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和陕西来的外包工胖子小马,三言两语,提前商量了一下赔偿死亡矿工小程的事儿。狗蛋没有和胖子小马过多计较什么。狗蛋算的是大帐。赶紧把这些陕西人打发走,也就完事了。
狗蛋和胖子小马走进院内,李庙玉、白米堆和瘦子小李、大个小张,还站在院子里,等狗蛋和胖子小马。
“走,咱们进屋去说事。”胖子小马对大家说。
一伙人就挤挤攘攘进来小屋。
小屋内有四张床,屋里低矮潮湿,脚臭味、汗液味,还掺着一种男人才能够闻出来的特殊臭味,那就是男人把精液抹在裤衩、被褥上面,因潮湿发霉的那种特殊的,就像烂苹果一样的臭味,直扑入狗蛋的鼻子里,狗蛋忍不住拿手捏了几下鼻子。被子凌乱地堆放在每张床上,衣服和内裤,东一件,西一件,到处都是,快分不清是刚换下来的脏衣服,还是干净衣服。更令狗蛋奇怪的是,他看见一只苍蝇,慢悠悠的,有气无力地飞来飞去,忽而,落在一处脏兮兮的被褥,或衣服、内裤上,尽情地吮吸一下可口的污迹,伸嘴舔来舔去。
胖子小马招呼大家坐下,没有椅子,大家就坐在床上。
胖子小马走到最里面的床上,说道:“大爹,老板来了。”
胖子小马的话音刚落,从床里马上就传出来一阵“呜呜呜”的哭泣声。
狗蛋他们这时才看见,有位瘦小的老人,弯曲着瘦小的身体,躺在床上,开始动作起来。边哭,边慢慢爬起来,开始高声的嚎哭:“我的儿呀??????唉!唉!唉!??????你死的??????好惨呀??????叫我老爹和你老妈??????今后咱活呀!”
胖子小马一推他说:“大爹,别哭了,人家老板就是来处理事情的。你不要哭了。再哭,没人管你啦!我们就走了。”
那老人就不哭了,用一双皱巴巴的,像鸡爪一样瘦小弯曲的手,揉揉一双含泪的老眼,抬起头,睁着一双像鼠眼一样小,但又闪烁着老农民特有智慧的老眼,左右审视坐在床边狗蛋、李庙玉、白米堆三个人,他嗫嗫嚅嚅,低声下气地问:“谁是老板?”
胖子小马走近狗蛋说:“这就是我们煤矿的侯老板。”
那老人马上下了床,连鞋都顾不住穿,跌跌撞撞走到狗蛋跟前,两手抓住狗蛋的裤腿,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并且说道:“老板??????你可要给我做主呀!我儿子可不能白死呀!”
狗蛋慌忙起身,搀起来老头,赶忙把老头,扶到床边坐了,然后,他离开老头,挤到老头对面的床上,和李庙玉坐在了一起。刚才,老头身上的尿骚味,差点把狗蛋的气给呛下去。
“你是小程的什么家属?”狗蛋问,他想更明确一下。
老人止住哭声,说:“我是??????我是他爹。”
“你看??????这件事??????怎么处理?你儿子小程已经不在了,人死不能复生,现在,赶快火化,入土为安。”狗蛋说。
“这个??????”老人瞅了一眼胖子小马,胖子小马就接着说:“侯老板,小程他爹,笨嘴笨舌的,你和他,也说不上个东南西北的。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个意思,你给他说说。”
狗蛋就把刚才胖子小马在外面说的死亡赔偿价格重复了一边。
老人听罢,思谋了一下,说:“我一个老百姓??????从小到老,也没有出门,我??????儿子小程的事情??????就由小马、小李和小张,他三个做主办,就行了,我也不识字??????需要签字?????就让他们签,我摁个手印就行。”
狗蛋看老人这浑身脏兮兮的样子,倒像一个叫花子一般,还有那两只黑手,手指关节都变了形,指甲里,黑乎乎的,塞满圪渣。心想,赶快处理了这事,算了。看来,小程这家里,确实是贫寒。
狗蛋扭头交代身边的李庙玉道:“姨夫,我看??????这件事情,就这样吧!小程的父亲,也没啥意见,你就赶快通知会计老悦,一次性的拿上钱,来雁城,把钱给他们四个,然后,让他们都签上字。尤其是死亡矿工小程的父亲,不会签字,就按手印??????”
说着,狗蛋突然想到了,应该核实一下小程父亲的身份,他说,“小程他爸,你拿出身份证我看看。”
老人伸手掏了掏口袋,摸出身份证,狗蛋拿起来一看,的确是陕西省延安地区的村民,姓程。这就没问题了。
狗蛋把身份证还给老头,嘱咐李庙玉说:“记住,把小程父亲的身份证复印件留下一份,最后和赔偿协议保管到一起。”
狗蛋又把其他事情简单嘱咐了几句,就赶忙出来小屋。好好地大口呼吸了几下新鲜空气。见刚才进院时看见那个胖女人,还在水龙头那里洗菜。
狗蛋问白米堆:“这女人?”
白米堆说:“刚才我问陕西大个小张了,他说‘这院子里,其它屋里,还住着十几个民工,这女人,是他们带来的,给他们洗衣做饭呢!好像,这个女人还帮着那十几个民工,解决那个问题呢。’”
狗蛋想想,这也在情理之中,像这些背井离乡,长年累月在外面打工的农民工,性饥渴是一个大问题。真有这样一个虽不漂亮,却能帮助他们放松一下的胖女人,对这些农民工,也是一种心灵和身体莫大的安慰。
改革开放,当农民们从土地上解放出来,当农民们开始外出闯荡,成了城市里高楼大厦间的一个特殊的群体,成了一群一年回不了几次家的流浪者,到底是快乐还是痛苦,这真是一个难以合理解释的问题。
一方面是外面的男人,见不到自己的妻子;一方面是自己的女人,留守在农村,见不到自己的男人。一种相思,两样离愁。
狗蛋准备出院子,听见后面脚步声踢踢踏踏。他扭头一看,见李庙玉和白米堆也跟了出来。两人捏着鼻子,走近狗蛋,向狗蛋诉苦道:“呛死了。”
狗蛋叹着气着说:“老百姓,不容易呀!咱们也都是农村的出身,但比陕北和西部的那些农村,不知要好许多倍呢!因为咱们有煤炭。你俩赶快处理处理,火化了人,让小程父亲抱着骨灰盒走吧!”
“您呢?要走吗?”白米堆问。
“我??????还得和县领导、煤炭局的,好好商量下一步如何办,只要煤炭局调查组不离开咱们黑山背,咱们就自在不了。”狗蛋说。
“我们处理罢后,你总得露露面,送送人家小程的父亲呀!你是老板,我们不能代表你。包括胖子小马他们。你最后还是送送他们。哄死人不偿命,也就是费费工夫,多说几句话的事。”李庙玉说。
狗蛋点点头,说:“行吧!到时候,给我打电话。一会,你们俩叫上他们,找个地方去吃点午饭去,让小程他爸喝点酒。解解丧子之痛。”
狗蛋告辞李庙玉和白米堆,赶紧离开了小院。想着刚才屋里的那种脏劲,胃里还在不断地犯呕。
太阳正当头挂着,明晃晃的,散发着微热的光,冬日的寒风,卷走了阳光的温暖,剩下冷清的空气。
狗蛋看看了手表,十二点钟了,黄瑞敏应该正下班。他开始给黄瑞敏打电话。电话“嘟嘟”响了一阵,黄瑞敏没有接电话。
狗蛋心里不禁犯了疑,难道黄瑞敏逃避自己不成??????
正当狗蛋悲观地胡思乱想之时,黄瑞敏打来了电话:“猴哥,您在哪里呀?”声音有些嗲声嗲气,听得狗蛋气鸡皮疙瘩。
“我在??????在三贞祠这里,我想见你一面。”狗蛋说。
“见我??????哈哈??????老哥,见我干嘛?你就等着当老爸!等着见你儿子吧!我最喜欢儿子啦!哈哈??????”黄瑞敏嘻嘻哈哈开着玩笑。把狗蛋气的哭笑不得。
狗蛋说:“老娘呀!你别这样开玩笑,好不好??????我矿上出事啦,死人啦,快把我头疼死了,你还这样嘻嘻哈哈的,什么也满不在乎。”
“啊??????”黄瑞敏一听煤矿死了人,惊讶地问:“没事吧!老大??????”她连“老大”这个词也随口叫了出来。狗蛋不禁觉得,男女之间,一旦有了肌肤之亲,说话办事,就显得随便、随意了许多。就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感觉。
“哪能没事?煤炭局还在矿上留着调查组,死亡矿工的家属,也从陕西老家赶来了,正在雁城处理事情呢!我是有一件急事情,要找你。看看你,中午有没有时间?”狗蛋说。
“老大,你是不是??????还是想给我说打掉孩子的事,要是这件事情,你就别找我,要是其他事情,咱们就见一面。”黄瑞敏说。
狗蛋说:“不是??????我的小敏呀!孩子,你愿咋,咋吧!在你的肚里,我管不了。我是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见面再说,行吗?”
“好吧!咱们??????要不,就去我朋友那里,一品轩茶室,怎么样?”黄瑞敏问。
狗蛋说:“正合我意。你寻个地方等我,我开车,一会就过去。”
“好吧!三贞祠离电视台就不远,我干脆就到电视台门口等你吧!”黄瑞敏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