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来说,韵音发生这样的意外,心存愧疚的本应是她才是,结果没想到竟然是皇上率先愧疚不已,挖空心思地想要扭转这个对韵音极为不利的局面。
“那个,朕刚刚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也没有太记住,朕再看看,是不是刚刚记错了。”
皇上一边有些语无伦次地解释,一边赶快装模作样地翻看何全递上来的那张写着正确答案的纸,力证是自己的记忆力出了问题。
不过皇上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是什么人?那是过目不忘、记忆力超级强大的“神人”,不要说九个美酒的名称与年份,就是二、三十个酒名和年份对他而言也不是难事,刚刚韵音答第一题的时候,他可是没打半点磕巴,当即就给出了正确答案,韵音只说是超过四十年的陈酿,而他则立即说出是康熙二十一年的美酒,记忆力之强可见一斑。因此,当他刻意强调是自己记错的原因里,在场哪个女人不是火眼金睛,一下子就发现了他替韵音作弊的企图?
淑清第一个就不干了,做游戏嘛,不就是图个乐子吗?若是没有了公平,那游戏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谁都不用出题了,直接由皇上宣布韵音大获全胜不就行了嘛,省得浪费功夫,浪费感情。想到这里,她才不顾韵音面子会不会难看呢,只想要跟皇上讨个公道,讲个公理,于是趁着皇上装模做样查看何全递上来的那张纸的时候,不由分说直接起身就施施然地走到皇上面前,先施了个万福礼就开直接开口道:“启禀万岁爷,您或许是记得不太清楚了,不过,臣妾也担心您看不太清楚呢。”
皇上人到中年,眼睛开始有些花了,不得不戴上洋人进贡的新鲜玩意儿:眼镜,因此他也可以算得上是中国第一个戴眼镜的帝王。不过他的眼花只局限于看公文,平日里看其它东西都到不到需要戴眼镜的程度。今天是他的寿辰,全年只有今天和大年初一不用处理公务,现在又是阖家欢乐的祝寿节目,他哪里会有先见之明戴上眼镜呢?因此刚刚何全递上来这张纸的时候,他是远远近近地仔细看了半天,不是记不住,而是眼睛花了看不清楚,遇到实在是看不大清的时候,还跟何全悄悄地询问了两个字。因此见他寻了纸来装模作样地力证自己没有记住的时候,淑清一下子就点中了问题的要害,根本不给他半点缓冲的余地。
被淑清将了一军,皇上知道自己这个瞒天过海之术遇到了劲敌,不是那么轻松就能蒙混过关的,不过你有张良我有过墙梯,他的眼睛确实不好使,可是淑清的眼睛不也一样不好使吗?
“噢?你是担心朕眼花看不清楚啊?那你的眼睛不花,你来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皇上虽然平日里威严有余、仁慈不足,不过他也是普通人,也有七情六欲,就好比现在,面对淑清的挑衅,立即激发了他孩子气的一面。俗话说,打人不打脸,说话不揭短,淑清大字只识一两个,这满页的纸对她而言还真是犹如天书一般,因此皇上就像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既然你揭我眼花的短,那我一定要以牙还牙,揭你不识字的短!
说起来皇上也是四十八岁的人到中年,快到知天命之年,却仍是这么的孩子气,仿佛一点亏都不能吃,一点儿便宜也不能被别人占了去,就算是贵为帝王,也不能失了半点颜面,不要说帝王之尊了,就是连一丁点儿的大将风度都没有,简直是跟路边的三岁娃娃无异。
淑清被皇上如此毫不留情地揭了短,倒是没有太点尴尬之色,一来她天生就不是脸皮薄之人,比这更严重的斥责都不会令她有任何愧色,更不要说只是揭了她大字不识两个的短了;二来皇上的脾气禀性她也早就是习惯了,毕竟共同生活了三十多年,皇上又不是现在才这么小气的,从来都是锱铢必较之人,如若哪天他突然间大方起来,那才是要让淑清惊诧万分呢。因此面对皇上的冷嘲热讽,淑清面不改色心不跳,仿佛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似的,镇定自若、有理有节有据地步步反击。
“回万岁爷,臣妾当然是有自知之明,那纸上的字认得臣妾,臣妾认不得那些字儿罢了,不过臣妾不认识它们倒也没有太大的关系,臣妾只要有个能认识它们的好妹妹就行了。”
说到这里,淑清故意停了下来卖个关子。其实也用不着她来卖这个关子,这满屋子的人当中,唯有冰凝和霍沫两个人识书认字,而霍沫只是皇上的新宠而没有任何名分,连小主都算不上,顶多就是个“姑娘”罢了,淑清自然是不屑于与她称姐道妹,因此她口中的“好妹妹”自然是除了冰凝以外再无旁人,于是除了坐在第一排的皇上与雅思琦二人之外,所有的目光都齐唰唰地聚集到了坐在最边上的冰凝身上。而皇上与雅思琦虽然不能不顾礼仪地东张西望,但他们也是一样的心知肚明,这一次,淑清是要搬出冰凝来做同盟军了。
面对淑清的公开邀请还有众人纷纷聚集过来的目光,冰凝心中暗暗叫苦、欲哭无泪,她已经如此低调、如此退避三舍了,然而是是非非仍是不肯放过她,不但不让她安安静静地离他远远的,还一定要她直接站到他的面前,面对那张今生今世都再也不想看到的脸……难道说老天爷是专门来惩罚她的吗?
就在冰凝忿恨不已,千方百计地寻找对策企图躲过这一劫的时候,卖完关子的淑清又开口了。
“年妹妹,姐姐大字识不了两个,是个睁眼瞎,可是姐姐有你这个好妹妹,你就是姐姐的眼睛呢。快快过来,过来当姐姐的眼睛,跟万岁爷评评理来。”
一边说着淑清一边作势要去请冰凝上前,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冰凝若是推脱不去,定是要让淑清失了脸面,无奈之下,她唯有拖着犹如灌了铅的双腿不情不愿地起了身,缓缓地挪到台前。不过,还离得皇上八丈远的地方她就停止了脚步,然后轻启朱唇道:“臣妾给万岁爷请安了,臣妾担心过了病气给您,还是在这里与您回话吧。”
冰凝是被淑清强拉硬拽地拖到台前来的,另外她对于皇上又是满怀无尽的憎恨与厌恶,因此那些不情不愿的心绪全都直接写在了脸上,虽然一句请安仍然是毕恭毕敬,却是掩饰不住浓浓的抵触心理。
不要说皇上那么敏感的人在第一时间就觉察出来冰凝的异样,也不要说雅思琦与惜月那么精于算计与察言观色之人,就连淑清这种历来都是后知后觉、大脑迟钝之人都感觉出来了冰凝从头到脚散发出来的对皇上的抗拒之色。不过联想到前几日她犯下的谋逆罪名,落水生病以及禁足风波,还有从前的失宠之恨,众人对于冰凝的这个反应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
今天雅思琦时时刻刻都在防备冰凝的反常举动,原本淑清喊她上前回话的时候,皇后娘娘还担心冰凝会利用近距离接触皇上的机会图谋不轨,因此对于淑清的提议很是恼怒,却又是当着皇上的面,敢怒不敢言,只能是眼睁睁地瞧着冰凝一步步走上前来,然而她万没有料到冰凝却是早早地止步不前,离了皇上八丈远,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然而冰凝如此乖巧的举动在雅思琦的眼中仍是觉得不正常,明明有机会近距离接触皇上,偏偏早早地停下脚步,这里面会不会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之事?想到这里,雅思琦放下的那颗心又紧紧地提了起来,精神高度紧张,目不转睛地盯着冰凝的一举一动,生怕天仙妹妹这是在行欲擒故纵之术,企图在麻痹了众人的神经放松警惕之后,图谋不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