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了极其深刻的教训,付出了血的代价,皇上当然知道“深藏不露”有多么的重要,可是管得了自己的身管不住自己的心,而这颗心实在是太过诚实,泄露了他的所有秘密。当年在他自己夺嫡的时候,全心全意都是公务,公事公办自然能够做到小心谨慎、滴水不露。现在是立储,亦公亦私,凡事一旦掺杂了一己私利之后,理智开始一步步地从大脑中遁逃,感情一步步地占据了上风,夺江山易、守江山难,现在的他因为坐稳了江山而不知不觉之间放松了警惕,日常生活之间的真情流露竟然也能够成为满族王公们手中的把柄,在这场他自己倡导的这场立储改革中,毫无征兆地将福惠阿哥推到了斗争最激烈的前沿阵地,成为了众矢之的。
被马齐等元老大臣深深反对的福惠阿哥的血统问题,皇上自己也是深受困扰。先祖得天下不易,后世固江山更难。他无法选择时代,做不成打江山的先祖,因此当一个守业有成的好皇帝是他终生奋斗的目标和唯一的选择。
他当然清楚,以马齐为代表的满族王公大臣们之所以反对他立福惠阿哥为储君,完全是担心将来的帝王有一半的血统是汉人。汉人,在大清王朝属于位次满人、蒙人之后,位列第三等的人群。假若有朝一日由此等出身的储君继承大统,当然是要不遗余力地将汉人的地位提高到蒙人之前,而满人打下的江山,满蒙联合是根基,动摇了根基,就是背弃先祖,大逆不道的行为。而且从感情上来讲,他们也无法接受一个有着汉人血统的皇子成为未来的君主直接统领满人,这可是自后金至大清,从不曾遇到的事情,开天辟地头一遭!
此外,群臣也在考虑一个极为现实的问题,皇上现在年近五旬,身体状况谁能保证?万一不日驾崩,秘密遗诏中写下的是福惠的名字,那么幼年登基的结果必然是依仗年家作为外戚统掌政权的局面。年家最有实力的人物非年二公子莫属,这年羹尧绝非善类,本就没有足够的忠心,又有军权在握,而外戚篡权不是没有先例,将满人先祖们打下的江山拱手相让给汉人摄政王,在场的哪一个满蒙大臣不心有戚戚然?
就像任何新生事物都要经过从抵制到接纳的痛苦过程一样,这个秘密立储制度的确立过程也不例外,只是这个过程,似乎更加痛苦一些,不仅来自于王公大臣,更来自于皇上自己。因为这是一个情与理的较量、公与私的较量、满与汉的较量,更是对他与冰凝爱情的严峻考验。
对于皇上而言,他是这个秘密立储制度的始作俑者,同时也是这个制度的受益者,当然会掺杂自己的感情因素,更何况他与冰凝的感情如此深厚,他对福惠又倾注了全部的父爱,深陷感情的感情的漩涡之中,痛苦得难以自拔,因此这场立储斗争,从朝堂一直较量到后宫,从耗费他的心血到煎熬他的心灵,最终成为一场理智与情感的较量。
皇上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年之前,他与冰凝关于世子的那场争论。她是那么抗拒福惠阿哥成为世子,以致于他不得不拿出“责任”这么沉重的字眼,才让冰凝暂时闭上了嘴巴,可是他知道,她也仅仅只是暂时闭上了嘴巴,完全就是口服心不服。现在尽管她成为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贵妃娘娘,可是她仍然那么抗拒皇宫中的一切,令他不惜“复制”了一个怡然居,才让她在这个熟悉的环境中暂时得到片刻的安心。
再说到未来的储君,从他的本心上来讲,皇上当然意属福惠阿哥作为最佳人选,这也是他还是皇子的时候仍是迟迟不肯确定世子的真正原因,那个时候他早就将继承大统作为自己的囊中之物,因此他就更不能够定下雍亲王府的世子,否则登基之后,储君人选岂不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那他这个秘密立储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可气可恨的马齐,皇上简直就是气得牙根痒痒,恨不能将这个可气可恨的三朝元老撕成八瓣都不解气,他怎么就漏算了老奸巨滑、深谙权术之道的马齐呢?那个老家伙居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一语中的、一针见血地揭穿了他的真心。
实际上,皇上也没有必要对马齐这么深恶痛绝其实马齐所担心的,何尝不是皇上自己担心的?古有王莽外戚专权的前车之鉴,现有年二公子拥兵自重的现实威胁一刻也没有消除,反而由于成为了皇舅而欲发地形势严重起来。他相信冰凝的为人,绝对不会吃里扒外,可是他永远也不可能相信年羹尧这个奴才,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他与冰凝是用爱情维系的两个人,他与怡亲王是用兄弟情维系的两个人,冰凝与十三阿哥一样,都为了他可以做到舍生取义、在所不惜;而他与年羮尧则不然,是用权力与利益维系的两个人,用同床异梦来形容都不过份,这是最本质的区别,也是他格外忌惮的一个方面。
假如真的有那么一天,他早早撒手人寰,福惠阿哥年纪幼小,尚不能独掌大权,那么年二公子必然会堂而皇之地携幼主令诸侯,假借冰凝这个皇太后懿旨矫诏天下,岂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那个时候,就算冰凝深怀对他的爱情,就算冰凝既聪慧又勇敢,然而身为一介女流之辈,又是一副体弱多病的身子,怎么可能是她二哥的对手?那才是真正的胳膊拧不过大腿,再是志向高洁、舍身取义也终究只不过是一个身处深宫的女子,根本就阻挡不住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