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人?”马恩拿过水囊,痛快的喝了一大口,并不理会,山东境内,他可未必有什么熟人。
“老爷,前几日你放走的那个女贼人,就在前头,换了衣裳,不过我还是认得的,那马还是老爷您的呢?”马福眨眨眼睛,很是认真的说道。
“唐赛儿?”马恩有些迟疑,唐赛儿不是带着那群流民,往青州而去了吗,对了,尼玛,这就是去青州的路上啊,不过,这些流民,居然这么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官道上,倒是胆子不小。
“嗯,就是她!”马福自然知道自己老爷关心的什么,开口说道:“好像是那位唐赛儿姑娘落了单,身边又有咱们送她的马,被人讹上了!”
他犹豫了一下:“好像那唐赛儿姑娘,腿脚有些不方便!”
前些天还行走如风的人,几天不见,就不良于行,还能是什么缘故,自然是受了伤,一个受伤的女子,身边又还带着一匹马,这被人觊觎,自然是正常不过。马恩就是有些奇怪,就算是受伤了,这唐赛儿也不是省油的灯啊,怎么还会被人这点身外之物。
他放下手里的水囊,扬了扬眉毛:“过去看看!”
一行人走了过去,人群自然而然分出一条道来,就算是看热闹的百姓,也没有傻傻的和这几十个全副武装的军兵较劲的心理,一直走到最里面的那一圈,马恩才明白,为什么这官道之上,会聚拢这么多看热闹的百姓了。
唐赛儿并不漂亮,至少,从马恩的审美观看来,她的容貌和漂亮两个字是挂不上边的。她给马恩最深刻的印象,就是那一双发亮而且黑白分明的眼睛,只是此刻给马恩深刻印象的大眼睛,正喷射着一股不可抑制的怒火。
在她的身边,正翻滚着几个呻吟不止的男人,以这几个男人为界限,形成一个小圈子,将这一人一马隔绝开来,看起来有几分孤零零的样子。
唐赛儿看到马恩,紧绷的身子没有松缓,但是,眉宇间却是露出一丝放松之意。
“都围在这里干什么,散了,散了!”马恩蹙着眉头,不满的喝到,“都堵在这里,成何体统!”
声音不大,但是周围的人群,明显的一惊,后退了几步。
马恩抬起头,看看唐赛儿,目光又落在她轻轻踮着的那只脚上,看不见血迹,看来不是刀兵的伤口,应该是扭伤挫伤之类的。
“没事吧!”马恩朝她点点头,对场中的情况,大致有些猜想了,想必是这群行商的汉子的护卫,看到唐赛儿一个姑娘家家,单身一人,腿脚又不不大方便,可能口花花调笑几句,不知道怎么就到了动手的缘故。
身后的校尉们毫不客气的用粗大的枪杆将几个意图逼近过来的赶开,地上那几人,呻吟之余,居然还有力气大声喊道:“军爷,这女子是个贼婆子,她身边的马可是军马,兄弟们不过是上前盘问几句,这婆娘就动手,军爷可要当心啊!”
唐赛儿看着马恩,目光稍稍柔和了一下,听到地下几人信口雌黄,却是微微扬了扬下巴,冷笑了一声。官道之上,百姓,行商不少,前面又是歇脚的亭子,众目睽睽之下,她下手当然有分寸,不过,这几人吃了这般苦头,还不甘心,还要中伤她,她实在是有些鄙夷对方。
不过,说她偷盗军马,对谁说,或许她还要辩解一番,唯独在这个叫马恩的官兵头子面前,她一句话都不用说,这马的来历,地下这几人不知道,难道他会不知道?
果然,马恩听得这句话,白眼一翻:“给我叉到路边去,简直胡说八道,什么玩意,军中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这些家伙来管了!”
几个校尉就等着这话呢,一拥而上,将这几个家伙丢到路边去,至于那些家伙的同伴或者是搀扶,或者破口大骂,他们却是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了。
马恩连对他们解释的兴趣都没有,直接走到唐赛儿身边:“脚怎么了?扭了?”
“嗯!”唐赛儿咬咬下唇,看着周围的人被这些官兵一威吓,逐渐散去,轻轻的嗯了一声。
“你那些同伴呢,走散了?”马恩看了看四周,的确不见那日夜里唐赛儿身边的那些人,微微皱了皱眉:“还是他们嫌你碍事,丢下你不管了?”
唐赛儿紧紧手里的缰绳,却是不回答他的话,看了看四周逐渐散去的人群,竟是要翻身上马,打算离去。
“好了,好了!”马恩拉住马头,没好气的说道:“不谢我给你解围也就罢了,瘸着个腿还要逞强,那天没把你怎么滴,难道还怕我今天把你怎么滴了不成,你不是要回青州吗,正好顺道,至于你那些同伴,你爱说不说,你腿脚好了,想去哪里就哪里,这到济南这一路,我就勉勉强强送你一程吧!”
“你们去济南?”唐赛儿眼睛一亮,她这身份,要啥没啥,去济南可没那么方便,这济南又是去青州的必经之路,绕是绕不过去的。
见她不反对,马恩直接将缰绳丢给身边的陈七:“陈七,好好照顾这位姑娘,做的好,去了济南,就许你跟着我!”
“是,大人!”陈七大喜过望,乐呵呵的接过缰绳。
四周的人散去,远处一个歇脚的亭子,也从人群中露了出来,很出乎意料的是,这亭子旁边居然还有一个茶铺,难怪这里聚拢了这么多人,敢情这些人去渡口之前,都是在这里歇脚等船,这船不到,这些人也无处可去。
马恩朝着那边茶铺指了指,众人会意,拥簇着他和唐赛儿,朝着那茶铺走去。
..
河北,白河沟。
马和从自己的营帐中走了出来,伸了伸懒腰,将胸口的那一股浊气,吐了出去。昨夜一夜无事,让习惯了战场喧嚣的他,一时竟然还有些不习惯,这些日子,白日里南军打,晚间里北军打,这雄县这一带,可谓是处处烽火,这个时候,能有这么一个安静的夜晚,舒舒服服的睡一觉,还真是难得。
“郑将军,大帅令卑职告知,将军若是起来了,请将军去中军帐!”
一名小校走到他身前,毕恭毕敬的禀报道,马和一愣,旋即才醒悟过来,对方称呼的“郑将军”,正是称呼的自己。
他微微笑了笑,有些周正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我知道了!”
小校看了这位平易近人的郑将军脸上的笑容,应声而去,他自然不知道,这笑容是马和在自己笑自己。郑村坝一战,他先是为燕王献计,而后又身先士卒,披挂上阵,厮杀了整个鏖夜,此役大胜,燕王论功行赏,直接赐姓“郑”,按理来说,他现在应该是叫郑和了,可郑村坝之战过去了这么久,他还是微微有些不习惯。
燕王依然称呼他为“三宝”,而军中相熟的将领,如张玉朱能等人,以前就没叫过他的名字,以后自然也不会叫,都是三宝三宝的称呼他。也只有这些军中的士卒,才会这么正儿八经的称呼他“郑将军”!他哪里是什么将军了,本是王府中人,王爷再信任他,也不会给一支兵马让他统帅,像眼下,给他一个军中参赞的名头,他就已经很满足了。就算日后王爷成就了大业,他的前途,也绝对不会是在军中,当然,也绝对不能在军中,他可没想当童贯之流。
他揉揉面颊,回到帐中,早有身边的从人,打来清水供他梳洗。他抹了一把脸,将毛巾递给身边那人,忽然怔了一怔,开口问道:“小李子,你说,若是我那侄儿侄女,知道王爷赐了我这个姓氏,他们会不会有别的想法?”
那在一旁端水递毛巾的,不正是和马恩有过一段交情的李磊是谁,听的郑和这么一问,他想都没想,接过毛巾就回答道:“这是干爹在王爷面前面子大,这赐姓,可是一般人有福分能够得到的,侄少爷和侄小姐知道了,也只有替干爹高兴的份儿,哪里还会有别的什么想法啊!”
郑和点点头:“也是,我这一支,算是断了香火了,咱们马家多我这么一个废人,少我这么一个废人,倒是没有多大区别,我姓马还是姓郑,真真是无所谓。”
“干爹,话可不能这么说,虽然如今侄少爷和侄小姐姓马是不错,可这一样的血脉,可是姓氏能够稀薄的,还有,当初我在云南,可是听说还有一位侄少爷,随着干爹的兄长出门去了,这万一能够寻到,将来就算过继一位侄少爷给干爹,这马家也好,郑家也好,两家不都是有香火继承了吗?”
“你想的倒是比我还想的长远!”郑和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我那兄长和大侄子,不通音讯久矣,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人世,可是这么随便能找到的,不过,要是真的能过继兄长的血脉到我这一支,我这辈子,也就没几件遗憾的事情了!”
“呵呵!”李磊傻笑着,却是不敢再接话。
“走吧,去朱大将军那里看看,一大早请过过去议事,总归是有要咱家出力的地方,大军黏在这里,王爷不催,怕是张玉也着急上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