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头脑里一片空白,只知道,用力地前行,他感觉到背上,有座沉重的大山,压迫着他,使他艰于呼吸,使他双腿发软,使他无所适从,又只能拼尽全身力气,前行,前行,终于跑到了进口,他一个踉跄,重重地跌倒在地上,地上的小炭块,叻住了他的嘴唇,他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疼,感觉嘴里一阵温热,是血液刚刚从血管里流淌出的温度,还有一丝酸咸。他翻了一下嘴唇,感觉到一颗硬硬的东西,从嘴里跌落。他用舌头一舔,感觉下面的门牙,掉了一颗。
懵懵懂懂中,狗蛋想爬起来,背上有一个人把他压得死死的,令他动弹不得。狗蛋刚想喊叫,后面奔来的李庙玉和白米堆他们,喊道:“老板,没事吧!”边喊,边迅捷地把狗蛋身上的已经死亡的矿工挪开。
狗蛋顾不得嘴里的疼痛,一骨碌爬起来,满嘴喷着血,朝李庙玉他们喝道:“快??????打开铁笼,把砸伤的矿工弄上去。”一张口说话,狗蛋才感觉气有些不够用,牙齿间露着气。大家虽然没有听清狗蛋豁牙漏气的“噗噗声”,但也听出了个大概。李庙玉和白米堆,赶快组织大家,把死亡矿工抬进铁笼,又把狗蛋也拽进铁笼,呼啦啦进去七八个人,人挨人,挤着,缓缓升了井。
雨雪早已停了,王九斤已经换好狗蛋的广本车轮胎,从禹水县城附近赶回到了矿上。他知道坑下出了事,正和几名矿工在坑口等着。见铁笼上来,赶忙迎上来。
“老板,你的嘴里??????流那么多血,没事吧!”王九斤关切地问。
这时刻,狗蛋哪里还记得自己嘴里的伤,他催促王九斤说:“快??????快把他搀扶到车上,往雁城医院送,还有气??????”
李庙玉和白米堆两人一边一个,架着死亡矿工,死亡矿工耷拉着头,双脚在地上拖着,好在身体还没有僵硬,有些柔软。王九斤不知道这名矿工已经死亡,他开开门,从李庙玉和白米堆怀里,接过那名矿工,抱着,塞到了车后面。
狗蛋想多叫些人跟上去雁城,李庙宇附在他耳边嘀咕道:“狗蛋,人越少??????越少越好!就咱俩去吧!”
于是,狗蛋交代白米堆,赶快带领矿工把坑下收拾收拾,大家该上班就上班,不要影响了正常生产,由他和李庙玉、王九斤去雁城市医院。
但是,和死亡矿工一起的三个陕西老乡不干了,他们说:“老板,我们都是一起出来的,我们得跟上去医院。是死是伤,我们得去看看,要不,怎样回家给他老婆孩子交代?”
狗蛋见他们态度坚决,就把目光投向李庙玉。李庙玉看见死亡矿工的三个老乡,眼里喷着怒火,像一只只准备随时发疯的恶狼,不能再激怒他们,就只好说:“好好,你们去,正好在医院照顾你们老乡。”
于是,就开了两个车。王九斤开车,拉着狗蛋和已经死亡的那名矿工。李庙玉和那三名矿工,坐着以前狗蛋曾经坐过的普桑,大家开始往雁城赶。
一路上,狗蛋的头脑里乱咚咚的,在煤矿这么多年,他还没有遇过这些事。他不停地用舌头舔着下牙床的窟窿,感觉一张口就冒气。
“老板,后面的人,咋不吭声。”王九斤疑惑地问。
狗蛋怕影响王九斤开车,就搪塞着说:“可能是,刚才在窑底,给砸晕了。”
王九斤没有再多问。路面依然湿漉漉的,光线不好。狗蛋不时地提醒着王九斤“慢点,慢点!”
到了雁城市区,直达雁城市医院。
狗蛋想想,今天下午时,还在雁城市医院的南边“靓丽”美容美发店理发,此刻,又来了。但心情,却不似下午时那样轻松。死一个人,对矿上,不仅仅是一件坏事,还要影响到全县的声誉。想到这里,狗蛋赶快给白米堆再打电话,他安顿道:“米堆,你交代好职工,多给大家造些加班补助,能多发点钱,也不要让大家胡说。受伤就是受伤,千万不要乱说是坑下死了人。谁问,也是受了伤,送到医院啦!”
白米堆在电话里说:“老板,您就放心吧!我正在组织当班职工开会呢!要大家稳定心态,干煤矿,哪能没有个小伤小害的。”
狗蛋不放心,又说:“一定要给大家说明,煤矿要是停了,大家就没有了饭碗。对我狗蛋来说,还有石岭矿,但对黑山背的村民来说,那就是灭顶之灾。全村人,就得背井离乡,外出闯荡。外面的世界,可不是有多精彩。挣钱,比吃屎还难。”
白米堆说:“知道,你快安心忙你的,矿上,由我给您照应着。”
进了医院,停下车。大家赶忙都聚到狗蛋的广本车前。狗蛋和李庙玉,指挥着大家,赶忙把死亡的那名矿工,抬到急诊室。
急诊?还急什么诊呢?人早已牙关紧闭,瞪着一双死鱼一样的白眼,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急诊室负责抢救的医生口气愤愤地说道:“人早已没了,抬来这里干什么?看,那也弄得黑乎乎的,快去交点急诊费,把人抬走。”
李庙玉赶忙走近说:“大夫,先放到太平房吧!”
狗蛋这时也感觉嘴里也疼得不行,就走近医生说:“大夫,看看我嘴里??????”
李庙玉对那名医生说:“这是我们老板,煤矿的,麻烦你瞧瞧。”
医生瞅了李庙玉一眼,说:“我这是看病,不是买煤。”又对狗蛋说:“张开嘴,我看看??????”
狗蛋张开黑乎乎的嘴,医生取来一个小手电,照着嘴里看了看。然后,拿起酒精棉棒,把狗蛋嘴里的血迹和煤尘进行了一番清洗。酒精刺得狗蛋嗷嗷直叫。医生说:“没事,就是磕掉了一颗下门牙。下嘴唇也磕破了,吃点消炎药,就没事了。”
李庙玉赶忙去预交了两千块钱的存尸费,太平房的员工,推着车子来了,把死亡矿工,盖上被子,往太平房拉。狗蛋他们跟在后面。到了太平房,狗蛋他们在门口买了一挂一千头的鞭炮,还有一炷香。太平房管理人员把冷藏室编号开了一张证明交给狗蛋。狗蛋他们就烧香放鞭,来了个三鞠躬。
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狗蛋的肚子呱呱直叫,胃里空空,胀满了凉气,噗噗地放臭屁。其他人的肚里,也空空如也。于是,大家开着车,开始找吃饭的夜店或小摊。一直跑到了西关外的火车站,才看到有十几个小摊,亮着忽明忽暗的灯光。有等坐火车,或者从火车上下来的乘客,在小摊子里吃饭。
小摊上卖的,都是简单的小吃,有方便面、酥肉汤、丸子汤、调和饭、羊汤、麻辣烫?????狗蛋他们几个人,选择着各自爱吃的主食,散开就餐。但最后,统一由李庙玉结账。
狗蛋喝了两碗羊汤,在羊汤里,加了一包方便面。把肚子喝了个溜圆。狗蛋想起来,傍晚时,他就是准备去西街喝羊汤揪片的,没想到白米堆一个电话,忙乱到现在。不过,不管如何,总算只是少了一颗门牙,对吃饭的影响还不大。
吃饭的间隙,李庙玉提醒狗蛋说:“一会,去找个洗浴的地方,让大家也把身上的煤尘都洗洗。最主要的是,明天一早,得给这几个来自陕西的矿工,好好商量商量。赶快叫来家人,尽快内部赔偿处理。不然,夜长梦多,只要煤炭局知道了,这事情,就闹大了。”
狗蛋点点头,说:“好吧!姨夫,您安排就行。”
吃罢夜餐,狗蛋就和大家在雁城市区的街上找洗浴的地方,没想到,洗浴中心的生意都很好,多数没有包间。转来转去,终于寻到一家叫“老板桑拿城”的,因为老板桑拿城地处偏僻,才不至于人满为患。
狗蛋一个人在一个包间,他老是惦记着天亮以后,该如何和三个陕西人讨价还价。假如他们当不了家,就得赶快去叫死亡矿工的家人。
还有,天一亮,还得把白米堆叫来,因为白米堆和这些外包工们,比较熟,谈判起来,会容易沟通。
狗蛋本来计划着去好好洗洗澡,因为满身沾满了煤面,把人家洗浴中心的床单都染黑了。但他的头一挨枕头,还没有好好考虑问题,就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