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的篝火还在噼噼啪啪的燃烧着,商参的脸色在桔红色的火光照耀下,显得异常惨白和慌乱,就算她平日里再荒唐再调皮也好,现在她终于明白,这一次自己怕是真的彻底把少典激怒了。
她哀婉的哭泣声仍在场中不停的环绕着,可是那般平时和她一起嬉笑打闹的同伴,却没有一个人敢出头为她说话,因为少典现在正怒气冲冲地站在场中央,这班人平时就对少典敬畏有加,如今看到他这般生人勿近的模样,哪里还敢出来做出头鸟。
少典环顾了一下四周,缓缓的朗声说到:“老夫教女无方,这个孽障平日里就对大家多有叨扰,如今更是胆大妄为,公然侮辱一位千里迢迢来投靠我们九黎部族的小兄弟,她的行为,已经让九黎部族的声誉蒙上了阴影,为了让她充分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今天决定当着大家的面,好好的惩戒她一番,诸位以为,该怎样做才好?”
他的声音威严肃穆,意图也很明白,作为商参的父亲,如果由他来做出判决,怎样都会惹人议论,所以他干脆把判决的权力交给所有人,让他们来为商参的行为定一个刑罚。
可是等了许久,周围的人群除了纷纷交头接耳的议论之外,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支招。实际上,商参平时虽然顽皮捣蛋,但是她始终都是部落里的自己人,而且还是一个小美女,所以其他人对她的事情多半也是会心一笑,并没有放在心上。而陌野这件事,之前已经说过,对没什么道德观念的洪荒人类来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大事,所以他们现在反而会觉得少典似乎有点儿小题大做,处罚得过于严厉了。
他们哪里知道,少典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他执掌九黎部族的大权,管理的可不止是一个羲和氏,还有其它八个分散在洞庭湖周围的大部落,所以他向来做事都是谨慎小心,力求公正严明,最怕的就是别人诋毁他的声誉。可如今他的女儿却偏偏把一个不远万里前来投靠的族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凌辱了一番,尽管这种“凌辱”对九黎的部民来说算不得什么,但是若传扬出去,不但是对九黎一族的声誉有污,就是对他少典本人的名誉也会造成损害,人们也许就会说他少典纵女行凶,法纪不明,这对他在部族中的威信和地位将会造成严重的打击。
为了显示自己的大公无私,无奈之下,少典也只好把商参捆起来,在众人面前上演了这样一出大戏。
但是他没料到的是,戏台已经搭好了,却没有人来跟他对唱,这让他多少觉得有点一拳打在棉花里的意思,脸色更加的阴沉了。
就在这时候,一名面貌俊朗的青年男子站了出来,抱拳对少典说到:“父亲,妹妹这次虽然做得有点过分,但是她也只是一时糊涂,况且她年纪尚幼,又没有直接伤害到那位小兄弟,不如就让她再去道一次歉好了,不需要公开处罚她这么严重吧?请父亲饶过小妹,快把她放下来吧。”
这个青年男子赫然就是商参的哥哥,少典与附宝的亲生儿子,未来的黄帝轩辕氏。但见他眉宇宽阔,气度不凡,一双眼睛灿若繁星,皮肤和他父亲一般呈现出亮泽的古铜色,手臂颀长,几乎达到了膝下,体段风流,就算穿的是普普通通的兽皮,也难以掩盖他身上的那股泰然自若的气势,配以他脸上温和而威严的笑容,简直不得不让人称赞一声,真是个好儿郎。
和调皮的商参不一样,少典对这个儿子非常看重,因为他不但乐于助人,而且智慧超乎寻常,在部落中威望也仅在自己之下,许多人都在暗地里议论,羲和氏的下一任族长铁定就是他,所以少典对他的意见十分重视,通常有什么大事都会找他来参详。
可是轩辕这样一番话,却让少典的心头蒙上了一丝苦闷的味道,他费尽心机把事情搞得这样轰轰烈烈,其中的目的又岂止是单单为了惩罚商参?只是如今他期盼的那个人却始终不出现,他又怎么能这样虎头蛇尾,轻易就把商参放了?事到如今,少典难免感受到了一种骑虎难下的尴尬。
幸好这时候他的眼前突然一亮,那个他一直等待的人终于露出了身影,少典心中大喜,再也顾不得保持自己的威严,大声的对着那个人招呼到:“阿土小兄弟,你怎么来了?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来人正是陌野,他原本正在房中休息,谁料突然听到少典要当众严惩商参的事情,他非常吃惊,这才勉力支撑着身子出来一看究竟。
看到被吊在木桩上哀哀哭泣的商参,陌野本是习惯性的又要心肠发软,可是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郝英俊给他说过的一句话,“执掌天下者,不能有妇人之仁”,接着商参捉弄他的那些画面又浮现在脑海中,他狠狠地咬了咬牙,将心头的不忍强行压了下去,只是对着少典淡淡的抱拳道:“族长大人,我身体好些了,多谢族长大人的关心。”
少典见他面无表情,心中有一点失望,不过他毕竟是一代枭雄,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自己的打算,于是他又将脸转过来,对着商参怒喝到:“你这个孽障,事到如今,你才知道错了吗?”
商参原本低低的饮泣声忽然就变大了,雨带梨花的回答到:“是的父亲,我知道错了,求求你饶了我吧,呜呜……”
少典没有因为她的痛哭而心软,严厉的说到:“光是求我饶了你没有用,你这次的行为,对阿土小兄弟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只有让他原谅你,你的罪行才能得到饶恕!”
商参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然后又将目光转向陌野,楚楚可怜的哀求道:“阿土大哥,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帮我向父亲求求情,饶了我吧,呜呜,我以后再也不敢捉弄你了。”
陌野看着她可怜兮兮的目光,差一点就答应了她,可是转过头看向少典的时候,却看到他眼里一丝计策得逞后的得意,尽管这种得意只是一闪而过,却让陌野的心思瞬间转了好几回,少典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目光?难道他根本就笃定自己不会难为商参,所以故意做了这么一出戏,来为他自己制造声势?又或者是他有别的什么目的,而无意中利用自己来达到他的目标?
直到这时候,陌野才体会到,什么叫郝英俊说的“平常心”,只有当自己的情绪不为外部的事物所左右,能够冷静的观察周围情况的时候,才能看到那些平时根本看不到的东西,才能掌握那些隐藏在事实背后的真相。
猛然间,陌野有了一种豁然贯通的感觉,就好像是一个原本懵懵懂懂的少年,忽然站到了云海之巅,俯瞰众生,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的那种美妙感觉。
你吃定了我会心软,我却偏偏不如你的意,看你又会耍出些什么花招来!打定主意,陌野立刻冷冷的回应到:“不行,你这次做得太过分了,光是道歉根本就不够,你必须拿出足够的诚意来。”
商参听到他的话,直接就怔住了。她一直都是九黎部落中的小公主,平日里就算捉弄了其他部落的族老,大家也只不过对她呵呵一笑,最多也就是训斥两句,可是像陌野这样不依不饶的,她还是第一次遇到,一时间,她完全失去了主张,只是在想自己这次是不是真的做的太过火了,对陌野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少典在听到陌野的回应时,也是下意识的愣了一下,以他对陌野的了解,陌野应该是一个很善良的孩子,不可能看到自己的女儿受了这么大的罪还要赶尽杀绝,所以他才会摆下这么大的阵仗,在众目睽睽之下公审自己的爱女。
其实少典这样做,当然有他自己的意图。
自从少典继任以来,部族里对他的质疑声就从来没有停歇过,特别是他颁布了众多的法令之后,很多其他部落的族老都觉得受到了约束,暗地里对他的反对声更是此起彼伏。虽然传说中少典是伏羲的儿子,可是少典自己清楚,伏羲大神都失踪了快三百万年了,怎么可能会有自己这样一个儿子?况且伏羲是人首蛇身,他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人类,和伏羲能扯上什么关系?他其实只是羲和氏上一任族长的儿子,和伏羲八竿子也打不着关系。
正是因为他的威望以及资历还不够,所以一直以来,除了他自己执掌的羲和氏,其他几个部落的首领对他的法令都是阳奉阴违,让他凭空多了很多的掣肘,但是那些首领或是宿老在他们的部落中一言九鼎,地位无可撼动,所以他也只能默默忍耐,静静的等待时机打压他们嚣张的气焰。
现在突然发生了商参这档子事,不但对他的威信造成了很大的打击,还有可能影响到他在部族中的地位,给那些反对者可乘之机,所以少典当机立断,摆出了这么大的阵仗,一方面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公正无私,保住自己的声誉,另一方面也未尝没有杀鸡儆猴,做戏给那群反对者看的意思:你看,我连自己的女儿都能狠下心来处罚,你们要再是跟我唱反调,我就有借口一个一个来收拾你们了!
特别是最近闹腾的很厉害的三苗部,他们已经开始明目张胆的联络其他部落,准备更换九黎部族的领袖了,少典的地位受到这么大的挑战,做出这样一番举动来,也就不足为奇了。
陌野当然不会知道这背后还有这么多隐情,他只是从少典的一丝异样的表情中,猜到了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所以他打算打乱少典的部署,让他露出马脚来。岂料他的这番话阴差阳错,的确是打了少典一个措手不及。
少典原本打的主意是让陌野看到自己的诚意,然后感激涕零,主动恳求自己放过女儿,如此一来,他的名声保住了,严明法纪的威信也树立起来了,同时自己的女儿也不会继续受罪,这样的计策简直是完美无瑕,一箭三雕。
偏偏陌野的行为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让他一时间也没转过弯来,脸上露出了失神的表情。
可是少典终究不是普通人,他的决断比陌野想象中要果断得太多,仅仅是楞了一刹那,他立刻反应过来,沉着脸对商参说到:“你听到了,你这次的事让阿土小兄弟非常愤怒,简直是罪不可恕,我决定判处你当众鞭刑二十下,你可有什么意见?”
商参的脸色一下子变成了死灰色,她望着少典,软弱的乞求道:“父亲,不要打我,我知道错了,呜呜……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呜呜。”
少典用眼角瞄了一下陌野,发现他还是一脸古井无波的样子,终于一咬牙狠下了心肠,大声的对执行刑罚的族人喊到:“不用等了,现在就行刑,给我用力的,打!”
那名族人倒是非常尽职,听到少典的话,毫不犹豫的抽出皮鞭重重地打在了商参的身上,仅仅一鞭下去,就听到商参发出了杜鹃泣血般的哀嚎声,眼泪如河流般喷涌而出,雪雪呼痛道:“好疼啊,父亲,求求你不要打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