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战开始,石勒啊石勒,让他怎么死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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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几日前,大晋扬州建康城,一座普通的车马客栈内。
因为建康城陆路、水路皆可通,乃是南北通衢的要冲,所以每日里出入城池的人口数以万计,整个城内更有常驻人口二十余万户,乃是一个有着近七十万人口的大城市。
而在这座城市中,如这样一个普通的车马店还有很多。
如今,在这车马店某一座单独的院落里,两个男子却正商讨着日后足矣影响天下的大事。
“我家主公对王将军仰慕的很呢。”那车队李老板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打算,直接就说破了令狐艾的身份。
令狐艾的心跳顿时下意识的加快了几分,手掌更是慢慢攥到了一起。
而贺葆和王任更是摸向怀中,手指已经悄悄扣住了精钢的手弩。
只待令狐艾一声令下,或者这个李老板有哪里不对就擒拿住他。
令狐艾犹豫了下,却忽然一摆手,潇洒笑道:“敢问这位李老板是李仲俊手下的哪一位贤达?”
李仲俊,氐人李雄是也,盘踞在益州,早已经建国称王,国号大成(后改为成汉)。
见令狐艾这般说话,那李老板闻言一愣,片刻道:“人都说王烈手下的令狐艾表面贪财不义,实际上是王烈的心腹智囊,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小可不才,乃是大成王雄麾下太宰李国。”
“李国?李特的外甥,成王李雄的表弟……”令狐艾脸上笑意更浓,心下却泛起了嘀咕。
令狐艾身为士子,前些年虽落魄,但也是一直关心天下大事,对这些一方霸主也多有了解。
那李雄虽流民出身,但雄才霸略,自不必说。而这个自称李国的商队老板,如果没有虚假的话,却也是一方豪强。
这李国今日身份虽高,但不过是材官出身,可别看他这职位里带个官字,但“材官”其实就是西晋预备役士兵的统称。
也就是说这李国其实是个地方民兵出身,但却有一股悍勇和舍得的气势跟随自己的舅父李特造反,又拥立李雄为王有功,才有了今日的地位。
所以说,令狐艾一点不会因为他出身卑微而看不起他,甚至对他更加提防。
能从低位爬上高位,还稳坐泰山的人无一不是心**面,会审时度势的聪明人,而和聪明人打交道就要加着几分小心。
至于李国这个太宰的名头,却与古代主管典籍,统帅百官的太宰有所不同,其实就是太师。
因为晋朝时为了避讳司马师的名号,改太师为太宰。
所以,这李国就是大成国的太师,位在三公;虽然这个名号在晋朝已经没什么实权,但却是至高荣誉的象征,最主要的是李国虽出身
低微,但实际才干并不逊色,乃是李雄的心腹肱骨。
令狐艾心下暗叹李雄舍得本钱,竟然把自己的肱骨心腹派来建康,难道这位占据了益州的氐人想要勾连司马睿或者王敦么?
而且看这李国和那守门军官的熟悉程度,明显不是第一次来建康了,也就是说,这李雄却和王烈一样,都是借着行商的名义,将情报的触角延伸到了各地。
只是王烈的商队首领本身就是商人岑言,背后也只是个情报头子白文和费辰来打理。
而李雄竟然用三公之一的李国直接充当情报头子,这个情报头子竟然还四处跟随商队行走,也不怕遭遇意外,胆子也的确大了些。
如此看,这李雄的心思绝对不可小觑
但李国不怕,令狐艾自然也不会示弱,却故意满脸怀疑的看着李国,上下打量,仿佛对面坐着的是个骗子。
见令狐艾这副神色,李国又好气又好笑,似乎为了消除令狐艾的怀疑,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方印信,笑道:“元止先生难道在怀疑我的身份?也是,我现在已经不是当日的材官了,怎么也是大王的太宰了,这样跟随商队行走,的确会让您怀疑。请看,这是我的印信,绝非假冒。”
李国这番毫不掩饰自己出身,又自我解嘲的话显得他心胸颇为大度,反而叫令狐艾三人生出几分好感,也冲淡了几人紧张的气氛。
令狐艾干笑一声道:“李太宰客气了,我怎么会不相信你……”
说着,却是一把接过那印信,反复端详半天,才又还了回去,然后脸不红、心不跳的解释道:“这印信竟然是黄金做的,成王到底是占据了天府之国,经济繁庶,我主公的印信不过是青铜的……对了,敢问李兄你何时看出我们的身份来?又为什么不和那守门的说饰住那种卓尔不群的风采?所以我很快就看出了您的身份,至于你问我为何不说破?说破这些对我有好处么,破?”
李国见他这副惫懒模样,无奈摇头苦笑,却拱手说道:“元止先生龙行虎步,虽易容化妆,但岂能掩何况我还要和元止先生做一笔好买卖呢。”
令狐艾闻言,暗自感叹,这李国也算是一方大员,说起话来竟然是阿谀之词不断,比自己更甚几分,不过两个人都是那种厚脸皮的人,也都不会去揭穿对方,反而是微笑不已,连连点头,一副十分受用的模样。
但他这话真真假假,令狐艾自是不肯全信,只是矜持道:“李大人谬赞了,我这种小把戏自然瞒不过大人,不过既然大人您是明白人,就请直说今日叫我等来的用意吧。”
李国笑道:“其实很简单,就是想在王大人与陶大人那份盟约上,再加上一个名字。”
令狐艾一听,开始装糊涂:
“什么名字,什么盟约?”
李国笑道:“自然是与陶士行签订的那份盟约,上边加上我家主公李仲俊的名字。”
令狐艾一听,皱眉道:“李大人是在和我说笑么,为盟这种事情是需要细细商讨的,不是你说加上一个名字就可以的,而且回去后主公那里我也不好交代。”
李国道:“元止先生,明人不说暗话,你既然代表你家主公来,你家主公就一定会给你全权处理一切的权利,而我也可以代表我家主公答应你的条件。更何况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种事情哪有拖延细谈的时间?您别忘记了,我们如今可是身在虎穴,尤其是令狐大人你,多少人把你和你身上那份盟约当宝贝呢。”
令狐艾闻言,不屑道:“李大人,您这是在威胁我么?既然李大人有诚意,为什么非要到了城内才谈,这一路上风轻云淡,四下里又无人打搅,岂不是正好耐心谈此事?”
令狐艾直白至此,李国闻言,面现尴尬。
的确,他之所以选择进入建康城后才说破这些,虽然不是想威逼令狐艾,但心底未免没有利用眼前的形势来促使令狐艾着急,从而答应自己的条件的心思。
至于在野外,李国自认如果和令狐艾翻脸,那贺葆和王任一心保护令狐艾遁走,他这边没有能力能阻拦。
就算暗中下手也几乎没有可能,狂澜禁卫出身的贺葆和王任,行事最为谨慎,就连宿营时的吃喝都要反复检验,而且睡觉时必然有一人是清醒放哨的。
这也让李国一路上都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哪里做的不对,引起这个奸猾如狐狸一般的人的误会,那样他的任务就完不成了。
更何况他的本意也不是要和令狐艾翻脸,他需要的是合作。
哪想到令狐艾机敏至此,竟然一语就道破他的心思,让李国多少有些尴尬。
不过李国也是自幼在尘世里摸爬滚打出来的性格,不是那种纸上谈兵的世家子,当年为材官时,被人肆意取笑欺压都忍受过来,何况是被人说破这种事。
李国却是勉强笑笑道:“元止先生说笑了,我哪里敢威胁您,若真是威胁,我回独自见你么?我是真心代表我家主公与你商谈合作事宜。”
当官不打笑脸,对方客客气气,令狐艾也整了整衣衫,端坐在席子上,问道:“敢问太宰大人,想从我这里取得什么?”
令狐艾这话问的很直接,他也不想和李国兜圈子,既然他想合作,所谓无利不起早,那李雄一代枭雄,肯定不是大发善心,要兵出益州,救助狂澜军于水火中,应该也不会是想要助自己早日返回北地。
李国一听,抚掌大笑:“令狐兄快人快语,我很喜欢”
令狐艾却是自己给自己倒了杯
茶水,喝了一口道:“说吧,价钱合理我就答应了。”
那神态那姿势就和个青楼里的红牌,等客人以出好价钱就回说:“客官,今晚我时您的人,哦,您千万别把我当人……”
这副yin贱~神情看得贺葆和王任一阵翻白眼,令狐艾若是红牌,他们岂不是龟奴。
李国却是不以为意,从底层爬上来的官吏也许更贪心也许目光短浅,但他们有一个好处,就是更务实,也更讲究实际,既然令狐艾让他开价,就说明已经有了松动。
李国此刻索性盘腿坐在了席子上,身子半靠在几案上,脸上也满是市侩的笑容,这样子也是一个商家多过一个小朝廷的三公。
然后伸出手指道:“其实很简单,我们要的不多,王将军给了陶士行什么,就给我们一倍的东西就可以了。”
令狐艾听了,大怒:“李太宰,你不觉得你家主公太贪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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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王烈和石勒决战的当日,一大早天刚微亮,就埋锅造饭。太阳一出,石勒已经率领匈奴汉国大军拔营启程,誓要在这一日寻到王烈决战。
很快,一个时辰后,匈奴汉国的斥候就在距离石勒大营前方四十余里处发现了大批人马刚刚驻扎撤退过的痕迹,这也证实了张宾所言的王烈大军就在附近的推测。
显然,王烈大军也因为昨夜的大雾耽搁,没有能跑远。
匈奴汉国大军顿时士气高涨,但又向前追击了半个时辰,虽然前方车辙和马蹄经过的痕迹越来越明显,路边甚至已经出现了大量新鲜的马粪,但却始终不见狂澜军一人一骑的影子。
“王烈小儿,如此贪心,难道还想引我大军深入,凭借他那点人马吃掉我们么?”石勒不屑道。
在他看来,王烈之所以现在还不肯明面与自己对决,而是选择奔逃,引匈奴汉国大军深入,就是为了能行使奸计。
张宾笑道:“王烈现在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把我们引入掘鲤淀深处,妄图用这迷宫一样的芦苇荡拖垮我们大军;如果真再给他两天机会也许真能让我军松懈疲倦,奸计得逞;可是今日我军已经追击上了他们,必然能在午后追击上他们的主力,主公你也一定能一战擒下王烈,扬我军威名不过,为了防止王烈贼子用计,使我大军徒增损失,臣建议还是应该让前军扩大搜索范围,不给对方机会。”
石勒听了深以为然,再次申令全军:“全军小心前进,一旦发现敌军立刻通知中军,有抓住王烈者,将万金,增三万食邑”
为了不耽误时间,石勒甚至取消了大军的午饭时间,一路狂奔,因为前边的斥候已经发出消息,能够看见人马奔腾的烟雾与旌旗了。
用那些斥候的话讲,敌人现在已经是狼狈逃窜,毫无战意,只等待大军上前屠杀一般。
如此一来,更刺激的匈奴汉国中军加快了行军速度。
谁不想痛打落水狗,立下这盖世功劳。
又追击出一个时辰,终于在午时一刻,石勒大军的前锋遭遇到了狂澜军后队。
战斗在没有丝毫对话,只有声声吼叫咒骂声中就拉开了帷幕。
狂澜军的后队本是一队三百余辆辎车组成的队伍,押车的只有一队一百五十人的狂澜军骑士和数百名民夫,但一见石勒大军杀来,押送辎车狂澜军骑士和民夫顿时四散逃窜,把辎车全部扔给了敌军。
这些前军一看敌人如此,却是哈哈带笑,看来这些敌人已经完全被下破了胆子,根本毫无抵抗的勇气。
随后,匈奴汉国骑士一见这些辎车上堆放的粮草和物资,旌旗、战鼓,甚至还有数车拉的木头箱子,劈开箱子后却是一箱箱的铜钱,估计是狂澜军用做军饷犒军之用,如今都白白便宜了他们。
这些匈奴汉国骑士体内强盗的血液顿时被完全激发出来,也不去追击那些民夫,开始下马哄抢物资。
为了能在别人之前,或者说中军大队人马赶上来前,多抢得一分银钱,这些匈奴汉国的骑士此时大部分都已经下了战马,用手抓,用背囊装,甚至脱下衣服打上死扣,拼命往里边装钱。
有些甚至因为某件价值较大的战利品争斗起来,就连那带队的都尉也弹压不住,后来干脆也指挥起自己的亲卫,参与到抢劫中去。
就在这些匈奴汉国骑士抢劫大业进行的热火朝天的时候,从附近的芦苇荡中,忽然杀出一队约千余人的狂澜军骑兵,
因此,狂澜军骑兵一冲出来,这些匈奴汉国其实立刻被冲杀个措手不及,有些人甚至还来不及抬头,就已经身首异处。
那个都尉也在第一时间就被狂澜军砍死在当场。
数千人的匈奴汉国前锋骑军竟然被一千狂澜军轻骑杀得四散奔逃。
不过,很快敌军就醒悟过来,贪婪的强盗在同伴牺牲争取到的时间内,又翻身上马,提刀变回了战士,随后又有数千匈奴汉国骑军赶到,汇合成足有五千人的先锋,与狂澜军的千人骑军战在一起。
此刻,虽然被敌人团团包围,每个狂澜军士兵最少都要对抗五名以上的敌人,但这些狂澜军骑士似乎已经不想再继续奔逃,始终死战不退。
喊杀声,劈砍声,不断响起,而在这过程中,一个接一个的狂澜军士兵落马战死。
千余人的狂澜军骑军,连带队的军主在内,无一后退,全部死战到底,一刻钟的时间里,在敌人优势兵力的围剿下,全部战死在沙场,而石勒大军此刻也付出了两千
余人的伤亡。
平均每一分钟,就有将近两百上受伤或者战死;每一息间,就有三、四条生命陨落。
两刻钟后,石勒赶到战场,此刻战场上已经是遍地死尸,有些尸体甚至都已经完全纠缠在一起,分不出敌我,这一场战斗虽只是前锋的突然遭遇交锋,但足见刚刚的战斗之激烈。
石勒一看这种情况,却不怒反喜,喝道:“王烈小儿一定就在前方,否则这些士兵断不会如此死战不退”
众将也都深以为然,立刻嘶吼着,冲向前方。
石勒怒吼一声:“全军突击”
千军万马顿时如闻到了蜂蜜的蚁群一般,呼啦啦向前方冲去,这一刻什么理智都被丢在了脑后,唯有敌人的惨叫和那些即将到手的财富才能让他们安心。
那些战死的士兵,不论是狂澜军的士兵还是匈奴汉国的士兵,顷刻间就成为了这滚滚铁蹄下的肉泥。
而那一千战死的狂澜军士兵,甚至也许在后世不会有几人记得他们的名字,甚至很多人根本就连名字都没有流传下来,但那洒在枯黄芦苇上的热血却见证了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在不屈中奋起的轨迹。
如哀伤的挽歌,但更如奋发的号角,纵然是一路泣血,也不会放弃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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