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中还留在省城,打探大少爷的真正目的,先是打电话约钟真涛,说是从边陲镇弄了点海鲜过来给他,又说一起吃午饭吧也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就约好在省委大院门前不远的一条横街餐馆见面。
永强很惊讶问:“他在省委上班?”
张建中笑着说:“能跟大少爷走得近的人,怎么也有点来头吧?”
“他当什么官?”
“科长吧”
在省委机关当科长,算不得什么角色,庙大和尚多,就是处长也满眼皆是。
那条横街不宽,只能平行通两辆车,是一条老街,两旁的楼屋都不高,树木却很茂盛,中午的阳光也照不进来。
餐馆店面不大,却是两层楼,或许,钟真涛常在这吃饭,跟餐馆老板熟,柜台一个老板娘似的中年女人一听说是钟科长订的房间,便带他们上二楼的一个单间。
“钟科长交代了,你们先的话就等等他。”
从窗户往外看,正好看见省委机关悬挂的那个大党徽,突然有一种肃然起敬。这可是第一次离省委机关那么近,想想自己最多也就在兴宁县委那样的小地方出入,便有一种天上地下的感觉。
周镇说:“进这种大机关,当官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干个十几二十年,怎么也能当处长,相比之下,可是县委书记的级别。我们在下面混,一辈子也上不到那个层次。”
永强说:“天天说,人人平等,其实根本不可能平等。在省城,比市里高一级,在市里又比县里高一级,我们边陲镇就更别说了。有时候,还是要说出身地,出身得好,在省城,随便怎么混,也比边陲镇好。”
张建中便想起初进省城被汪燕戏笑乡巴佬的情形,那时候,还不服气,现在想想,你不服气不行。你张建中算是运气好了,离开工厂,阴差阳错去边陲镇,又靠岳父老李,一步步爬到今天的位置。钟真涛靠什么?貌似也没干过什么事,成天按部就班,上班下班,就能混到科级,如果,也能找一个好岳父,前途更无量,即使就这么平平淡淡,十几二十年后,你张建中也比不过他。
他可不敢有太大奢望,更不敢想自己能当县长或县委书记,这辈子能混个县委常委或副县长已经到头了。
张建中自我解嘲地说:“我们还是不要比这些吧比官大是怎么也比不过省官的。我们比有钱,比待遇高。这一点,他们就没法跟我们比。现在,我们的工资奖金,怎么也比他们处长挣多得。”
周镇笑着说:“这话实在。”
“我们就是实在人,脚踏实地的实在人。”
“希望跟着张书记,以后工资奖金待遇拿得比省长还多。”
张建中笑了起来,问:“省长一个月的待遇是多少?”
周镇和永强都摇头。
“我看也多不到哪去,我们多跑几趟水路,还怕达不到那目标?”
“只是,不知能不能持续。”
永强说:“肯定不能持续太久。”他忙补充道,“第一,政策总是会变的,打击走私的力度总有一天会落到实处。第二,张书记不知能在边陲镇呆多久,张书记一离开,边陲镇可能又要恢复平静了。”
周镇笑着说:“那我们就趁这三几年,把这辈子的钱都挣够。”
张建中问:“多少为之够?”
“我想,有个十几二十万也差不多了吧?”
“十几二十万?”永强说,“你的要求也太高了,我能有个十万八万就很满足了。”
周镇说:“你别蒙我了,你现在已经超过那个数了,你跟张书记在总公司混的那几年,额外发的钱,比我们多好几倍。”
永强很冤枉地说:“你太看得起我了。”
张建中问:“这不会是镇干部的普遍看法吧?不会以为,我们永强挣了不少吧?”
周镇只是呵呵笑。
张建中对永强说:“现在想想,我们当时手太软了,真应该多发点。”
永强说:“是的,是的。我们只知道浑水摸鱼,多为镇里挣几个钱,却没想要浑水摸鱼多往自己口袋里装。”
张建中若有所思地说:“看来,我们的思想还是不够解放。”
周镇笑着说:“现在解放还不迟,可以把我也带上。”
永强说:“我听说,有的镇,具体什么镇就不说了,党委几个人一起搞走私,赚了钱大家私分。”
周镇说:“我们也不一定像他们那样,我们跑的次数多,量也大,偶尔打打埋伏,一年为自己跑那么三几趟,这日子过得也很滋润了。”
“岂止是滋润,三几年,可能把这辈子的钱都挣够了。”
周镇还是不敢肯定地问:“你也有这想法?”
张建中看看周镇,又看看永强,问:“不是合着伙来劝我吧?”
以前,搞贸易就曾听说过这种作法,一年少报几笔交易的利润,几个核心人把钱私分掉。即使一些生意做得很差的公司,核心几个人也能赚钱,亏本生意,主动上报,赚钱生意隐瞒不报,利润私分。
如果,张建中这么干,腰包早鼓起来了。
“钱这东西好是好,但这么挣总觉得理亏。或许,这也是思想不够解放吧”
周镇比永强更敢言,说:“绝对是不够解放,不是先让一部分人富裕起来吗?”
“那是对群众而言,我们这种身份,还是要为大家谋利益。”
“为大家谋利益,我们自己却要担风险,比如,走私,赚了钱,是集体的。被抓的话,也是集体承担责任吗?还不是我们几个人承担,你书记跑不掉,我镇长也别想跑。永强分管总公司,具体办事人,更是先当其冲。”
永强也说:“那时候,判刑蹲监狱,肯定没人去看我们。可我们是为大家谋利益才进去的。”
张建中觉得这的确是一个问题,当初在县里,你走私赚的钱都给县领导发了奖金,真有什么事,那帮人担心你滚资金去向,出于个人利益,肯定会保你,如今,你只是为边陲镇,干部群众即使想保你也保不了。
“有时候,我们也应该有一种牺牲精神。”
周镇说:“但也要死得其所啊”
永强说:“最冤枉的是,别人还以为我们自己赚了多少。”
张建中说:“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干这种违法的事。”
周镇说:“边陲镇少了这笔收入,发工资都难,别说要搞什么建设了。”
“另辟蹊径?”
“还能有什么更好的路子?海鲜养殖那一块也赚不了多少钱,扩大范围,收益也不大。再说了,大少爷还瞄着这块肥肉呢我们更没理由那么快就放弃。”
“说来说去,还是如何减弱我们的风险。”
“准确地说,是如何补偿我们所要承担的风险。”周镇说,“干个三几年,把这辈子的钱挣够了,就算出了事,我们也得到了一定的补偿,不当这镇长,当个普遍老百姓,也不会为以后的日子犯愁。”
他又说:“你没有这种意识,一点不奇怪,毕竟,有老李保你,毕竟,可以把责任往下推。我这话听起来很难听,却是事实。”
张建中说:“你们不用担心,我不会推卸责任。”
“这不是推不推卸责任的问题,是我们如何保护自己的问题。”
说着话,钟真涛进来了,见他们到了好一阵的样子,连连道歉,也把他们说到一半的话题打断了。
“我们回去再商量这事。”张建中也觉得这事不解决不行。
这是稳定军心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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