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杨乐山
跟北方和西北的一些工业重镇比起来，江南一带的环境要好不少，毕竟这边没有什么大型的重工企业。只是城里跟乡下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尤其是早上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前的这段时间。
多多开的还是孙建刚的宝马，本来他想开刘伟的马六，可是孙建刚说他的车反正都是空着，而且刘伟的马六颜色太艳，男人开着不好看。
有时候，一个人有没有把你当朋友，或者说他对朋友好不好，可以很简单的从一些小事上看出来的。孙建刚无疑是把多多当做一个好朋友了，连男人应该开什么样的车都会建议他，而且还把自己的宝马让给他用着。
换了以前多多是起不了这么早的，可最近戴了李琴送他的那块玉后，睡眠慢慢的变得正常了起来。另外还有一点就是孙建刚的宝马车昨天晚上就让他开回天一巷了，到底是别人的车，停在巷口多少有些不放心，万一谁不小心给划花了就不好意思了。
这种名车其实也是要开在眼下这样的乡下公路上才够爽。多多开着车窗，让清新的空气灌进车里，这个时节正是百花盛开的时候，满车厢里都是各种或浓或淡的花香，还有新鲜的野草香味，音响里播放着轻松的美国乡村音乐，这样开车实在是一种享受。
去杨乐山的采石场要路过之前去过的玫瑰山庄，多多山庄门外停下了车，远远的看了过去。清晨的山庄显得非常安静，除了那后面的老矿场有些阴森森的外，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
不知道怎么的，多多总觉得山庄里有什么东西，或者有什么事情在等着他去发现，去做。具体怎么回事，却总梦幻似的。就好像梦中你想抓住一个什么东西，可是怎么都差那么一点，每次快要抓住了，它就不见了。
多多摇摇头，轻轻的踩下了油门，宝马车悄无声息的滑行了出去。
等车子快要拐过了弯了，山庄大门上面的窗口突然飘出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形影子来。如果多多看到的话肯定会大喊一声：我靠，814房间。
杨乐山的采石场是一座小山，一小半的山体已经开采掉了。笔直的山体上裸露着狰狞的岩石，最上面有一层薄薄的土层，生长着几棵矮松树，和一些灌木丛。
石场上已经有几个人在几块很大的岩石上叮叮当当的敲打着，那些是爆破开采下来的毛胚，需要加工成条石或者其他客户要求的形状才可以出售。
石场边停着一辆运输车，多多走上去一看不禁乐了，那辆车车头上有两个字，应该是这车的牌子，居然也是宝马。
车上坐着个人，胡子拉杂的，畅着一件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夹克，里面的毛衣皱巴巴的。头上还戴着一顶帽子，帽沿压了下来，盖着上半张脸，正呼呼大睡。
“嗨，大哥，醒醒。”
多多喊了一声，那人却动都没动一下继续鼾声如雷。这车的座位又不能放倒，坐在里面斜着身子还能睡得这么香，也很让人佩服了。
“哐哐！”
多多敲了两下车门，破旧的车门发出惊人的响动，那人猛的坐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什么问题？”
他也不看多多，倒是从另一边探出身子去看石场。石场上一切正常，他才松口气缩回身子，转头一看到车旁的多多，黑漆漆的脸上皱纹顿时舒展了开来，露出一个他自以为不错的笑容来。
“你有什么需要？我这里提供优质石材，欢迎选购。”
多多忍不住有些抓狂，这人一醒过来就做生意，倒是个急性子。
“啊，那什么，我不是来买石材的，我来找杨乐山，请问，哪里能见到他？”
“杨乐山啊？你找他啥事？要买石材找我也一样的。”
多多开始翻白眼了，说了不买石材而是找杨乐山的，他怎么老是买石材买石材？
“我是恒业公司的孙建刚孙总介绍来的，我找他有点事，他人在吗？”
“孙建刚？哦哦，他介绍你来的啊？”
那人一边说一边跳下了车，一看后面孙建刚的宝马也停在那里，又说：“我说，你把车开远点，别停在那里，等下要是上面滚个石头下来砸到车了，我们可赔不起啊。”
多多一听也对，问道：“那你认为停那里好呢？”
那人把帽子拉了下来，抓在手中，指着几百米外的一个小村庄说：“你看，那边有个村，我们都住那里，停那边去吧。”
多多想想也对，还可以去买瓶水什么的。于是他打开了车门刚坐进去，那人却拉开了另一边车门也坐了进来。多多以为他要搭顺风车回村，也没说什么，就倒车开回村里去了。
“嗳，这位大哥，你们都住哪个房子？杨乐山现在起来了吗？”
车停在小村村口，多多问道。
“我们住前面那个三楼，看见了吗？就是那个。”那人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幢房子说道，“杨乐山嘛早就起来了，他要是不起来能跟你说那么多话吗？”
多多一听更乐了，眼前这人还真有趣，明明自己就是杨乐山却绕这么大个弯。可是你被逗了却一点都不生气，只觉得很好玩。
“呵呵，你就是杨先生啊，你还真幽默。”
“别叫杨先生别叫杨先生，咱是个乡下的粗人，不是什么先生，看得起咱的话就叫杨大哥，不然就叫杨乐山，呵呵，家里谈，孙总介绍来的一定没错，走吧，中饭就随便在这里吃，我们人多，吃饭热闹着呢。”
杨乐山说完就领头走了，多多跟在后面走着，心想这个杨乐山倒是个直性子的人，也许传言真的没有错，这是一个值得交往的汉子。
“杨大哥，生意怎么样？”
他没话找话的客气着。
杨乐山在前面叹了口气说道：“大不如以前了，这两年不是金融危机嘛，生意不好做了，而且你看，我手下还有这十几号人得养活着，我现在是恨不得见人就让他买我的石材啊。”
“是啊，现在生意难做，对了，别的老板都坐办公室或者出去见客户什么的，你怎么一大早就睡在车里了呢？”
“咳！我又不是什么老板，只不过混口饭吃，我下面着十几号人都忙着，我怎么可能自己闲着呢？这不，早上三点多起床送石材，困了就睡车里了。”
两人说着就到了门口，杨乐山推开门就喊：“内眷①，内眷，赶紧去村口买点菜回来，家里来客人了。”
里屋走出来一个女人，短头发有些花白，却梳理得清爽精神，脸上满是乡下妇女常见的风霜皱纹，眼睛却黑白分明。要是换了生活在城里的话，这个女人肯定跟张丽一样，属于那种风韵犹存的成熟女性。
她微微笑了笑，也不说话，从腰上扯下了围裙就出门了。
“来，小兄弟，坐吧，还没请问你贵姓啊？”
杨乐山在一张大桌子边一边泡茶，一边问道。
“哦，我姓钱，钱多多，杨大哥就叫我多多好了。”
“钱多多，哈哈，这名字好，真好，好听又好记。”杨乐山大笑，多多也陪着笑笑。
“孙总生意好吗？”杨乐山笑完了又问，边问边端了杯茶放在多多面前，“喝茶喝茶，乡下地方，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不过这茶可是地道的云雾茶，城里喝不到的。”
多多闻着茶香就知道，这茶肯定是好茶，估计是杨乐山留着招待客人的。
“孙总那边还可以了，不过也受大环境影响，我来之前孙总让我替他问你好，说你是个汉子。”
“哈哈，难得孙总对我有这么好印象，其实啊，孙总才是汉子，我杨乐山只是个莽夫，你看吧，都混到这地步了，唉，这点我是比不了孙总啊，有时候手下的兄弟有困难，我就帮不了什么忙，只能干着急。”
“杨大哥为人很多人都是佩服的，你就别谦虚了，这次来呢，主要是想找你打听点事情，大湾铜矿的钱大富你还记得吧，听说以前你和他吵过架，是为什么吵的呢？”
“钱大富？那个死胖子还能有什么事能让我看不下去的，不就是矿场安全嘛，我跟他说过，让他用铁架不能用木头架子，他非用木头，这下好，塌方了压死了几个人，你说说，这不太混蛋了吗？铁架子虽然要多花几个钱，可能跟几条人命比吗？我也是看不下去了，才去跟他吵了几句，要不是边上有人拉着，我恨不得抽他几耳光。”
“我听说杨大哥以前的铁矿场也出过事对吗？”
杨乐山啪的锤了下大腿，黑脸有点阴沉，“可不是嘛，当时没什么经验瞎捣鼓，结果一个矿工就被埋底下了，后来挖出来全身骨头都碎了，可怜啊，唉，我已经很小心了，可是你也知道，那个矿规模不够大，上面也不重视，我几次去请专家，他们都不理我。”
“我听说过这些，杨大哥后来赔了好多钱。”
“也没有多少了，跟一条人命比起来算不了什么的，死掉的矿工家里听说还有个小孩，我就多给了些钱，希望他死后老婆孩子不至于受苦就是。”
“哦，那些钱是他老婆来领走的吗？”多多无意的问了一句。
“不是啊，他们是两兄弟一起来的，死的那个是弟弟，他哥哥就带着钱回去了。”
“哦？杨大哥，那你后来有没有他们的消息？”
“没有，你知道，以前我们这种小矿招工手续上不大齐全，而且我这个人有些马大哈，他们说身份证丢了，而且什么活都会干，还说家里困难等钱用，我就留下了他们。”
“哦，是这样啊。”
多多说着，正想问问钱大富的事情，外面跑进来一个人，脸上满是灰尘石屑，两只眼睛惊恐的瞪着，口里结结巴巴的喊：
“老大，不……不……不好了，石……石场……石场又……又见……见鬼了。”
附注：①内眷在江南某地的意思是结了婚后的中年妇女，也有的丈夫称呼自己的妻子为内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