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天津最大的客栈,其实,见识了京师繁华的马恩,倒也不觉得这客栈有多气派豪华,这客栈给他唯一的感觉,就是大。比起应天府寸土寸金来,这客栈占地极广,像他租赁下来的这种小院子,据店小二说,居然有十来个之多。
当然,更多的客人住店,选择的是价钱便宜的客房,这种包下小院的做法,大致就跟后世到五星酒店,包下一个楼层的做法差不多,没有多少身家的人,自然不会去花这个冤枉钱,当然,他们也就享受不到这种类似vip的服务了。
走出小院的时候,马恩发现自己的隔壁小院,比起他这边,可是热闹得多,奇怪的是,来往隔壁院子的人,并不是他想象当中的那种衣冠楚楚的富商或者官眷什么的,而是一个个明显脸带憨厚的农民,这让他不禁好奇心大起。
拉住从身边走过的一个伙计,马恩开口问道:“小二,这些人,是院子里客人的亲戚么,怎么这么多人?难道不成是哪位大人衣锦还乡了,乡里前来拜见的么?”
小二嘿嘿一笑,却不言语,余风会意,手中一块散碎银子就递了过去,小二这才开口道:“哪里什么老大人衣锦还乡,不过是住的几个高丽人,那边两个院子,也是高丽人给包了下来的,听说里头还有贵人,这院子,大抵就是那些高丽人带的私货与人交易了,这事情,就是官府都不管的!”
哦,高丽人?马恩微微一愣,不会是高丽朝贡使团吧!
“你说的是朝鲜人吧,高皇帝可是许了高丽国名,唤做朝鲜了!”马恩微微一笑。
洪武二十五年,高丽李成桂推翻高丽王朝,自立为王,创建朝鲜王朝。为争取大明的支持,李成桂参考了高丽古名“朝鲜”和李父就仕之地“和宁”,遣使请明太祖朱元璋裁定国号。朱元璋认为“朝鲜”是古名,而且“朝日鲜明”出处文雅,因此裁定朝鲜为新国名,这就是朝鲜来名的典故,这典故,恰恰马恩是知晓的。
“老爷好见识,小人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典故,高丽高丽叫着习惯了!”小二讪讪一笑,拿着银子退了下去。
这还真是奇了怪了,马恩想了想,朝着那边走去。居然和朝鲜使团住在一个客栈,这高丽使团也未免太不讲究了吧,好歹也是代表一个国家的脸面,至少这吃住得要官府安排,难道是这天津县竟敷衍至斯,那也太辱没我大明的上国气派了吧!
院子里十来个人,正挤在一起窃窃私语,令马恩注意的是,似乎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布包,长长狭狭,似乎是什么硬物的样子。
“下一个!”房中有人叫了一声,一个通译模样的人走了出来,在他的身后,却是一个满脸褶子的乡农,喜气洋洋的走了出来。
“咋样?咋样?”排在后面几个看起来和他相熟的人开口问道,那乡农点点头,也不说话,拱了拱手,却是快步走了出去,众人见他如此,都是脸有喜色。
马恩不声不响的凑了过去,腆着脸凑到他们一堆:“几位大叔,这是有什么好事情啊?”
“干嘛!”见到马恩的打扮,又听到他迥然不同的口音,几个乡农脸色登时警惕起来。
“我听说朝鲜人在这里互市,也琢磨着淘换点啥,听说朝鲜那边的药材不错哈!”马恩套着近乎,这是这年代没有纸烟,要有的话,他早就一只纸烟递了过去了。
“我看你这个后生,也不像我们这些土里刨食的,这里没你的事情,这买卖,你怕是掺和不了!”一听到马恩是打算来找点门路,而不是抢他们的买卖,几个乡农的脸色,登时缓和了下来:“嘿嘿,再说了这买卖,你肯定是没那个本钱的!”
“怎么了,不就是要银子么,这天底下难道还有银子做不成的买卖?”马恩佯装不服的问道:“朝鲜人,朝鲜人难道做买卖就不为赚钱了!?”
“你还真说准了,这些番人们啊,还真的不是为了赚钱,我看你不是咱们本地人,也不怕告诉你。。。。。”那人微微露出他腋下的布包,给马恩看了一眼,又迅速的收了起来:“人家要的是这个,白花花的银子就为买这个,你说这些番人是不是傻了?”
惊鸿一瞥中,马恩分明看到,这布包里的,根本不是什么他想象中的贵重之物,而是。。。。。。一对硕大的牛角,而看那样子,还是新割下来没多久的。
你大爷,卖个牛角,整得这么神神秘秘的,马恩真心无语了,当下兴趣全无,这是买去做药的吧!也许是做梳子的,上次他给马锦儿还买过一把牛角梳子呢。他对乡农老汉道了声谢,再也没有半点兴趣,离开了院子。
在附近走了走,这街面上倒是热闹,至少,马恩看到了好几家在应天府都能看到招牌的分号,甚至还有几个昨日晚上看到的熟悉面孔,也在这里出没。
一个时辰多点,两个时辰不到,这天津的几条大的街道,马恩基本上已经走遍了,这个时候的天津,还是天津县,一个县城,能有多大规模,也就可想而知了。
午饭时候,马恩回到了自己的小院,隔壁早就安静了下来,他特意多看了一眼,想来那些乡农是一大早趁着城门打开进城来卖牛角的,他微微摇了摇头,笑了一下,暗道也不知道朝鲜人怎么打广告的,居然连乡间的农民都知道了这事情。
院子里,邬元已经回来多时了,见到马恩进来,邬元随着他走了进屋,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娓娓道了出来。
原来这燕忌南,还真的算得上是天津城里的富户,在城里有几家铺子,在城外,也有不少的田产土地,加上燕忌南本人虽然自命风流,但是经营家业的本事,倒是有一点的,自打他老子死后,家业在他这个看似纨绔的家伙手里,不仅没有败落,反而比他老子在的时候,更加殷实了一些。
“哦,不是啥都不懂的纨绔就好!”马恩放心了,这样的人,反而知道事情的轻重,为一时之气,放弃到手的利益的人,可不会把家业越做越兴旺的。
“和当地的官府能不能说上话?”
“这个,还真的打听不到,不过,这等地方上的富商,总是不乏渠道和官面上的人说话的,这官员说不定一任两任就走了,他们这些富商乡绅,可是世代都在本地,若是少了这些当地乡绅的支持,只怕为官的,政令都出不了这县城!”
“有渠道就行了,这事情,毕竟不是个啥光彩事情,弄出纰漏来,总是难以收场!”马恩微微一笑:“明个儿,拿着我的帖子,去请他来这里吃酒吧,一个地方乡绅,想必见了我锦衣卫的告身,还没有那个胆子拒绝!”
说完,他又想起隔壁的院子的事情,顺口问道:“对了,邬元,咱们隔壁住了一群朝鲜人,你注意到没有,我今天早上居然看到他们,大肆收买牛角,看那样子,价钱怕是不低,那些乡民们怕是将自己耕牛的角都割下来卖了,朝鲜那边难道就没有这耕牛么,犯得着千里迢迢了来我大明买?”
马恩脑子里,这些天整日里就是琢磨的如何赚银子的事情,见到朝鲜人收买牛角,自然也不由自主的朝着这上面想去了,大明的耕牛何止万千,虽然杀伤耕牛是重罪,但是取牛角不伤牛的性命,也对牛的耕作能力无碍,若是真的朝鲜人这么有银子,这买卖倒是可以做一做了。
“牛角?”邬元脸色登时就是一凛。马恩不傻,见他神色,顿时就感到到有些蹊跷了,他估计自己的看法出了什么偏差了。
“是啊,牛角,难道朝鲜人,不是买去做药材的么?”
“少爷,你可知道,这牛角除了入药,还有什么其他的用途么?”邬元沉声说道,顿了一顿,见到马恩没有回到,他接着说了下去,“军中强弓,以木为身,外附其角,再以弓丝缠绕,则远胜于轻弓!邬元在军中多年,却是也知道,这弓角是不许民间交易的!更别说番人来我大明大肆收买了!”
“你是说,这东西,只能够供军中使用?”马恩到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说法。
“是的!”邬元回答得斩钉截铁。
“这就有点意思了!不,大大的有意思了!”马恩笑了起来,没想到,居然来这天津城中,还能遇见这样一档子事情,这简直就是送上门来的竹杠,朝鲜人不是有钱么,看看你们用多少银子,能够塞住我的嘴,嘿嘿,“侦缉不法事”可不就是自己这个锦衣卫的本行吗?自己专心赚钱,可并不代表自己不会敲人家竹杠,盗卖我大明的战略物资,这个把柄,不捏在自己手里,自己都感觉有点过意不去了。
见到马恩沉吟,邬元小声提醒道:“少爷,要不要通知当地官府,趁这个机会,送他们一份功劳,对方总归是要领情的,少爷要办的事情,不就有眉目了么?”
“不用,于公于私,这事情都不能让官府知道,朝鲜人也知道这不是堂堂正正的事情,才搞的这么神秘兮兮,至于刘黑疤的那事情,就算是送了这功劳给这天津县,对方也未必敢大着胆子卖自己的这个面子,我心里自有主张!”马恩笑着摇摇头:“听说,那朝鲜使团可是包了好几个院子,其中有个院子里还住着个贵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