处境要好得多,至少她知道自己不过就是做一做白日梦罢了。然而那一日的独处留给她的全都是绮丽璀璨的美梦,让她如何还能够心止如水一般无动于衷?
就在霍沫被突如其来的爱情搅得心神不宁、苦不堪言之际,这一天突然间高无庸再度出现在她的房门外。由于她一直都是寄居在韵音的屋檐之下,因此每每有事情,都是宫里派人告知裕嫔娘娘,再由裕嫔娘娘告知霍沫,然而不管是上一次共进御膳还是这一次,都是高无庸直接来到她的住处传皇上的口信,这个变化既巨大也显而易见。要知道高无庸是皇上的贴身奴才,就连雅思琦和苏培盛都没有权力差遣他做差事,因此能够由他亲自做的差事,全都是皇上最为在意的事情。而这两次传话都是由高无庸亲自前来,说明了什么?当然是说明了霍沫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不同一般!
霍沫这一次可是实实在在地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以前她是那么地希望被皇上宠幸,因而时刻准备着以最精致的妆容等待他的召唤,然而经历了共进御膳的经历之后,想到自己有可能是冰凝再获恩宠的挡箭牌,有可能是他感情空虚寂寞的替代品,又是因为猜不透他的心思而心烦意乱,因而连日来精神萎靡。正是因为猜测到了这种结局,令霍沫认定她与皇上之间经历了那一晚的单独相处之后,达到目的的皇上定是会将她这个再无利用价值之人直接抛弃,因此再也没有了心思梳妆打扮。
世事难料!就连霍沫这样精明之人都没有料到,过了三日,皇上还会再想到她,还会再度差高无庸亲自前来请她,这,不是梦境吗?
当然不是梦境,高无庸朗声喊了三遍“老姑娘听旨”,霍沫这才胡乱地抹了抹零乱的头发,扯了扯压出皱褶的衣袖,然后极度不自信地回道:“是高公公吗?麻烦进屋来回话吧。”
由于是临近晌午时分,不像上次那样是傍晚黄昏时刻,又因为高无庸连喊了三遍,因此裕嫔娘娘园子里的奴才们都被吸引了过来,但又不敢靠近上前,担心被主子斥责,于是三三两两地有人躲在大树后,有人扒着院门缝,有人挤在墙角处,还有人状似当差般地清扫院落,于是高无庸在众人的注目礼之下推门进了霍沫的房间。
“奴才高无庸见过老姑娘了。”
“高公公,您太客气了,赶快请坐。”
“奴才是过来给您传万岁爷的口信,请姑娘前去伺候万岁爷的午膳。”
“啊?”
霍沫一个惊呼出声,将高无庸吓了一跳,禁不住抬头望了过去,这才发现今日所见的老姑娘与那一日所见简直是判若两人,当即又是一惊。
“那个,老姑娘,您,您恐怕还是梳洗打扮一下才好,面圣之时若是仪容不整可是失礼之举呢。”
霍沫没有想到皇上能够再度约她单独相见,为什么她能够肯定是单独相见呢?因为高无庸说的是请她前去“伺候午膳”。就像那日伺候他笔墨一样,明明是可以由高无庸完成的差事,偏偏将正差之人支走,独留下赶鸭子上架的她一个人,所以这一次,当然也是如此。
霍沫被这个从天而降的巨大惊喜着实冲昏了头脑,以致“啊”了一声之后,半天都没能说出一个字来,高无庸眼看着时间不多了,而霍沫还是一副仪容不整的模样,也是心急如焚,禁不住提醒道:“老姑娘,功夫不多了,您还是抓紧时间吧。”
霍沫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儿来,于是主仆二人一通手忙脚乱,总算是勉勉强强看得过去了,于是生怕皇上久等龙颜不悦,就急匆匆地赶往九洲清宴。
皇上每天除了吃饭和睡觉以外,他所有的时间几乎全部用在了公务上。治理整个国家的差事极其繁重,因而每项事情几乎都是分秒必争,不夸张地说,就算是吃饭睡觉的时间也是精确计算过的,不能耽搁分毫,然而高无庸已经走了大半天了却仍是不见人回来,由于他吩咐下去的差事是让霍沫前来伺候他用午膳,现在是霍沫不见前来,高无庸也不见人影,换了别的奴才他又极不适应,因而是苦等许久仍是用不了午膳,心中甚是着急,无奈之下只得是忍受是饥肠辘辘一边看公文一边等人。
终于,当第四件公文都已经看完之后,才等来了两道急促又轻巧的脚步声,知道是高无庸和霍沫来了,于是他放在手中的公文,直接冲门外喊道:“霍沫进屋来,高无庸先在门外候着吧。”
得了皇上的吩咐,霍沫急步进了屋,按照惯例先行礼请安道:“霍沫向您请安了。”
“好,起来吧。”
霍沫起身之后皇上特意看了她一眼,只见与三天前精致到了极致的妆容比起来,今天的霍沫虽然也是仪容端庄,但是比起那天来,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当即是心下了然,知道“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只是在霍沫面前,他还是要装一装无辜。
“你的面色看起来甚是憔悴,怎么,这几日身子不舒服了?看过太医没有?”
皇上的细心观察与贴心问候,简直是让“风雨飘摇”中的霍沫如沐春风般地温暖。锦上添花可以讨得欢喜,而雪中送炭却是最能够打动人心,霍沫在经受了三天的感情折磨之后,当皇上这句关切之语脱口而出之后,她再也忍不住了,受了这么多天的苦,这么多天的心伤,这么多天在心房外面苦心建立起来的铜墙铁壁,都因为这句关切之语在瞬间轰然倒塌,以致泪水就这样在猝不及防之间遍布她的整个脸庞。
皇上不怕真刀真枪的你死我活,也不怕明枪暗箭的防不胜防,但是独独害怕女人的眼泪,每当女人拿起眼泪这个武器的时候,“手无寸铁”的他永远是不战而败。虽然霍沫不是他的女人,但天性却是一视同仁,因此面对泪流满面的霍沫,他想都没有想就赶快掏出衣袖中的娟帕递上前去,一边轻声劝慰。
“好好的哭什么呢?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了?若是身子不舒服的话,直接喊太医过去就是,怎么,是你耿姐姐没有照顾好你吗?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她是个好人,可能一时间疏忽了,你别怨她就好。”
皇上不劝还好,如此和颜悦色的一番劝慰不但没有成功地劝停她的眼泪,相反更成了泪水的催化剂,令那泪珠如瀑布般喷涌而出,就像决了堤的大坝一般。皇上再是神机妙算也没有能够算得出来,一个好好的伺候午膳变成了女人的哭哭啼啼,因此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