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一家开始商讨承包和买断煤矿的事宜。
狗蛋的儿子叫石头,长相和父亲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中等个,瘦削,长条脸,黑黝黝的脸蛋,身上却是白生生的,这就显得日怪,脸黑身子白,如是脸白身子黑,就能遮住缺点,迷糊人。石头因为脸黑,找对象时犯过难。
狗蛋年轻时找对象沾了成分好的光,家里是“贫农成分”,根正苗红。还沾了狗蛋爹当时是大队的仓库保管,狗蛋是小队里的队长。
在那个年代,大队仓库保管可是个权利岗位,看护着全队的公粮和存粮。那时,黑山背村近二百户,大多数一过春天就缸净粮绝了,靠浆水菜和晒干的野菜度日。狗蛋家,一年四季,从没有缺过粮。邻居家实在饿的恓惶的,就端着瓷碗来狗蛋家借玉茭和小米。
在那个年代,小队队长,也是村里红人,记工分,小队分粮食,也是管着几十户二三百人的头。
正是狗蛋如此吃香的背景,才吸引了民兵连长,长相秀气大方的小翠。
石头脸黑,小时候家里住着三孔砖砌的窑洞,想找个俊媳妇,就没老爹狗蛋当年顺畅。后来,狗蛋在黑山背煤窑上挣了点钱,在村里一盖三间晒楼,这就没姑娘嫌弃石头的脸黑了。就招来了离黑山背村十里地的白狐窑村,磨豆腐卖豆腐的老蒋,老蒋的女儿豆花,豆花是个标标致致的白净姑娘。豆花和石头结婚后,生下了一个小豆花,可喜的是,没有沾上石头的黑,遗传了豆花的白。小豆花四岁了,潞水县计生办规定,本县农村,头胎如是男孩,就停生,头胎如是女孩,就等女孩6岁后再生第二胎。这就是说,再过两年,石头和豆花,就能再生产了。
狗蛋的女儿叫招娣。在农村,重男轻女思想更严重。谁家男孩子多,就显得底气足,说话冲。邻里间因为地侧吵架是常事,弟兄多就是吵闹打架的一个资本。规定本来还想要一个男孩,就给女儿起名招娣。那个时候计划生育还抓得不紧。但生了招娣之后,小翠怀孩子宫外孕,后来就做了绝育手术。
招娣综合了狗蛋和小翠一些,肤色中性,不是那种白嫩嫩的,也不是那种黑油油的。身板和眉眼还是像小翠多一些。
小翠在县城念完高中,没考上大学,倒是和老爷村的一个同学焦满月,恋了爱,结了婚。两人在县城念书时,不操心学习,到喜欢在县城到处转悠,了解哪些小商小贩,如何进货,如何买卖。一结婚,两人就在县城租房子,卖开了水果。生了个小男孩,两岁多了。也就不能再生。
狗蛋把一家子都叫来,大小八口人,家里有了小孩子,就有了生机,就有了说不完的话题。中午在村里街上买了四个凉菜,凉拌猪头肉、牛肉,水煮花生米和一个海带、豆腐皮、银耳等大杂烩的素拼盘。又炒了个韭菜炒鸡蛋、醋溜芋头丝、尖椒肉丝和水汆丸子汤。闷了一锅炉面。开了一瓶汾酒,大家边喝边聊干煤矿的事。你一言我一句,各抒己见。
狗蛋妻子小翠的意思是,不赞同。觉得现在日子过得稳稳的,何必去操那大心,闹不好,把整个家底都贴了进去。
女儿招娣和娘保持一致,不赞同。但是,如果真的老爹要包煤矿,她也不能坐视不管,就让满月回黑山背,上窑,帮爹打理煤矿。县城的水果生意不能丢,可以雇个人打理。再说煤窑上逢年过节,也少不了发放水果。日常的待客接待也不少。她可以给窑上供水果,也能省点钱。
满月表示,一切以招娣说的为准,怎么也行。
儿子石头支持父亲包窑。石头在窑上管过磅,已经好几年了。磅是那种手工扒拉的老样式地磅,误差个吨吨把把,石头说了算。经常有拉煤司机,搁与个几几块块的钱,也能讨点小便宜。一旦老爹成了窑上一把手,那这窑,就是他和爹的天下。假如别人包了窑,那他父子俩也就在窑上没市场了,人家让不让在窑上,还是另一说。个人干和集体干,是两回事。
石头老婆豆花表示,也不谗言家事。
狗蛋一家,六个大人,基本上包矿与不包,意见各半。狗蛋最有发言权,家庭会议的结果,还是决定包矿。包矿得投资钱,一提到钱,都就犯了愁。招娣有满月在,不好表态。石头有豆花在,不好开口。都支支吾吾,不予表态。
狗蛋说:“这煤窑投资,可不是个小数目,都得想办法借点。”
石头说:“爹,我天天在窑上,你就知道我有多少钱,朋友里也没有个大款,这钱,我还真弄不上几个。”
招娣说:“我的钱,都周转着,别看买水果是小买卖,租租房子,缴交这个费,那个费,也紧张的拉不开栓。”
狗蛋说:“我知道,你们都有顾虑。咱们虽然是一家人,但过日子,都有自己小揪揪。你们是怕老爹我干煤矿塌了,害了你们。我可以给你们透个底。我再塌也不会把儿女拖进去。等煤矿一有钱,我先把你们的账还清。明天即使煤矿干不成,吃亏的也是银行和大队,也不会拖着你们。想挣钱,就得冒险。如果现在煤卖的快,效益好,能轮上咱去包矿?人家县里也不会将小煤窑改制。回去你们小两口子,也都接量接量,都借借。矿一旦成了咱们的矿,我还不是给你们挣钱,我和你妈能花多少。”
石头、豆花、招娣和满月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世界,除了割肉疼,就是出钱疼。给别人借什么,也别借钱。
虽然人们都懂,到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肯定是攥着两个空空的拳头,除了自己的血肉之躯,身外之物什么也带不走。但是,人只要睁一天眼睛,这钱,就显得无比重要。这钱,就好像比人的命还重要。
别看日常是夫妻,或者父子、父女,等等很亲密的关系。但有时候,面对金钱时,都是很现实的。
当父母的,可以为自己的孩子付出一切,甚至生命。但当子女的,要给父母付出一切,是很难的。比如儿女给父母花钱,就成了一种报答。而父母给子女花钱,就好像应该,天经地义,无私,无偿。
见大家都低着头不吭声,有的侍弄着怀里的孩子,有的抿着酒。都不准备表什么态。狗蛋也看出了大家的心思。又说:“你们也不要心里负担太重。俗话说,好朋友勤算账。咱一家子,下一步也要算算账。你们谁给我打点上了钱,按钱多少,可以给你们算作股份。到时候挣了钱,按比例给你们分。我说到做到。”
小翠打圆场说:“你爹想干煤矿都想疯了。前些天,都去找仙居村的王半仙算了一卦。我是反对他干。你们当子女的支持他,我也不会反对。吃饭穿衣量家当。你们看着办吧!”
石头见气氛有些压抑了,就开始撺掇着喝酒。
狗蛋着几天也烦闷的心歪,就开始和石头、满月三个人喝起酒来。不一会,53度的汾酒就下了两瓶。
下午,狗蛋借着酒劲,又去找杨来顺。
杨来顺在矿上。见狗蛋醉熏熏的样子,打趣地说:“听小秦说你来了,也不露面。又到哪美打啦?”
狗蛋说:“那顾上美打,在打凑钱呢!”
杨来顺说:“你去山东河北怎么样?”
狗蛋说:“不咋样。空手而回。古城的小周有高利贷,咱不敢要。”
杨来顺说:“可不敢要高利贷,利滚利,翻死你。”
狗蛋说:“真搞不到钱,我就不干了。”
杨来顺说:“哪能不干?乡里张书记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下月8号,要开村办小煤矿改制现场会。”
狗蛋说:“我没那个本事。你重找其他人吧!”
杨来顺递给狗蛋一支烟,给他点燃,安慰说:“你就别给我撂挑子。有我支持你,你就放开胆子干吧!银行贷款的事,张书记说有苗头了,要你先打点5万元拿过去。”
狗蛋说:“我还没有搞到钱呢。”
杨来顺说:“我有个好办法,降降价,先把这场子里的5000多吨煤,赔点钱卖了。打点上几万块,给张书记,让人家去给咱跑贷款去。再说,到下月8号开现场会,县里还要求那天要有许多煤车来拉煤。意思就是,不改制,煤堆着卖不掉。一改制,煤哗哗的卖。”
狗蛋说:“净做样子。”
杨来顺说:“样子也得做呀!你找个用户,先打来几万块钱,然后,到8号现场会那天,再派上几十辆大卡车来拉煤。把场面搞得轰轰烈烈,”
狗蛋听罢,就开始考虑让谁来拉煤。山东老赵倒是说过,可以给电厂,但价格才10块,太低,那天,他也没当回事和老赵谈价。不妨,就和老赵再联系联系,再加上两三块钱,然后,可以和电厂签个合同,让电厂付上几十万块钱。
狗蛋说:“杨矿长,你表态吧,我就要联系。”
杨来顺笑着说:“你还腻腻歪歪什么,现在这煤窑,就是你说了算了。过几天合同一签,我就到村委办公,不来煤窑这里了。”
狗蛋说:“哪的话?这煤窑,还是你说了算。既然你表态了,我现在就联系一下拉煤的事。看看能不能让电厂预付点款。”
狗蛋说罢,就开始给山东老赵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