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婉然”送给他的定情信物被当作了变戏法的道具堂而皇之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皇上就好比自己心中最隐密的地方被人翻出来晾在众人面前一样,更像是一丝不挂赤裸祼地站在人群中,任凭人们上前探密、耻笑,奚落,因而对于“始作俑者”冰凝也是怒火冲天。
然而皇上只是一转眼的功夫,又突然间醒过味来。实际上所有的人当中,只有他和冰凝二人知道这荷包的来路,以冰凝的一惯作派,连春枝与云芳都被她蒙在鼓里,绝不知情。因此他若是立即勃然大怒,治了冰凝的大罪,那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的私密之事?如果他不动声色、轻描淡写地放过她一马,至少他的脸面是保留住了,至于如何发落冰凝,完全可以留待日后另寻借口也不迟,毕竟皇家的脸面是当务之急。
终于想明白了轻重缓急、利害关系之后,皇上不得不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先将眼前这部逢场作戏完美地演下去。
“好,朕亲自验证过了,确实是货真价实的物件,你们几个有心了,花了这么大的力气,给朕献上这么好的一份寿礼,朕非常喜欢。喏,现在时辰也不早了,寿礼也都献完了,你们的心意朕也全都收下了,朕还有些公事要做,你们都自便吧。”
说完皇上抬脚就离开了万花堂,连看都没有看雅思琦一眼,撇下所有的人,大踏步地朝门口走去。雅思琦见状登时糊里糊涂,那么精明的一个人竟然没有转过脑筋来,不知道皇上这是怎么了。若说他是恼怒了,怎么还那么和颜悦色地感谢众人献上的寿礼,又地表示这些礼物全都收下了?要知道皇上发起怒来,那绝对是要用“势不可挡”来形容,岂是能如此心平气和?然而若说他没有恼没有怒,怎么话音一落就立即抬脚走人?至少也得允许众人跟他道个别吧,不说别的,就说这春枝还在台上晾着呢,这寿礼献的,完全就是虎头蛇尾。
雅思琦都摸不清皇上的脉,其它人就更是如此了,包括冰凝在内。对于皇上的这个反应她也是一样在大大出乎意料之外。本来是想借着这些荷包来试探一下皇上,结果不但没有试探出来皇上是不是就是她曾经的意中人,反而她自己更是坠入云里雾里,分不清东南西北。
按照冰凝原先的猜测,皇上一定是将婉然与她搞混了,才与婉然展开了一段情缘。冰凝记得清清楚楚,当初婉然求到她的头上要她绣荷包的时候,她就猜出来婉然一定是送给心上人的,因此还特意多绣了好几个荷包,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姐姐的心上人竟然就是皇上!冰凝相信当初她绣的那些荷包定是经婉然之手赠予了他,而今天这个变戏法的寿礼他也知道是出自她之手进行的编排,因此当他见到冰凝也拿出了一模一样的荷包之后,一定会非常奇怪,为什么她们姐妹两个人会有同样的荷包。现如今婉然早已经过世三年,冰凝绝对不可能再求到婉然的头上替她做荷包,因此这些荷包一定是冰凝自己做的,以皇上那么聪慧的大脑以及那么多疑的一颗心,定是会怀疑到她与婉然之间的千丝万缕联系,也定是会询问那些前尘往事,借着对往事的追忆,冰凝一定会将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冰凝之所以要采用这个法子,也实在是走投无路没了法子,现如今她根本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更不要说两个人“当场对质”了,幸好还有雅思琦精心筹划的这场别出心裁的敬献寿礼,让冰凝有了与皇上当面锣对面鼓的开口机会。然而与皇上过招鲜有败绩的冰凝却是千想万想都没有想到,皇上根本就没有接她的招!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对此冰凝只猜出来两种可能,要么是他根本就没有看出来刚刚变戏法儿变出来的荷包与当初婉然送他的荷包如出一辙,不过对于这个可能性冰凝也是存有极大的疑点。毕竟当时他爱婉然有多么的深,若不是十四阿哥从中作梗,想必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不惜将她改头换面,也要娶进府里做他的妻妾,真若是那样的话,恐怕后来也就不会发生冰凝与他之间的这些爱恨情仇了。既然当初他对婉然的爱这么深这么浓,又怎么可能将两人之间的信物忘记得一干二净呢?
冰凝猜测的第二种可能就是他认出来这些荷包与婉然的信物如出一辙,或许也隐约地发觉其中定是有掩藏着巨大的隐情,然而婉然已经过世了,她又已经被打入冷宫,他宁可强压下去心中的疑惑,强迫自己不去不发现这些隐情,也不想再与她之间有任何瓜葛。真若是这样的话,可见他对她的恨到了多么深的程度!
她也恨他,恨到今生今世都再也不想与他有半点瓜葛的程度,恨到对他们曾经浓烈炙热纯真的爱情悔不当初的程度,然而为了解开心中的疑团,她这么刚烈、这么决绝的一个女人都放弃了原则立场,想方设法地接近他,不惜拖着病重的身子坚持参加寿宴,甚至拼尽最后一口气打算亲自上台敬献寿礼。可是结果呢?竟是这么的残酷!这哪里是给她的心头狠狠地插上一刀,这分明是将她投进万丈深渊,永生永世隔绝了往来,生怕有一丝一毫的机会两个人牵扯上干系。
其实她早就应该看出来现如今他对她的厌恶与嫌弃有多么的深多么的重,雅思琦当众羞辱于她,将她的座席摆到了与霍沫并列的位置,他那么讲究礼仪注重规矩的一个人,竟是没有吭半个字。在她拖着沉重的病体,执意上台亲自敬献寿礼的时候,他竟是当众一口回绝了她的请求,若不是有雪薇与湘筠两个格格,她的这张脸皮算是被他们夫妻二人共同携手给剥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