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时节总是惹人惆怅万分,看黄叶纷飞,缓缓坠地,踩着那一地的残败,听着那又脆耳又心寒的声音,不由觉得哀伤,满街的凄冷触动着心中那根弦,奏出伤感之音。
抬头看向身旁的青衣少年,黯然神伤:“师哥,我不喜欢这种气氛,悲悲凉凉的。”
青衣少年看向青衣少女,伸手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我也不喜欢。”
“小明儿呢?怎么不见她?”
“她在苏家祠堂,要去看看吗?”
“……好。”
苏家大门前。
“卿,我们似乎来得不是时候呢。”望着眼前紧闭的大门,风啸轻声说着。
“诶?”风炟疑惑,不明白为什么风啸忽然这么说。
“算了,我们明日再来吧。”说罢,转身走下石阶。
风炟连忙跟上:“来都来了,为什么不进去?”
“因为,不合适。”
是夜。小巷。
走了几步,忽停驻下来,没有转身,平淡地说着:“出来吧,我知道您跟踪我很久了。”
空阔的小巷,月光如水倾泻而下,许久,一翩翩蓝衣自巷陌转角走出。
寒芒转身,看到来人,有些懊恼:“果然是您。”
来者笑颜依旧,右手轻搭于左肩,冲寒芒弯下腰来,左手搭上右手臂,恭敬道:“皇子殿下。”
寒芒别过头去,有些不耐烦:“我说了,我已经不是了。”
蓝衣收礼,纤长白皙的手指绕玩着垂于耳畔的那缕发丝,在月光的折射下,竟泛着水晶蓝的色彩,一双银蓝色的眼眸此刻正带着笑意:“芒儿又在闹小孩子脾气了。”
寒芒无奈地看向眼前这个相貌俊美,透着水一般温和,清凉气质的年轻男子:“爷爷……”
“芒儿乖!~”蓝衣男子笑意更深。
“我不会跟您回去的。”寒芒说罢又转过身,背对着蓝衣男子。
“这可不行,芒儿,爷爷都亲自来请你回去了,不跟爷爷回去是不给爷爷面子哦。”蓝衣男子如此说着,走至寒芒身侧。
“……寒芒不敢当……总之我是不会跟您一起回去的!”寒芒坚定地说道。
“芒儿是因为那个叫苏柔桑的小嫚子吧,可是你也看到了,那小嫚子以前的情郎回来了呢,那你,还有理由呆在她身边?”蓝衣男子慢慢说着。
寒芒闻言身子一僵,神色复杂。的确,芦荻他,竟然回来了……他是来找桑儿的吗……那桑儿会不会……不!不会的!桑儿答应过自己!绝对不会的!想到这儿,眼神更加坚定,看向蓝衣男子:“就算这样,我也不会回去的!”
“诶?这么坚定?爷爷是很欣慰芒儿长大了,只是呀,芒儿,你不能否认你的身份的。”
“难道爷爷也认为我族的是不能同人类在一起的吗!”寒芒不相信,眼前这个蓝衣男子,可是自己最敬畏,也是最喜爱的爷爷啊……难道也和他们一样如此迂腐吗!
“怎么会呢!芒儿竟然用这么失望的眼神看着爷爷,爷爷真是伤心死了啦!”蓝衣男子煞有介事地说着,还抚着心口做心痛状。
“爷、爷爷……”寒芒看着冲自己撒娇的爷爷,有些,无语。
“但是,芒儿呀……”蓝衣男子眼中忽闪过不明的光芒。
寒芒眼睛蓦地瞪大,最后缓缓闭上,慢慢倒地,失去了意识。
“你,有你不能改变的身份,所以,别怪爷爷无情了。”
翌日。苏家门口。
在门口徘徊几许,心中无限纠结,欲敲门却又迟迟不敢提手,想离开却又迈不开步子,最后深吸一口气,提手,准备敲门。
却就在这时,大门打开了。
“桑、桑儿……”看着开门的人儿,有些没反应过来。他是有想过,万一是苏柔桑开门怎么办,可是真看到她,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是你。”苏柔桑先是一愣,毕竟没想到会再看到他,但也很快回过了神,脸上没有任何其它表情。
“嗯……是我……”芦荻慢慢放下手,“桑儿,首先我要向你说声对不起,三年前的事,你应该,不会在意了吧……”
苏柔桑微别过头,声音平淡无任何波澜:“你想说什么?”
“对不起桑儿,三年前,我、我是迫不得已的,真的……我……”芦荻忽有些慌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生怕越解释越糟,越解释越挽回不了什么……
“好了。”苏柔桑出声打断,“你说的是真是假,我不关心;我想知道,你是否为了忠实于自己而敢于令他人失望?”嘲讽着,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刺眼的讥笑。
“桑儿……”
“回答。”
“……当然不是,桑儿你听我说,你听我解释,我……”芦荻越来越慌,内心的愧疚让自己喘不过气来。
“住口,我不想听你的解释,我只能告诉你,我对你很失望,对于你的出卖自己灵魂的行为感到厌恶,对于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表示不屑,呵,你现在还来找我做什么,不好好在炎国当你那什么驸马,回这破城来干嘛,我们苏家这破庙可供不起你这尊大佛。”毫不掩饰地厌恶。本来就因为寒芒不打招呼就离开了而心情特别郁闷,再加上苏家的这事,现在这个家伙竟然还出现在自己面前,说不愤怒,说不心烦是不可能的!
“……桑儿,我……”芦荻正想说些什么,被菀殊的出现所压住,将原先想说的话咽回了肚中。
“柔桑姐,怎么老站在门口不进来?还有,我们苏家可不是破庙,要供哪位大佛呀?”菀殊缓缓走至柔桑身旁,看到了芦荻,“这不是芦公子吗?你这是回城探亲来了?可菀殊不记得城中有你什么亲人呐。”
“……菀殊连你也……”看来要想拿到那样东西,很难了,可就算再难自己也一定要拿到,不然欣儿她……想到此处,不免开始心急:“桑儿,你听我说!”
“不好意思,今天没心情。”说罢,转身往院内走去。
“桑儿!”芦荻正欲追上去,被菀殊挡住。
“芦公子,柔桑姐说了,她没心情,请回吧。”
“……”芦荻低头不语,许久才抬头,艰难地扯开一抹笑,“菀殊,我知道你是明事理的,我们暂且不计较三年前之事,我这次来苏家是有要事相求。”
菀殊舒了一口气,面带浅笑的看向芦荻:“好吧,我承认对于你,我还是带了点维护柔桑姐的小情绪在里面,我很护短的。我没什么立场来计较三年前你和柔桑姐的事,柔桑姐计不计较我就不知道了。芦公子说的要事有关于苏家生意吧。”
“……是。”
“那芦公子里边请。”菀殊微笑着,让开路,做了个请的姿势,“对了,提醒芦公子,近日苏家发生了一些事,无论你看见了什么,请不要见怪。”说罢带头进去了。
芦荻急忙跟上,他也这才发现,苏柔桑和苏菀殊都穿了丧服,苏家也,到处挂上了写有‘奠’字的白灯笼。
走廊。
心中正无限郁闷,心头有散不开的阴云缭绕,低着头,漫无目的地到处瞎逛,触目的却总是那带着伤感的‘奠’字,更觉悲凉。奇了怪了,自己这是怎么了……
“云开小鬼?”
云开脚下一顿,抬头看向正笑着望着自己的美人,忽然觉得有种释然感,心头那片阴云也在慢慢消散,勉强扯开一抹笑:“女人,是你呀。”
屋顶。
“你什么时候发现凶手是郭秋兰的。”
“是你提醒我的。”
“我?”悠若不觉笑然。
“嗯,是你说,让我注意留心那些容易被忽略的,无论是物或是……人。”低头看着一条条整齐有序的瓦垄,其间,有旁边高大的树木所飘落而下的雅黄色细长残叶。
“哦?你还记得呀。”悠若无所谓地说着。
“之前是没有想到过郭秋兰的,毕竟我都没怎么见过她,但是后来一想,她竟然是最没有不在场证明,最容易去实行这场复仇计划的人选,虽然在之前我真的想不出她会有什么杀人动机,不过我还是赌了一把,让苏泽贯对郭秋兰提高警惕。”不过那时苏泽贯的反应很奇怪,像是吃惊,也像是无奈。现在想想,也知道为什么他会是这反应了。“没想到郭秋兰还真的去找苏泽贯了……”
“郭秋兰本就是苏家人,这个怎么说?”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郭秋兰和苏翠柔其实是被掉包了,郭秋兰才是苏家的六小姐,而苏翠柔才是郭家的女儿。这是苏泽贯告诉我的,怕是知道这事的也没几人,后来郭秋兰嫁到了苏家,这件事大家也就选择遗忘了。”拈起一片雅黄色细长残叶,细细打量着。
“她嫁给的是苏宏原?呵,那岂不就是……”
“是,那是不应该的,是会被世人唾弃的。”
悠若不语,望着旁边那棵枝头快光秃,已无多少黄叶装饰了的无患子。等着云开继续说下去。
“那是二十二年前的事,年仅十一岁的郭秋兰嫁给了十九岁的苏宏原。”
“苏宏原是个,什么样的人?”
“宏原伯伯是个很温柔,很体贴,很善良的好男人。”
“哦?十五年前,年仅二十六岁的苏宏原去世,那个时候,你还没出生吧,你怎知的。”
“……苏泽贯告诉我的呗。”
“娶了是自己妹妹的郭秋兰,十二岁时就生了苏柔桑,他也不见得是什么好男人吧。”
“……不,不是这样的……”云开表情莫名变得纠结无比,终于艰难地说出,“我当时也是这么对苏泽贯说的,苏泽贯却说,‘你也见到秋兰了,很美是不是,秋兰发育的早,十二岁的她就有小女人的妩媚之态了,单纯可爱的大哥怎么敌得了她的诱惑呢。’他是这么说的。”云开无比纠结地重复了遍苏泽贯的话。
“噗~”悠若笑了,“敢情还是郭秋兰诱惑的苏宏原,也对,爱情是可以跨越一切的,想是郭秋兰真的爱上这个温柔体贴的大哥了。”忽笑容收敛:“不过,那应该,很危险吧,更何况还是兄妹的情况。”
“是呀,听苏泽贯说,大苏的出生真的很危险,算幸运吧,大苏最后还是出生了,郭秋兰也没事,算不幸吧,大苏从小身子骨就特别差,很容易病了,每次大苏病了都会让宏原伯伯极度劳累,经常照顾大苏不眠不休,为了大苏的病,宏原伯伯真是万般劳苦了,每次都要在尝试百草以研究,想治好大苏的病,可能就是因为如此,才让那四人有了下手机会吧。”将手中那片细叶随手一挥,看着它翩然从高空落地,怅然,“郭秋兰,在宏原伯伯死的时候,一定,很痛苦吧。她也是很爱大苏的吧,只是每次看到大苏都会想起宏远伯伯,也就,躲着大苏了。”
“苏泽贯?他知道的不少嘛。”
“可能是他经常往醉烟阁跑的缘故吧,醉烟阁的沈三娘,是我们的熟人,她知道的,很多。”
“是吗。”
“可是我到现在都不懂,为什么宏平伯伯要自杀呢!”
“苏宏平呀……”悠若取下腰间的莲型白玉,看着莲瓣上齐齐闪过的三道光芒,笑意更深,“大概是去找花娘了吧。”
“诶?”云开还是有些疑惑。
悠若忽地笑容收敛,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担忧:“我倒是有些担心小殊子了,也不知她能不能接受一时间就失去双亲的事实。”
“小苏她,很坚强的……”虽然这么说,但也有些担心。柳月娥,最后还是去了。苏泽贯的精神有些恍惚了。小苏虽然还是那么笑着,可是,自己分明看到了她眼底的哀伤。
“小殊子是很坚强。云开,等送完葬我们就要离开这儿了。”
“离、离开?”云开显然是一愣。
“是呀,没有留在这儿的必要了。”
“是吗……”也对,自己怎么就忘了,他们本就是小苏的客人,是不属于这儿的,为什么,心中有点怅然……这个女人要离开了是吗……
“呵,云开小鬼,很高兴呢,认识你们。”悠若望向天际,轻声说着,带着丝丝笑意。
“……”云开没有说话,只是那么低着头,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忽听到有些许动静,这才抬头,不看没什么,一看顿时大叫起来:“你这女人!你给我回来!把梯子留下!”
悠若只是这么笑着,抬头看着站在屋顶上抓狂的云开,手中拿着刚才和他一起爬上屋顶的梯子,随意地将梯子靠到院墙上,更加有耐心地看着更加抓狂的云开。
“女人!快把梯子放回去!我要怎么下来啊!”云开无奈了。这个女人什么时候下去的啊!
“不、要。”轻启红唇,脆生生地吐出这么两个字。
“你!”云开挫败了,有些无奈地笑了。说不生气吗?把自己骗上屋顶,现在又不让自己下来,能不生气吗?可是,为什么,真的不生气,是因为她要走了吗……
“你笑什么?”
“我也,不知道……”
“云开……”悠若笑道,“你就继续呆在屋顶上吧,等着人来救你,我要去找小殊子了,也快到送葬的点了呢,记得准时赶来哦。”说罢已经扯开步子往外走了。
“啊!女人!你回来啊!别把我一个人丢在屋顶上啊!我下不来啊!”云开顿时急了,看着悠若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知道她的身影消失在院落,顿时郁闷了,闷闷地坐回屋顶上,等着人来‘救援’。
“真的,要走了吗,如果可以,真想和你们一块儿走,一定,很有趣……”云开低喃着,望向身旁的那株高大的无患子,眼神渐渐失去了焦距,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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