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李云姬冷笑了一声,满是讥诮的看着自己身前的崔正勇:“这一路来,你这个副使可有拿我当贵人看吗?你不要告诉我,我们滞留在这里,是大王的意思,李一亮这个正史,从下船起,我就没有见到过他,难道他丢下了我们,一个人去朝觐天朝天子了吗?”
在她的身后,四个侍女跪在地下,脸深深的埋在胸前,孱弱的身子还微微有些发抖,她们伺候李云姬的时间,根本就不长,对于这位新主子的了解,也仅仅是从汉城启程的那一天才开始,此刻一见到李芸姬发怒,自然一个个噤若寒蝉。
阴着脸弯腰站在李云姬面前,任由李云姬倾泻怒火的,正是李朝这次朝贡使团的副使崔正勇,虽然李芸姬是议政院又议政大人的幼女,又是王族,但是这样的训斥一个正三品的大员,还是让他感到有些屈辱,如果不是这个女人,即将成为明国天子的嫔妃,他因为不敬激怒对方,很可能为自己的家族带来祸患,他是怎么都不会这样忍气吞声的。
“云姬,李大人已经带着国书,先行一步,我们只需在此等待几日,等待会同馆派人前来迎接云姬就可以了,这事情,的确是大王亲自交代的,而且就着落在下官的身上,下官实在是不敢懈怠!”
“那要等多久,天天呆在这个院子里,出也不能出去,你这是要闷死我么?”李云姬听到是大王的命令,语气顿时有些软了,“我听说明国的一首诗词,一入宫门深似海,我就不过是现在入宫之前,多看看这外面的天地,难道这点要求,大王都不允许你给我吗?”
“是一入侯门深似海!云姬!”崔正勇面无表情的纠正了她的错误,“这个,绝对不可以的,以你的身份,又岂能轻易抛头露面,事情传出去。万一明国皇帝不喜,迁怒的可是我朝鲜国,可是大王,虽然前任明国皇帝,定下了我朝鲜为‘不征之国’,但是,由此溯前几百年间,这些人找由头对我国大动刀兵的事情又少了么?”
他微微挺直了一下弯着的身子:“云姬不要再提这话,若是云姬要出去也可以,就请踩着我的尸体出去吧!”
李云姬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他,崔正勇直视着她的眼睛,眼神坚定无比。
“唉。。。。。。”佳人的嘴里,幽幽的叹了一声,她知道,自己哀求也罢,发怒也罢,终究还是没有任何的结果了,崔正勇不想为自己的家族惹祸,她又何尝敢了。明国皇帝身边的嫔妃听说佳丽无数,像自己这样的“贡女”,又怎么能得到皇帝的宠幸,她这一辈子的结局,在她知道自己将被作为“贡女”进献给明国皇帝的时候,她心里就清楚的紧了,如果有选择,她宁愿嫁给一个普通的军官,也不愿意在那明国的皇宫里,孤独的老死。
院子里突然响起一阵吵闹之声,顿时打破了两人之间僵持着的气氛,崔正勇转过身,朝着李云姬点点头:“我出去看看,云姬你好生休息吧!”
李云姬落寞的点点头,靠着窗棂缓缓的坐了下来,宽大的裙裾铺在地面,仿佛一朵行将凋零的大丽花。
“你们什么人?”崔正勇一走出来,就看见几个明国商人打扮的家伙,要进自己的院子,而他放在门口的兵丁正在和对方推搡,两方言语不通,显然是起了冲突。
“终于来了个说人话了的了!”邬元制止自己的几个手下,这几个燕王府出身的家伙,还不大那么老实,就算邬元制止了,还不依不饶的推了对方几把。
“你就是他们领头的了吗?”邬元微微扬着下巴:“大明官话说得不错哈,你跟我来,我家主人和你有事情要谈谈?”
“大胆,你可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对方痞气十足,又没有官服,一看就不是明国的官员,对于普通的明国百姓,崔正勇还是有几分优越感的。
“你们是什么人,我倒是知道,但是,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邬元冷笑一声,“你既然懂的我大明的官话,想必对于这个也不大陌生吧,这位大人,你们的事发了!”
一块暗黄的腰牌,直接从邬元的手里亮了出来,杵到崔正勇的面前,等到崔正勇看清楚了,邬元才不慌不忙的收进自己的怀里,这行人里,锦衣卫的腰牌,可只有他和马恩才有,马恩做了总旗,手上又不缺钱财,补几个小小的锦衣卫校尉进来,又有何难。
“锦衣卫!”崔正勇微微吸了一口凉气,整个使团里,对大明的这个衙门,认识最透彻的,怕就只有他一人了,毕竟他在大明游历过多年,对于这个衙门的恶名,可以说是如雷贯耳了。
“事发了?事发了?”待到醒悟过来对方是锦衣卫的时候,他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就是这几个字,这次他在这他认为偏僻的地方,做这些收买弓角的事情,可没有想到,居然还会有锦衣卫找上门来。朝鲜少牛,可偏生这弓角又是做强弓好弓的不可缺之物,对于这弓角大明是严格禁止贩卖外邦的,哪怕是大明皇帝钦定的“不征之国”也不例外,。原本他就打算收个几十百来个牛角,完成大王的差事,也就罢手了,谅这小地方也不会有太多成年水牛,可这才第二天,就有这专门“侦缉不法事”的锦衣卫找上门来,自己这干的,可不就是不法事么?
一想到这里,他头上冷汗都出来了,锦衣卫知晓了,他们的主人大明皇帝难道还不知道么,这事情可大可小,大到可以帝王一怒,血流千里,小也可以小到风轻云淡,言谈中付之一笑。该死的!他心中忍不住暗暗咒骂起来:不是早就派人打听过了么,这地方除了驻军和几个普通衙门,没有锦衣卫这般衙门的住所,怎么就会被对方寻了过来呢。
“去哪里!”崔正勇声音仿佛都不是他自己的了,听起来十分的干涩,这是因为紧张过多的吞咽口水导致的。
“不远,就在隔壁,呵呵呵!”邬元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听说不是去锦衣卫衙门,崔正勇微微放了一点心,虽然他不大担心对方会加害自己,他好歹还是个朝贡副使呢!没有大明皇帝的命令,这些锦衣卫再猖狂也不敢杀害他,但是锦衣卫的那些手段,随便说几条出来,都是堪止小儿夜啼的,他听得多了,自然心里害怕,他不过是一个文官而已,再说了就是武官,被锦衣卫抓去了,难道和文官会有很大区别么?
整了整衣襟,心怀忐忑的他,跟着邬元来到隔壁,两个院落的布置,倒是没有多大的差别,只是此刻他哪里还有心思打量四周,只听得呵呵一声轻笑,一个满脸笑容的年轻人,从台阶上走了下来。
“大人,人带来了!”邬元说完,退到了一边,崔正勇只见那被成为“大人”的年轻人,和和气气的伸了伸手,“里面请,里面请,弟兄们粗鲁,唐突了崔大人,莫要见怪!”
他连我姓氏都知道!?崔正勇心里就是一突,不禁更加惶恐起来,这些锦衣卫难道在使团一下船的时候就注意自己这些人了吗?那自己的什么举动,都没有逃过对方的眼睛了。
马恩看到崔正勇惊疑不定的神色,微微笑了笑,他绝对不会告诉崔正勇,只要二两银子,伺候他们院子的小二,就将他们院子所有人的资料,卖得一干二净了的。
“这位大人。。。。。。”
“马恩,天子亲军一个小跑腿的,当不得大人这般称呼!”
“马大人!”崔正勇再次咽了一口口水:“不知道马大人请下官前来,有何要事?”
“崔大人的官话说的不错,不仔细听的话,还以为崔大人是我大明的官员呢?”马恩不再纠正对方的称呼:“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十年修得同船渡,这同居一家客栈,少说也得修个几十年吧,说起来,还是崔大人和我这个小跑腿的,有缘分呢!崔大人,你说是不是啊!”
“是,是,缘分,缘分!”
隔壁的嘈杂声已经传了过来,夹在着几声怒喝,隐隐还有兵器的磕碰声,崔正勇想都不用想,知道这是对方派人去搜自己这两日里收买的那些牛角了,院子就那么大,这些牛角毫无疑问会被对方当做自己违反禁令的罪证被找出来,那时候自己可就一点狡辩的余地都没有了,而他要是不想自己在汉城的族人,都被大王满门抄斩的话,这事情就得死死咬住不松口,死命的把这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扒拉了。
他额头的冷汗,一直就一直没有停止过,而他身后的衣裳,早已经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反复了两个来回了。
“大人,东西找到了!”邬元大踏步走了进来,在他身后,有人陆续将一些麻袋,放在院子里。
“这个。。。。。。马大人,我可以解释的!”崔正勇有些语无伦次,眼前的这个马大人,一直都很和气,不过他越是和气,崔正勇越是觉得自己心里发虚。
“哦,可以解释的?”马恩哦了一声:“这些弓角,足足可以制作近五百只强弓了,就算是手艺次一点,四百只的怎么也打不住的,崔大人要怎么解释,难道是这趟出使我大明完了,打算回头练上那么几百上千的弓箭手么?也不知道你们朝鲜的国主允不允啊,不过我好像记得崔大人是文官吧!崔大人你的本事不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