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典看着在座所有的首领七分迷茫里夹着三分欲望的目光,只觉得压力很大,相当大。
他当然知道,如果他就这样被迫辞去职务,那九黎部落势必将就此走向分裂,从此以后,强大无比的九黎一族就将名存实亡,而分散开的九个部落,虽然还是那九个部落,却再也没有叱咤洪荒,威震天下的实力了,因为他们从此将陷入无尽的内斗之中,为了争名夺利,互相勾心斗角,从此永无宁日。
而他若是强撑着不愿辞去族长一职,就会让在座的所有首领对他的不满更加深一分,这些人平时就已经对他的严格法令诸多不满了,如今他又一力挡在他们上位的路上,只怕就算自己强撑下去,也是人心尽丧了。
夷婆这一招釜底抽薪,实在是用的精妙之至,少典就算明知道他是不怀好意,可也完全没有办法应对,一时之间,他的眉头深深的拧成了两条麻绳,简直愁得快要化不开了。
就在这时,轩辕忽然大叫一声,捧着胸口痛苦的喊到:“好痛,不好,我的宿疾又发了,好痛,啊……”话音未落,他蓦然栽倒在地上,顷刻间就不省人事了。
少典心头大惊,正准备去凑上去查看一番,却突然发现轩辕伏在地上,一只手却摆出一个奇怪的姿势,这个姿势他很了解,是羲和氏捕猎的时候用到的手势,它代表着保持安静,小心靠拢。少典的心里立刻镇静下来,同时也对儿子的急智十分佩服,他当即装模作样的喊到:“不好了,我儿子旧病复发,快去请巫医,今天的集会就到此为止,没有讨论出来的结果,我们日后再议。”说完他一把抱起地上的轩辕,逃一样的跑出了聚会木屋之中。
众人都是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两父子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过了良久,回过神来的偃师才懊恼的一拳砸在草垫上,愤怒的说到:“混账,他们居然用这样的方法来敷衍我们,真是太可恶了!”
他旁边的夷婆冷笑一声,讥讽的说到:“没关系,这件事他们总要给个说法的,要是他们拖得太久,我们就一起去羲和氏逼他退位,我不相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还能耍出什么花招来。”
其余的首领眼里立刻闪出耀眼的火花,默默的点了点头,虽然他们大都明白,夷婆的提议只是为了私利,可是利益当前,夷婆的提议可以让他们名正言顺的摆脱少典的钳制,从此真正的成为各自部落里说一不二的“大首领”,他们又怎么会自毁前程,抵制夷婆的提议呢?
人之初,性却不一定是本善的。
再说少典和轩辕跑回羲和氏之后,立刻回到了他们议事的木屋之内,关上门来开始苦思对策。
夷婆这一次有备而来,简直是直接击中了少典的命门,九黎一族,原本就是由九个大的部落联合而成,当年伏羲依靠自己强大的实力和人格魅力,将这并不同种的九个部落联合起来,共同组成了日后威震洪荒的九黎部族。可是他同时也定下了规矩,九黎一族的首领,由九个部落的首领轮流坐庄,谁都不可以自相残杀,也不能够破坏规矩。这才造成了如今这种状况,九黎部族虽然有一个共同的领袖,但是他们各自之间也同样还有一个各自的首领,这些人平时代替族长处理部落中的日常事务,只有在发生大的事件的时候,才会联合起来,由族长决定他们共同的方针政策。
如此一来,族长的权力固然很大,但是在各自的部落之中,他们的威望实际上是比不上各自的部落首领的,如果这些首领全都对族长有什么意见,那族长根本就没办法把这个宝座再坐下去。
这是伏羲当初为了防止族长所在的部落吞并其他部落,从而造成内部矛盾的一种钳制措施,到了今天,却变成了祸事爆发的隐患。因为这些首领起了私心,所以他们很有可能联合起来,将少典这个族长推下宝座,从而引发九黎部族的土崩瓦解。
少典身为九黎一族的族长,看得自然是比那些鼠目寸光的家伙要远一些,当那些人还在算计着自己得到没有限制的权力后该怎么得瑟的时候,他考虑的却是九黎部落万一真的分家了,还能否在洪荒大陆上占有一席之地?要知道,九黎一族占据着水草最为丰美的洞庭湖畔,得罪的仇家可不是一家两家,成都载天的夸父族,汤谷北面的雨师妾国,东海之滨的毛民国,这些都是九黎一族的大敌,如果被他们知道了九黎一族发生这样的巨变,他们肯定不会浪费这样天赐的良机,到时候,九黎部落面临的就不仅仅是来自于内部的争斗了。
看着少典脸上纠结的神色,这时候也不再装病的轩辕一下子跳了起来,语带激愤的说到:“父亲,那个夷婆心怀鬼胎,分明就是没安好心,不如让孩儿去偷偷把他干掉,少了这个挑拨离间的家伙,其他的人就翻不出什么浪花来了。”
少典摇头道:“要是真这么简单就好了,如果现在夷婆死掉了,大家都知道是我们做的,那我们还能在九黎一族中立足吗?那个夷婆虽然可恶,但是他却准确的把握住了人心,那些首领之所以明知他有私心却还是偏向他,根本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和夷婆一样,全都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如果不让他们灭了这股异样的心思,他们迟早还会再逼上门来的。”
轩辕懊恼的锤了一下桌子,气呼呼的说到:“都怪孩儿没用,不能为父亲分忧解难,如今他们已经将父亲逼到了这般田地,父亲准备如何应付?”
少典长长的叹了口气,无奈的说到:“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不用自责,至于父亲这边,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大不了就如了他们的意,大家一拍两散好了,反正不做这个九黎部族的首领,父亲还是羲和氏的首领,你我父子的地位照样不会变化太多。”
听到一向老持成重的父亲竟然也说出这样丧气的话来,轩辕立刻觉得身上的一股气泄得精光,连父亲这样的阅历都对此事无能为力,他又能想出什么办法来呢?他虽然被称为九黎第一聪明人,可是他知道这只是大家的一种吹捧,论起经验跟阅历,他比父亲这样的老前辈差得太多,特别是这种涉及到权力斗争的事,他根本就是个愣头青,如果硬要出头,只会碰得头破血流。
郁闷之下,轩辕只得向少典告了声辞,然后闷闷不乐的走出了房间。
他漫无目的的在村落中走了一会儿,原本是打算回自己的房间去思考对策的,可是这是他突然看到了陌野所在的木屋,他心思一动,决定先去探望一下这位小兄弟,毕竟他妹妹做了对陌野很过分的事,他这个做哥哥的也应该去表示一下歉意和慰问。
于是他脚下拐了一拐,顺路走进了陌野的木屋。
他轻轻敲了敲门,门内立刻传出陌野平和的声音:“请进。”轩辕举步走了进去,看到陌野正端坐在小桌前,用一张兽皮在画着些什么。他好奇的凑了上去,却看到陌野正在兽皮上用木炭画着一幅地图,这个地方他很熟悉,就是他们现在所在的羲和氏。
看到进来的是轩辕,陌野并没有什么吃惊的表情,他依然继续着手底下的动作,同为向轩辕问到:“轩辕大哥来找我有何贵干,可是有什么事情想跟我说吗?”
轩辕不知道这个小孩到底是什么来历,他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可是行为举止却相当有章法,若非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人类,轩辕甚至以为他是一个已经生存了上百年的妖精所幻化的,因为他当日在面对少典和数千部民时的谈吐,完全不像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
就像他现在正在描绘的地图,也绝对不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应该干的事。
所以他对陌野的兴趣忽然就提起来了,饶有兴致的问到:“阿土小兄弟,你这是在画九黎一族的地图吗?你画这个来干什么?”
陌野头也不抬的回答到:“没什么,我这个人方向感很差,经常迷路,我画地图,是为了日后迷路的时候可以找到回来的路。”
轩辕呵呵一笑,觉得这个回答很有意思,于是他又问到:“对了,阿土小兄弟,你来羲和氏也有大半个月了吧,怎么样,生活还习惯吗?”
陌野想了想,回答到:“还好,不过这里的饮食太单调,烤肉吃得有些上火。”
陌野以前在伏牛山上的时候,大多数时间跟着师傅还有师姐吃山珍水果,等以后跟着郝英俊,吃得更是丰富,只有到了九黎部落之后,这里吃得大多都是捕猎来的兽肉,而且吃法只有一种,那就是烧烤,所以最近他感觉嘴里老有些味道,根据干爹所说,这就是上火的特征。
轩辕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回答,当即愣了一下,然后不解的问到:“难道阿土小兄弟你们以前的部落吃的不是这些吗?除了兽肉和水果,你们还能吃些什么?”
陌野撇了撇嘴,暗道原来你也是干爹说的那种乡巴佬,于是他颇有些指点意味的说到:“我们以前的首领很厉害,能找到洪荒大陆上很多的植物来吃,比如稷米、菽、黍、小麦这些,都是可以吃的,而且味道比只吃烤肉好多了,可惜他惹到了一只凶兽,被杀害了,真是,唉……”说完他还装模作样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的遗憾和权威。
轩辕从来没听过这些东西,被他的话唬得一愣一愣的,茫然的问到:“你说的那些什么……植物,都是可以吃的吗?他们在哪儿,洞庭湖周围能找到吗?”
“当然。”陌野回答到:“前几天我还看到过一种和稷米差不多的植物,根据干……首领所说,这些东西应该就是稻米,首领说它比稷米更加适合种植,可以成为人类的主食。”
“当真?”轩辕忽然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兴奋的问到:“你说的那个什么稻米,真的可以替代兽肉,成为人类的主食?你说的种植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那个东西也可以像果树一样用人力来种植吗?”
这时候的人类其实已经有了种植的概念,他们会把大量的果树移植到一起,方便进行采集和培育,虽然这种事情一向都是由女子来做,但是轩辕身为羲和氏的少族长,对这些事情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
陌野并不觉得他的话有什么惊世骇俗的,而且郝英俊也从来没有对他说过,雪山下的种植技术不可以传给别人,所以他对此并没有什么隐瞒,老老实实的说到:“当然,以前我们的首领就种植过类似的植物,我们的部民平时都是靠吃这样的食物为生的,根本用不着去进行捕猎那样危险的活动,你若是不信,就尽管去试试好了。”
“那真是太好了!”轩辕忍不住欢呼起来,一把拉住陌野的手激动的说到:“阿土小兄弟,你这就带我去看看你说的那种植物,如果真的能够作为食物的话,你就为我们九黎一族立了大功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