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射鹿闻声歪过头来,看着这个出现在窗前的年轻人,脸上的兴奋之色还没有褪去。
“漕帮办事!”他嘴里吐出几个字,一点都不张扬跋扈,但是,眼中的那一抹冷意,马恩却是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
不是衙门的公人,你牛逼个什么劲!马恩一听到对方亮明字号,反而心里踏实了,他无论哪辈子,最不怕的就是黑社会,漕帮再牛逼哄哄,也不就是个黑社会么,哥们儿我可是正牌子的官兵,你信不信我专政了你。
漕帮再势大,不至于胆敢这么当街掳人吧,真当巡街的官差公人们是纸扎的不是,马恩眉角扫扫街口,或许是这里不是繁华所在,竟然没有一个穿着公服的人。
“慢着,你漕帮办事不办事我不管,这人,可是我先盯上的,你这半路上给劫走了,这算什么?”
马恩神情淡定,就算是看到一群人将李蛇摁住,脸上露出的神色,也不过是几分惊讶,和惊愕、惊惧之类的神色是没多大关系的。他这份从容,看在连射鹿的眼里,那就是对方有所依仗了。
“不知道几位兄弟,在那个衙门里当差,在下漕帮连射鹿,这人是一个犯了帮规的弟子,诸位给的方便,这份人情,漕帮必有回报!”
连射鹿自认自己这一番话,说的十分的漂亮,有理有据,而且,圆滑无比,李蛇这个小角色,能犯多大的案子,这些人肯定是适逢其会,若是睁只眼闭只眼,抬抬手也就过去了,漕帮的人情,还是有几分值钱的。
“啊哈!”马恩乐了,从窗户上跳了下来,身后的邬元和宁大纲,也是跟随而下。
“这个人情,我还真的卖不得,别说我和你们漕帮,没什么交情,就算有交情,只怕也不抵用!”马恩看着不再挣扎的李蛇,一歪头,对着邬元和宁大纲二人说道:“带走!”
连射鹿带来的几个伴当,哪里肯这么轻易放人,当下就和二人推搡起来。
“连射鹿,你叫连射鹿是吧!”马恩脸沉了下来,“胆子不小啊,你们漕帮,是打算要造反了吗?”
连射鹿盯着的对方,对方这样的话说出来,肯定还有后文。
“锦衣亲军办事,你也敢阻挠!”果然,眼前这人恶狠狠的说道,听到这话,他脑子就突然“嗡”了一下。
锦衣卫啊!眼前这几人竟然是锦衣卫,早就听几位叔父说过,锦衣卫在市井中也安置了不少坐探,这几人没有穿着飞鱼服,难道就是这些探子,不过,这人的年纪,似乎比自己还小,不太像啊,会不会在诓我。
马恩前来,并没有带着武器,更没有带着那锦衣卫的招牌绣春刀,连射鹿有这个想法很是正常,这里是京师啊,没事带着兵器上街,那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呢!连射鹿几人,怀里或许有短刃什么的,但是,身边绝对不会有长兵。
“锦衣亲军?”连射鹿还没答话,马恩身后倒是有人开口说话了:“这位兄弟,是哪个百户的,兄弟我倒是眼生的很啊!”
马恩和连射鹿齐齐扭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巷口居然站着了一个身穿飞鱼服的锦衣校尉。
。。。。。。。
钱小六觉得自己倒霉透了,自从补进了锦衣卫,他整整一年的时间,都是在这个大人,那个大人家里当坐探,每天看着这些大人府里上上下下的白眼不说,就是百户里的油水什么的,和他也没有一文钱的关系。好不容易李总旗,想起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丢在外面的坐探,找个更加倒霉的兄弟将他替换了下来,他以为自己苦尽甘来,也该过点街面上巡街这油水丰润的日子了,可是谁特么又想得到,整个百户里,油水最差的一条街,居然就是他的辖区,这是李总旗怪自己平时上贡不够积极吗?麻痹的,自己喝了一年的西北风,就算要上贡,你也得给老子捞油水的机会啊。
这条街,和隔壁几条街比起来,简直就可以说是冷僻了,毕竟,这里店面门户没几家,住在这里的人,就那么多,而且绝大多数是普通之极的百姓,指望多繁华,肯定是不现实的的,想想后世的城乡结合部,就知道这里的景象了。饶是如此,既然收了这些店面门户的孝敬钱,这起码的巡街,每日是要过两趟的,收了钱不办事,别说自己百户的兄弟不齿,就是兵马司和都察院的人,也会有微词的,这条街可是锦衣卫的地盘,若是他们过来巡街,那算谁的了?
今个儿倒好,一过来,就看到这茶铺子里鸡飞狗跳的,钱小六顿时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这破地方,也有人捣蛋,还要不要人活了,当下带着他的帮闲,按照茶铺里的人指引,直接就找到后巷来了。
看到马恩身后的两个一看就很彪悍的家伙,钱小六并没在意,锦衣卫就是这样的,尤其是这些在街面上的兄弟,油水越多的街坊,这养得起的帮闲就越多,钱小六除了身边这个自幼玩到大的发小,可就没人愿意帮他了。看起来,若是这人真是卫里的兄弟,那就比他混的强多了。
还好,马恩虽然没有穿着飞鱼服,也没有带着绣春刀这套标准配置,锦衣卫的腰牌去却是随身带着的,眼前这锦衣卫虽然穿着不甚光鲜,但看人家那气场,绝对就没有冒牌的道理,当下他取出腰牌,直接往钱小六面前一递。
“是卫里的老兄弟啊!”钱小六口气顿时客气起来,他眼睛一扫,就知道这腰牌的真假,锦衣卫的腰牌,除了当面的三个锦衣卫的大字,在下方,侧面,都刻有大写的数字,马恩不知道这腰牌上刻的数目的意思,但是钱小六却是知道的。这种黄梨木制的腰牌,这腰牌上的数字,无一不显示,这是洪武二十六年锦衣卫没有裁撤前的老兄弟,而这批人,只要现在还在锦衣卫供职的,混的最差的,都起码是个小旗了,比起他这个啥都不算的校尉,那要强的多了。
“兄弟是云南千户所的,来京里替千户大人办点事情,这人吃了雄心豹子胆,居然把案子做到兄弟我身上,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替千户大人办事,那最起码也得是个总旗啊!钱小六更是恭谨了,“不敢,大人叫我钱小六就是了,这几位,也是大人的手下?”
可怜的李蛇,到现在为止,钱小六看到的还只是他的背影,他的脸都都摁在地下了,不过这不打紧,反正不管他长得如何,钱小六一出场,他基本上,这牢狱之灾算是没得跑了。
“不是,不过,要感谢这几位漕帮的兄弟,要不是他们‘帮手’,险些就让这贼人给跑了!”
“那这几位漕帮的兄弟,就再辛苦一下,把这贼人,送到咱们。。。。。。大人,你看这贼人,是送到兵马司那里,还是带回去咱们镇抚司?”
钱小六这也是存了几分凑趣的意思,这街面上的这些打架斗殴的,游手好闲的这类家伙,一般送到兵马司的牢房里,关几天,过一过堂,该打的打,该关的关,走正当的程序也就罢了,但是,送到镇抚司,这就有点吓人了。锦衣卫南北镇抚司,都有自己的牢房,但是不管哪一处的牢房,关的不是反贼就是犯官,一个小小的泼皮,还真没资格进去,就算进去了,那招待,也决计吃不消。
钱小六不知道马恩说的这家伙犯到他头上的,是什么案子,但是,把得罪锦衣卫的人,往死里整,这也算是维护锦衣卫的体面不是。
事情到这里,连射鹿感觉有点失控了,他就是再牛逼哄哄,也不敢当街和两个锦衣卫对着干,但是,叫他这么将抓到手的人,就这么送出去,又有点不甘心,他那点讨好吴嫣然的心思,此刻,已经消散了大半,他现在想的只是,他爷爷,漕帮的帮主所说的,三日之内无论如何也要抓到这个人的话语了。
“这位大人,这人有没有犯过案子我不知道,但是,这人和我们漕帮,也有些过节,您看是不是,让漕帮和他了结了这番恩怨,再让他随大人们投案去?”
“你帮规还大过王法去了!”钱小六眼睛一瞪,什么漕帮不漕帮,他可一点都不在乎,既得不到他们的好处,也威胁不到他,他干嘛要卖他们面子。
四周看热闹的人,已经慢慢围拢过来了,就连马恩他们刚刚跳下来的茶铺的窗子,也挤满了人头,一个个议论纷纷的。
“这厮今天一大早就在这里,我就看着不地道,咱们这街坊邻居,哪个不熟悉。。。。。。”这是个事后诸葛亮。
“看不出钱校尉这么威风啊,平时看他蔫恹恹的样子,居然连漕帮的面子都不卖,我有个侄儿就砸漕帮混饭吃,听说江面上的船,十艘里面至少有五艘得听漕帮的啊!”这是一个酱油党。
情况有些混乱,眼下将李蛇不声不响带会自己的住处去,肯定是不行了。马恩看了看四周,考虑了一下钱小六的话,这兵马司他是一个人都不熟悉,和锦衣卫好歹还能拉扯上点关系,总不成还有把人不往有关系的地方带,反而往两眼一抹黑的地方带的道理吧。
“去咱们镇抚司吧,兄弟刚到京师,去认认门也好!”马恩拱拱手,笑着说道。在他的身后,连射鹿的脸上,已经是精彩纷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