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髻上钗上金步摇,抬手对镜描眉,眉笔略施黛色,双眉隐现雨后青山的清丽朦胧。她又搁下笔,指腹研着胭脂,镜中女子双颊偏白无些生气,她深眸暗沉而后将胭脂匀抹脸上。
双颊涂上淡粉之色,接着是唇红。
莫言之低眉,拿起桌上的红纸,她很久没有这样自己给自己打扮了。
还记得很久以前,是那个人让她坐在镜前,用她冰凉的指尖给她梳妆。
那个人,她一生难以忘却的人。那个人,她既恐又怕,她既厌恶又依赖的女人。
五岁那年,那个人就那样蓦然地闯进自己的生活,她高坐龙椅雍容优雅,她当时却跪着头紧贴着地,感受她的目光森凉。
那样的目光,她至今想起也还觉冰寒彻骨,很浓烈的恨毫不掩饰的厌恶就这样子的打在她身上,几乎要把她卑微到尘埃里。
她对自己的第一句话:“你就是莫言之?真弱!”
当时少年心性狂,敢为一事儿怒而恼,被那人语气的鄙夷而激怒,她猛地抬头语气稚嫩却冰冷:“我弱不弱,你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长孙皇后就这么喜欢妄下结论吗?”
那人阴桀的眯起眼眸,而后大笑出声:“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真是倔啊。你可知道朕只需一根手指头就能让你生不如死。”
而后的事情记忆模糊,只记得是她把自己扔进了那个不见天日的黑宫殿,让她绝望恐惧,而后却又伸手给了自己救赎。
她说:“真固执的女娃子。”
而后便开始对她的教导,教她帝王之术,教她武功,教她书画,教她名门千金的礼仪,教她说话,教她看清事情,教她多疑,教她用人,教她喜怒不形于表,教她掌握万事的从容淡定,教她冷清看着一切,又教她博爱众生,又教她仁治天下。
总之,她教了自己好多,自己也学了好多,学的几乎是泪流不止。
她很少哭,因为那段时间哭尽了一生的泪。
后来,她教完了一切,别离之日她为她梳妆,就像今日自己为自己梳妆这般,为她描眉,为她挽髻,为她点唇,为她扑粉,为她着装。
那一日她的动作很温柔就像是在对待自己的女儿一样,她给她梳妆完,眉眼含笑半点不带平日阴桀,笑的像个普通母亲:“真漂亮,小言今天真漂亮。”
小言……
自那以后,她居于黑色的冰凉大殿,她回去当了她高贵的长孙皇后。再无相见。
莫言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里面的人也笑了。这一笑仿佛百花齐绽,难以描绘的风华绝代,女子美眸笑意微溢,青黛长眉舒开,发上金钗步摇,像是悠久历史中遗失的仕女画卷,一贯飘渺,却忽然绽放浓艳的色彩,刹那间迷了人的眼。
长孙妍安,我如今的表现,你可还满意?……
这是她一直以来很想问的问题——
可是那个人再也不可能回她了,
莫言之眼帘垂下,望了望窗外的高月,望了望黑入天际的夜幕,身上的的蓝衣翩飞,衣裳单薄夜凉袭人,她不禁拢了拢。
灯影留恋,一直通明直至长廊尽头,明明灭灭却不消停。
她推开门,荡漾的蓝色裙摆抚过门槛,踏入了冰凉的石板之上,她低头却发现自己是赤足出来的,白玉的脚心传来痛快而刺骨的寒意。
她一向贪凉,一时间直接在石板之上走了起来,低着头走着,月光照耀之下女子的身影寂寥却是难掩的优雅,蹦跶着却似小女孩般天真。
莫言之笑了起来,她停止走动,抬眸看向前,见着县令府的院子里竟然还种着很多的鸢尾花,花开繁盛,在夜色凉如水下荧光渗人。
鸢尾花的颜色艳,她心生喜,快步下了台阶,习武之人步伐往往比常人要快,她很快的摘到了一朵鸢尾花,只是却不欣赏,把它直接插在鬓发上。女子水蓝衣裙清雅绝伦,淡妆面静,发上金步摇摇曳,而那弄眼的鸢尾花却独添妩媚之态。
若是花随昭此时醒来看见这一幕,一定会惊讶的咋舌。
莫言之依旧面色淡然,她扬手长袖滑落玉腕露出,把鸢尾花从发鬓之上拿下。这花香味太浓,她不是很喜欢,拿下花,她直步向前走——
女子身影蹁跹,拿着红艳的鸢尾花赤足向前,不知行向何处,只留她身后星光灿月一片。
莫言之来到了那一池莲花旁,弯身,把鸢尾花放入湖水之中。
湖水波光粼粼,略沾了一点水便是让她发冷。
曾近,也是这样的。
她正欲起身,忽然从远方传来一声笛声。
起先是断断续续的几个音,而后忽然就串联起来,一泻而出。
清冽而又高昂,像是九天仙鹤一跃飞起,翱翔在苍穹之上不羁随意,畅快淋漓。
笛声就在不远处传来,那般空澈响荡在夜空里,清风明月,碧水涟涟,万里莲花开放而来,
鲤鱼尽跃,她望向远方,衣袂飘渺如碧。
笛声悠扬,写尽了旅客独行千山的独孤与沧桑,又似在描绘高山积雪冰封千年,忽然一日轰泻而下流出银色大河广饶千里。勾起了听者的回忆,不自觉的望向远山,看那月儿弯弯,忆起一世苍凉。
曾白马轻裘,笑走四方,曾胸怀凌霄,风流正气,曾为美人一笑而掷千金,曾醉花阴下与人论英雄……那些年少轻狂做的傻事,至今还忆却是早已让人唏嘘不已。
笛声空旷,哀转不绝,又让人忆起从前的青梅竹马,那些个嬉笑打闹的场景,那个扎着小辫子,麻花布衣红彤着脸的女孩,一时感慨万分。
曾近未抓住爱啊,总是要回忆起才知晓它的美好…
吹笛的人依旧面色淡然,长发落肩身上一袭白衣风雅翩翩,他长睫垂下静立屋檐之上,背后是一轮弯月。银光一片,覆在他的发上,他俊颜如玉墨冠束发,纤长的手握住长笛,不看任何人,不闻任何声,不疑任何事。恍如谪仙,不染尘俗,冷眼看尽世间繁华万世。
莫言之抬头看他,没回见他都是很奇也都是很惊艳。
这一夜月色朦胧,夜风凉如许,莲花盛开淡粉一片,池岸蓝衣女子盛妆极艳眉眼疏离。
高檐之上吹笛男子,白衣如雪,几番寂寥几番疲倦,似是在忆昔往日,眼眉淡漠。
笛声不断,又忽然变得激烈,是要冲破云霄一展志气的少年心志,谁料笛声在顶端之时却忽然低暗了下来,年少得志疏狂,却从不想沧海自后结局是好是好,却从不想所作是耶非耶。
终于一个高音之后,掀起万般波澜,把那些每个人尘封心中已久的思绪全全激发而出,那些少女豆蔻佳年之时心许的公子,那些黯然**的日子。那些少年弱冠之时的志气雄愿,敢于天公比高的豪情壮志。
可笑,最后的最后,说道:“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少年少女,在几番沧桑变幻之后,徒剩一抹叹息。
笛声断,万般寂…
莫言之看着秦江月,眸里一时间含着笑意满满,她声音清澈:“几日不见,秦公子越发的风流呀。”
他漠然的凝视着那个对着自己调笑的少女,不发一声。
莫言之依旧笑着,她却见秦江月从袖里拿出一个玉瓶子。
玉瓶子上面是青色的花纹,金笔描边,十分珍贵。
莫言之蹙眉,不知他要干什么。
秦江月一双冷眸里无任何情绪,长身而立,而后精致的袖子一摆,那个玉瓶子就这样直接飞了出去,他声音冷漠:“拿着,这与寻虢草的药效相似。”
寻虢草?忽然就忆起那一日,烤鱼那一日,她唤锦瑟拿的就是这寻虢草。
他是在…帮她?
莫言之一时反应不过来,但却见那玉瓶子就这样飞过来,也忙不得去想,抬手向前一步牢牢的接住了瓶子,她继续仰头看着秦江月:“你这是干什么?”
秦江月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声音入醇酒般清冽:“帮你。”
废话。莫言之接着疑问:“为什么要帮我?”
秦江月冷的嗤笑一声,而后一踮脚衣袂飘过胜却月色,身影直接消失在夜色中。
留下莫言之愣在原地,而后脸一青。最后恢复原样。
她把玉瓶放入袖中,按着原路走了回去。
只剩满池的莲花依旧开的依旧艳丽,一连盛开,石桥静立在湖面之上无言无声。
秦公子的身份特别哦。*^__^* 嘻嘻……长孙皇后也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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