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下午过后,燕小翠倒是不再怎么顾忌马恩的身份了,时不时还来马恩这院子一趟,当然,是打着找卡洛琳的名头,马恩自然是不会点破,只是那安游击派来伺候马恩的几个兵丁,看着马恩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起来,这大户人家的小姐,没事往一个男人住的地方跑的这么勤,马恩倒是不觉得什么,他们可是清清楚楚的,私下里唠嗑中他们不知道多羡慕马恩的艳福。
当然,燕小翠和马恩谈话的内容,在马恩的刻意回避下,也逐渐从诗词,开始谈到天文,地理,经济,政略,甚至包括女儿家的穿着打扮,越是和马恩交谈,燕小翠越是觉得马恩知识渊博深不可测,无论她说到什么话题,似乎马恩都能接下来说出一二三来,而且见解还比他深邃得多。她是不懂行军打仗,他要是懂的行军打仗,马恩更能随口翻出个n个战略,无数后世的经典战术震惊她,没有经历过后世资讯大爆炸的她,哪里谈得过马恩,虽然马恩知道的很多内容,不过是皮毛,可就是这皮毛,可足够她惊为天人了。
可以这么说,以后世的资讯发达度,把任何一个宅男,丢到几百年前的世界里,就是一个资料杂货铺,想要啥就能有啥,马恩虽然不是宅男,但是宅男知道的那些非专业的东西,他知道,宅男不知道的那些专业东西,他更是知道。
燕小翠和他说李清照的清丽婉转,如何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马恩就和她说纳兰容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惹得燕小翠眼神迷离,神往不已。
燕小翠和他说海商豪奢,蛮夷异相,大明地大物博,马恩就和她说极西之地诸般国度,珍禽异兽不胜枚举。长颈鹿河马一一道道,说的燕小翠张口结舌,吃惊不已。
燕小翠和他说庄老学说,道教佛教之争,马恩就和她说说伊斯兰教起源,基督教的兴趣,顺便连白莲教的来龙去脉都给他说得个清清楚楚,这个杀伤力就更大了,唬得燕小翠一愣一愣的。燕小翠冰雪聪明,自然听得出马恩不是胡扯,一个教派的教义,岂是随口可以遍得出来了,看道教佛教儒教,哪个不是几百上千年的沉淀,才有得今日,马恩随口道来,却是丝丝入扣,毫无矛盾之处,更那教义中无论如何,均有倡导人向善之理,要是这也能随口编的出来,那马恩可就真的是圣人了。
到了后来,就连杨士奇也被吸引过来了,他是听得这个女弟子说那马恩的诸般奇异之处,疑惑大于相信,抱着求证的想法而来的,不料往往马恩说起某个新奇的事情或者他从未听说过的观点,他便不耻下问的和马恩讨论辩驳,不知不觉中,燕小翠就从主角变成了听众。
马恩也不在意,我不和你谈国学,谈天文地理,工业革命,资本运作,难道我还怕你吗?穿越者牛逼不解释呢,连一个小小的秀才都折服不了,那他还混个什么劲儿。于是,他挑着这个时代不太忌讳的东西,倒是和杨士奇说得一个旗鼓相当,他压根儿就没有想到,眼前这个他认为是个秀才的家伙,在他没有出现的历史中,就是大明朝赫赫有名的“三杨”之一,入翰林院,历成祖、仁宗、宣宗、英宗四朝的台阁重臣,也不知道,他要是知道眼前这破落秀才日后的成就,还会不会这么言之凿凿,牛气哄哄了。
“真是一派胡言,这天地若是圆的,这万般物事皆附之其上,那岂有不掉落之理,那日出为上,日落为下,到了晚间,万物岂不是要掉落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杨士奇气吁吁的说道,前面说些东西,他虽然不是很了解,但是,他也没有去过那极西之地,没准那边的国度还真是如此,他不敢妄言,但是,这个锦衣卫马大人,说大地都是圆的,那简直拿他当三岁小儿了,天方地圆,亘古有之,简直就是异端邪说。
“呃,这个,倒是不好说了,嗯,我想到了,杨先生,这天津靠海,不知道杨先生到码头边去过没有,木头你过来,我问你,你以前日日在码头做工,我且问你,若是有海船来,你先看到的是海船的那一部分!”
马恩看看自己的几个听众,把听得入迷的埃米尔给拎了出来。
“老爷!”埃米尔搔搔脑袋:“这肯定是先看到船帆,这还用问吗?”
“是啊,既然大地是平的,那为什么不是一下看到船身,而是先看到船帆,再一点一点看到船身的呢?”马恩笑了笑:“因为大地是弯的,像球一样,有弧度,杨先生,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杨士奇楞了一下,细细一想,却是无话可说,他不是鸭子死了嘴硬之人,虽不同意马恩的说法,却是不在辩驳,不过,他想的显然比其他人要深远一些,片刻之后,他抬起头来:“马大人,学生还是一点不明白,若是依马大人所说,这大地入球,那若是有船从我天津出发,一直向西,岂不是,终究有一日会回到原地!”
马恩一惊,朝着杨士奇看了看,这人还真是个人才啊,四书五经经济之道就不说了,这脑子还一点都拘泥啊,这简直是开放性思维啊,自己点了个头,他立马就能绕道环球航行上去,这还不算是他的专业,这能算是闲谈。
“当然,若是真的有船这样做,一定会如杨先生所言,只是这一去,就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年月了,毕竟这脚下的大地之大,远远不是我等想象的!”
埃米尔听得神采飞扬,这些人中,他是听得最有感触的,从南洋到大明,在马恩嘴里,简直连大明的门槛都还没有迈出去,其他的人没多少感觉,可是他是知道的,从南洋到大明那几个月的船上颠簸的日子,他亲身经历过的,又怎么会不记得。
埃米尔是一个合格的翻译,不时将马恩的说话,捡重要的翻译给卡洛琳听,结果是他听得神采飞扬,卡洛琳却是听得黯然神伤,是啊,对于埃米尔而言的那点距离,在她的心里,可不是什么遥远的距离,她听到这些,想到的是她万里之遥的故国,那很可能永远也回不去的故国,想到这些,她又怎么不情绪低落。
马恩没有想到的是,原本对于他的招揽,还心存摇摆的杨士奇,这几日闲谈之后,倒是下定了决心,文人总归是要几分脸面的,给自己的弟子管管家,出出主意,这算不得什么丢人的事情,投效燕王,虽然风险颇大,但是也算得是为了搏富贵,赌前程,也不算如何的丢脸,但是,一个读书人,屈身一个区区武官,还是锦衣卫这等臭名昭著的衙门的武官,那他在同辈之间,那可真是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也许是为了给自己找借口,也许是真的被马恩的见识阅历感到钦佩,整日闲谈后,到了晚间,杨士奇再一次来到了马恩的住所,答应了马恩的招揽,嗯,应该是,答应了燕王的招揽。这个时候,马恩才将自己的身份完全告诉了杨士奇,并拿出自己侍卫腰牌取信于他,见到燕王府的银腰牌,杨士奇心头那最后的一点屈辱的意思,才彻底消失得干干净净。
杨士奇一点头,燕忌南哪里还有什么顾虑,先前还忐忑不安的心情一扫而去,抱上了燕王的大腿,这城里的兵马还有什么好害怕的,这都是自己人啊。
燕家的大门,紧闭了数日之后,终于重新打开来,而燕家数日前都不在开门营业的铺子,也开始做买卖了,虽然未必有几个主顾,但是,这样的做法,无疑给了商户们一个平安的信号,在举城富户都惶惶不安的气氛中,燕家的举动,看起来无疑是很大胆的,无双人都关注着燕家,结果,见到燕家的举动,没有带来任何不好的后果,所有人,也都慢慢按捺不住了。
马恩没料到,自己的这举动,会给天津带来安定人心的效果,当然,这也天津的北军守军不敢乱来也有关系,但是,这种局面,不管是驻军的安游击还是马恩,都是乐于见到的,人心安定,商铺开张,这钱税粮草就有保证,安游击将这事情报了上去,被上司嘉奖了几句,听说燕王还夸了他一句“良将”,这几日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只要开始不出乱子,以后燕王派来的民政官吏到位了之后,就不关他的事情了,所以,这功劳是妥妥的没的跑了。
因为这个缘故,安游击对马恩更是亲热起来,当然,对于燕家,也是青眼有加,除了免了他应本的纳捐的份额,更是将燕家的铺子周围几家因为战乱吓跑了富户的铺子充了公,一回过头,就赏给了燕忌南。
不过,这人情,燕忌南却是记在了马恩的身上了,也不知道安游击知道之后,会不会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