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的龙姬把自己当做大人看待。这**岁孩子脸上的神色却比成年人更加成熟。他嘴角挂着坏笑。匕首在瘦瘦的手指间转成一团光晕。乒乒乓乓将龙姬的长剑荡开。“我哥说了。只要逃到那边去。就能吃饱饭。不用每天为了粮食打破头。也不用整夜都睁着眼就睡觉。你这女人不要阻我。否则我杀了你哦。”
龙姬咬紧牙关不答话。长剑嗖嗖刺向孩子的要害。面对这样的敌人。她沒办法动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冥婚”之力。而剑术一时半刻也沒法决出胜负。她的心里逐渐焦躁起來。若是这样一个豆芽菜般瘦弱的孩子就把自己拖住。那还何谈保卫宗家宅邸、贯彻刑堂执行使之威名。心急之下剑招使老。孩子的生满铁锈的钝匕首刷地割掉她半幅衣袖。惊出龙姬一身冷汗。
“嘿嘿嘿。杀掉你以后。你的长剑就是我的了。活到这么大。我还沒见过这么崭新锋利的长剑哩。”孩子笑着舔舔嘴唇。叫道:“若你怕死了之后不知道找谁报仇。我告诉你。我的名字叫糕饼。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尽管冲我來。不过以我哥教给我的剑术。你是來一次死一次呀。你这女人。”
“……糕饼。为什么会有人的名字叫糕饼。”龙姬微微一怔。
“人为什么不能叫糕饼。糕饼可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味、最甜蜜、最解馋的食物啦。比什么鹿唇象鼻龙肝凤髓要好过一千倍一万倍。”孩子怒道。“你这宗家女人懂得什么。我就叫糕饼。碍着你什么事。”
匕首与长剑在空中锵锵互击几下。龙姬觉得手腕发麻。几乎握不住剑柄。不禁为这古怪孩子的力气暗暗心惊。“看你小小年纪。为何要跟着这些暴民冲击龙脊。你不知道这是立斩的死罪吗。”她愤怒地开口道。眼光扫过城墙上层层叠叠的尸体。“害死这么多人命。你们是否知道悔过。这些血都是因你们而流的。”
“哈哈哈哈。你这女人还真好笑。”糕饼又露出那种戏谑的笑容。“谁不知道攀龙脊是九死一生。若不是肚子饿得几乎发狂。谁会傻到冲上來白白送命。我已经十天沒吃到过粮食啦。最后一次送进嘴巴的是前天晚上在人群中抢到的二两榆树皮。现在肚子里好像有一个无底洞一样。就算有一头牛摆在眼前都能啊呜一口吞掉。……当然。要有糕饼就更好啦……宗家女人。你看看这些人。都是眼都饿绿了的饥民。你知不知道饿肚子的滋味。。。你当然不知道。你们这些含着金元宝出生、一辈子娇生惯养的宗家公子、小姐哪知道饿肚子是什么味道。”
龙姬横剑挡住两次攻击。后退几步。脸上浮现惊异之色:“你是说。分家现在陷入饥荒。这些人都是因为沒饭吃而貌似冲上龙脊的。这不可能。若是***到來。长老院一定会开仓赈灾。给分家发放米粮的。”
糕饼呼哧呼哧喘了几口气。营养不良的面上点缀着两点潮红。“呵呵呵。在你们宗家老爷太太的眼里。龙家是一块风水宝地。哪可能有什么饥荒。自从一群蝗虫从东方飞來。吃光了最东侧墙根底下的一千四百亩盐碱田。分家就整个乱套了。你肯定不知道。那一千四百亩地种植的土豆、高粱和玉米是我们所有人的口粮。往年不管是买还是偷还是抢。这些粮食足够大部分分家人勉强活下來。那场蝗灾之下亩产不足往年的一成。今年玉米田还沒结穗。就有上千饥民冲进田地将玉米杆折断吞吃。护田武师打死了数百人。又有什么用。断粮已经两个多月。全城大树都揪光了树叶、扒光了树皮。蜡烛、肥皂、皮具。凡是能够填肚子的东西都吃个精光。就连地底下的蠕虫都挖出來生吃。天上飞过一只鸟。就有无数砖瓦飞箭追打。沒等鸟儿落地。连一根羽毛都不会剩下。大家最盼着有人‘恶变’。不消影宗出手。兽类立刻被生吞活剥。有些地方已经开始食人了。不忍心吃自己家人。就几家换着吃。每家贡献一个老弱病残。足够几家都吃几天饱饭……”
“住嘴……住嘴。”龙姬大喊道。大颗的冷汗从下颌滑落。这孩子所说的话已经大大超出她的想象。无论哪本典籍都不曾提到分家的残酷现实。就算有龙昶的只言片语在前。龙姬也绝想不到现实竟会如此惊人。食人……这不是荒蛮外州不开化蛮族才能做出的事情吗。竟然会在东方大陆十七家中最强盛、标榜为东方正统的龙家出现。
“住嘴就住嘴。肚子好饿。都沒力气打了……”糕饼大口喘着气。忽然音量提高。奋力喊道:“大家向前冲啊。这些刑堂的走狗不过是些乳臭未干的小孩儿。打倒他们就能到宗家去了。狗叔。二咯吱爷爷。已经死了好多人了。赶紧用绝招啊。”
“听到了。糕饼。你狗叔这就豁出去了。大伙以后替我多吃点多喝点。听到沒。”人群中一位骨瘦如柴的老者挥动手臂。他身旁的暴民立刻闪出一个圈子。“狗叔。慢走。”“好走。狗叔。”“一定替你吃回本。狗爷爷。”群情激奋的喊叫声中。狗叔双目一阖。再睁开时。整只眼眸都变成漆黑色。青色血管如蚯蚓般在皮肤表面爬行。“吼……”他张开嘴巴发出非人类的呐喊。浑身上下皮肤大片撕裂。鲜红的肌肉四面涌出。逐渐形成一个庞然大物的轮廓。有麟。有爪。有角。双头。仰天长啸。声势惊人。分明是一头“恶变”的妖兽。
“恶变。会‘囚龙’的快顶上去。”组长龙食山惊慌失措地吼叫道。他万万沒料到会在这里遇到恶变者。几名内务使与刑堂成员扑过去。立刻被妖兽撕成碎片。这头如山巨兽在人群中踏出一条血路。一爪边拍飞了半边箭楼。不痛不痒的攻击让它更加亢奋。“呜嗷……”妖兽面向天边血红色的弯月发出嚎叫。周遭的暴民全部捂着耳朵跌倒在地。已被厉啸震碎了鼓膜。
龙姬呆立在城墙垛口。“……为何会在此时此地‘恶变’。难道是上天……”
“哈哈哈哈。”糕饼双手叉腰开怀大笑。“几百年前分家就流传着一种独门功法。只要从小修行。就可以压制‘恶变’的血脉之力。让身上流着不净血的人也可以以人的形态过完这一辈子。这些人被称为‘人彘’。脸上会有刺青以警示旁人。这一点。你一定也不知道吧。你这宗家女人。到了这个时候。人彘就是我们最大的依仗。死几个老人。换大伙吃饱肚子。值得。”
转瞬间有三名人彘解除了限制。化身成为形状各异的凶兽。这些妖兽虽然不辩敌我。见着活动的东西就发动攻击。但立刻就化解了暴民的压力。摧枯拉朽般推倒宗家防线。“轰隆隆隆……”箭楼彻底崩塌。着火的砖瓦落向四丈零七尺深的黑暗。刑堂乙组执行使顷刻之间就折损过半。组长龙食山咆哮着发出全力一击。将一头巨兽撞下城墙。自己也跟着坠落下去。不知所终。
“组长。”龙姬惨呼一声。想要过去增援。糕饼身形一转挡在前面。匕首舞得密不透风:“想走哪有那么容易。先陪我打完这一场。”
龙姬挥剑格挡。心中如焚道:“若是你现在立刻掉头回去分家一侧。我代表刑堂答应你。这件事可以既往不咎。闪开。”她说的话已是僭越。刑堂绝不会放过这种胆大包天的分家暴民。不过糕饼的话在她心中掀起巨大波澜。一时间龙姬不知如何判断这场大战的善恶是非。情急之下说出这种话來。
“喔喔。回去不过是饿死而已。打架还不知道谁胜谁负。当我傻吗。你这女人。”糕饼笑嘻嘻地回应道。手下毫不留情。
焦躁的龙姬怒喝一声:“不要逼我。”
“你当这是我能选的吗。”糕饼笑道。笑容不知不觉显得有些苦涩。
龙姬不再犹豫。倒转长剑在自己掌心割出一道血口。将剑刃插入砖缝。准备发动“冥婚”之力。“我知道这一套。不会给你时间的。你这女人。”糕饼一见立刻合身猛扑上來。龙姬只能一边积蓄力量。一边用一柄断剑左支右绌。一时间险象百生。
正在这时。龙脊北侧忽然越发明亮起來。数十个巨大的孔明灯浮起在夜空。北方的喊杀声忽然沉寂下去。“喀嚓。”整齐的收剑入鞘声传遍四野。雄浑的脚步震动城墙。身穿暗黄色重甲、腰挎双刃重剑、踏过数不尽的尸体走來的正是龙家实力最强的正规军。控鹤府之王牌部队擒龙军。出现在龙脊北侧的部队不过七八十人。但战力强得惊人。砍瓜切菜般平定了十二号箭楼以北的混乱。数百枚头颅滚落在地。又被重型军靴踩成肉泥。
“糟了。我哥怎么还不出现。”糕饼大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