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东京显得比想象中要简单,黑色橄榄枝派遣出另一支小队帮助顾铁制定了撤退路线。除了精密仪器、医疗之外,“安全护送”也是这个ipu组织的业务内容之一,这些专业的护送小队他们能在戒备最森严的地区來去自如,浅田雄山用以攻破地下掩体的gbu1400-mk12超空泡潜地炸弹是通过“一亿玉碎”的武备官弄到的,但将这个烫手山芋从北美送到日本,还是花大价钱雇佣黑色橄榄枝的护送小队來完成。
“这次价值80万美元的服务是免费赠送的,顾铁先生。”陶谢医生这样说道,“黑色橄榄枝再次感谢您为我们所做的一切,那么我们就此分别,愿还有机会相见。”
“但愿别见了。”顾铁微笑着和他握手,“健康的人沒必要经常见到医生嘛。”
“这样说也对。”陶谢医生笑道,“无论您接下來想做些什么,潘特希尔小姐都会帮上很大忙的,相信我。”
顾铁沒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光头的医生与两人鞠躬作别,带着四名男护士离开船务事务所,白色救护车无声无息地开走。屋里只剩下顾铁阿齐薇两人,和一个表情阴郁的大胖子。“车辆、路线、接应人员、船只、装备、航线已经全部就绪了。”这名身材魁梧的日本人很沒干劲地说道,“咱们啥时候出发?这地方已经撑不了太久,估计很快就会被搜查到了。”
“现在就走。”中国人回答道,“你的护送小队在哪里?”
“就我一个。”大胖子指着自己的塌鼻子,阴沉地说:“有啥不满意吗,先生?”
“果然是赠送的服务啊……”顾铁瞧瞧阿齐薇,叹了口气,“那我们走吧。”
“将卫星天线关掉,将植入芯片的无线功能关闭,换上我带來的衣服,女人不要戴胸罩,身上不能有任何金属物品,也不能带枪。”黑色橄榄枝的护送者丢过來一个皮箱,“路上一切要听我指挥,不准私自行动,不准违抗我的命令,不准掉队,不准超越我的行动路线,不准问任何问題。明白吗?”
雨林之花愣了一下,拈起一缕银色发丝向对方示意这些植入头骨的铂金电极是沒办法丢弃的金属物品,“啧啧。”胖子烦躁地撇撇嘴,“这是怎么搞的?真麻烦……不能剪断吗?”
阿齐薇犹豫道:“看起來剪断是沒有关系,但不知为什么,就觉得沒办法剪断呢……就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一样……”
顾铁把女人拉到自己身边,大声道:“她就是这样子!你想想办法吧,老兄,黑色橄榄枝不会这么容易被打败吧?”
胖子怒道:“金属探测器虽然是原理最简单的系统,但是也是最难欺骗的,有什么办法能阻止这些破电线被探测出來?有办法你想去,我是沒办法!我要报告总部,这趟护送是不可能成功的!”
顾铁忽然冷笑起來,“号称护送专家的就这点水准而已吗?我已经完全搞清楚你规划的路线了,是从地下水道逃走对吗?深藏在整个东京地下、如蛛网一样错综复杂的地下排水管网是连水道管理局都无法确切掌握的隐秘空间,那就是你的王国对吧,你这见不得光的水耗子?从刚才开始你就显得焦虑不安,眼睛红肿流泪,站在屋子最黑的角落,说明你长期在黑暗中生活,并不适应阳光强烈的环境……下水系统主干道一定装有各种监控设备,凭借黑暗的环境,其他问題容易解决,但金属探测器采用电磁感应原理工作,只要金属物体进入磁场,就会因切割磁力线而产生电磁场,导致探测器报警,哼哼……如果我说有办法骗过探测器,你会有什么想法?”
胖子如同受惊的小动物一样后跃了两步,藏在阴影里面,用一双红肿的小眼睛瞅着这个全知的男人,“你是猜出來的吗?……说说看你打算怎么做?”
“要是原來,我可以直接将下水道管理局的监控设备攻陷,大摇大摆地走过去,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我连一丁点配时都不敢动用……我要你准备一台终端机和一台便携式的金属探测器,再提供下水道检测器的工作参数,我可以将阿齐薇头发的异常信号伪装成不引起系统注意的杂讯來处理,下水中难免有金属碎片,只要掌握到这个容忍度,慢慢通过,就不会因此报警。这么简单的法子你都想不到吗?”顾铁道。
“……大江龙之介。”胖子重新上下打量屋里的一男一女,终于伸出右手。
“顾铁和阿齐薇。”中国人与他握握手,感觉握着一块又凉又滑的隔夜肥肉,“虽然用了两个文豪的名字,还是个沒什么品位的假名。”他戏谑道。
“身为日本人,我对这个名字充满自豪。”大胖子阴沉道。
四个小时后,船务事务所的小楼燃起一场大火,这场由高效燃烧剂引发的火灾很快将建筑化为一堆瓦砾,掩埋了所有可能留下的证据。同时,在深深的地下,顾铁和阿齐薇发出由衷的惊叹:“喔!”
“我对东京的地下世界充满自豪。”大江龙之介说道。
他们在深达一百七十米的地下,巨大的圆拱形穹顶上安装着模糊不清的led照明灯,看起來像远在天际的星辰,钢筋混凝土结构的洞穴以无数立柱加固,地面洁净而光滑,顾铁拿起手电,勉强照亮十米以外的前方,空气显得湿润温暖,洞里弥漫着一种浓稠的雾气,让说话的回音显得飘渺不定。
“沒有污水流经……这不是地下水道,是防空掩体的一部分吗?”顾铁惊叹道。
“不。”日本人圆滚滚的身躯迈步走在前面,“这是东京都的地下泄洪道,平时是沒有水的,只有在暴雨來临、需要大规模泄洪的时候才会开放。作为世界上人口密度最高的巨型都市,东京拥有最先进的地下排水系统,年复一年的重复建设,随着时间流逝,许多设施神秘消失于管理局的数据库中,比如我们所在的这一条泄洪道,上一次启用还是九年前东京大暴雨时,从那之后,就连自动清洁机器人都将它遗忘了……”说着,他蹲下來,用手抚摸着地面,显得有点痛心。
“直径超过二十五米,这可以应付任何程度的洪灾了吧……”顾铁说道,“有多少人生活在这里?如果沒猜错的话,超过两千人对吗?一整个社会?”
大江龙之介愣住了。“……你又是怎么猜到的?”他惊慌失措道。
“多动脑筋。”中国人指指自己的太阳穴,“东京大暴雨的那一年,无党派新首相上台后态度强硬地驱逐整个东京的流民,宣布‘自治地法案’生效,剥夺了流民寄住与公园等公共场所的权利。这件事当时可是甚嚣尘上,直到大暴雨吸引了媒体的目光,其后不了了之。我猜就是在那个时候,你们这些流民向黑色橄榄枝祈求帮助,黑色橄榄枝趁暴雨造成的混乱侵入下水道管理局数据库删除了若干水道的资料,开辟出这样一片安全的空间,让你们转移至地下生存;作为交换条件,流民社会必须为黑色橄榄枝提供安全护送服务,这是一桩两赢的生意。沒有比这再好的居留地了,虽然资料已经消失,但照明、电力、水的供应都还持续着,只要小心避开主干道的监控设备就可以长此安居乐业啦……”
阿齐薇惊讶地张大嘴巴。大江龙之介扑通一声坐倒在地,震惊得无以复加:“这些是只有流民社会高层才知道的秘辛,你是从什么地方知道的?这不可能!”
顾铁露出邪邪的坏笑:“这当然可能,因为当时帮助黑色橄榄枝攻陷下水道管理局数据库、篡改数据的人就站在你的面前,只是当时我沒想到他们这么做的用意罢了……说起來,我应该算你们这个小社会的大恩人吧。”
这时迷蒙的雾气中走來几条人影,穿着灰色布袍、面色苍白、眼睛发红、身材矮胖的男人们手持各式枪械瞄准他们,“别动手!”大江龙之介喊道,“他们是……特殊的客人!顾铁……先生,这些是我们的巡逻部队,请到城市中心稍作歇息吧,只有几分钟路程。”
顾铁瞧瞧阿齐薇,得意地昂起鼻尖。“你们的小社会叫什么名字?总该有个名字吧。”他问道。
“左岸。我们的流民社会名叫左岸。”日本人惶恐地回答道。
“为什么起这个名字?”阿齐薇有点奇怪。
“因为流民社会并非懒惰者和无能者,而是理想主义的、向往美好的、敏感的、先锋的、哲学的思想者的聚集地,这就是左岸。”大江龙之饥介说道。
“我叫船山信二。”
“我叫四岛由纪夫。”
“我叫村上秋树。”
几名巡逻队的男人挨个自我介绍道。
顾铁扭头望了女人一眼,苦笑道:“我最怕文学青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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