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句话,叫做“一语成谶”,用大白话来说,就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对于马恩来说,这个说法简直是再也适合不过了。
两个月前,他就在这个厅里里,对着自己的这帮手下,大言不惭的说,就凭着这苏家的储备,哪怕围城围上三五个月,他也丝毫在乎,反正在这里有吃有喝,不过,眼下看来,两月过去了,这城外还是被北军围得水泄不通,丝毫没有放弃的样子,这城里的人,可就有些受不了了,真要如他所言,三五个月,只怕这守军好顶得住,这城里的百姓,可就要饿死不少了。
断粮的百姓家,不是一户两户,就仅仅这十来天,城里就发生百来起暴民冲击大户的事情,虽然官兵即使弹压了下去,杀了不少人,但是,无论是盛庸还是铁铉,都清楚的知道,如果没有粮食安抚这些饿得什么都敢做的百姓们,只怕不用北军继续攻城,这城里自己就乱了起来。
久等的援兵,迟迟不至,北军挖沟为壕,围住济南,攻城的频率,由开始的每日数次,到每日一次,到如今已经是数日一次了。北军打的什么主意,无论是盛庸和铁铉,都清清楚楚,为非是困得这济南城弹尽粮绝主动请降罢了,这一招,虽然阴损,却是让城里的守军无计可施。
“铁大人,你给我交个实底,这军中的粮草,到底还能支持多久!”盛庸满脸的胡子唏嘘,连眼珠子都是红的,铠甲上的血污,很久没有清洗了,一块一块暗黑的颜色,好像在告诉别人,这铠甲的主人,距离上一次铁与血的战斗,已经过去很久了。
铁铉绿色的眼珠转了转,看着盛庸,没有出声。他是色目人的后裔,不过,除了这眼珠的颜色,其他倒是和汉人差别不是很大了。
“和外面断绝了音讯,朝廷的援军,七月间就应该过来的,一直没有动静,这城外的燕贼,对我济南城势在必得之心,尽露无遗,越是这个时候,铁大人,你我二人,越要开诚布公,也让我老盛心里踏实!”
“我已经派了人,到城里商人富户家去征粮,若是还不够,这普通百姓家也要征收,无路如何,我会保证军中的用粮的,不过,这份量要削减了,谁也不知道,这朝廷的援兵什么时候才会到!”
“已经坏到这个地步了么?”盛庸有些黯然,找百姓征粮,这无疑军粮的存量,大为吃紧了,但是,这城中两个多月下来,百姓家中即便有些存粮,也早已经差不多吃干净了,这个时候,又能征收得到多少。
“我记得围城前,我曾经将那军前效力的锦衣卫,发出去做这事情,那锦衣卫也往官仓递解了万余石粮食,这些粮食,都用了么?”盛庸突然想起了自己两月前的事情,不过,好像那些锦衣卫,在北军攻城后,就没了声息,也不知道窝在哪里。
铁铉点点头,锦衣卫送来的粮食,他怎么会不清楚,他这参政干的就是粮草军械督运这事情,不过,这城里百姓不说,当兵的就几万张嘴,两个多月过去了,就是官仓是满的,也要给吃空,何况,这城里的官仓从来就没有满过。
“那些锦衣卫是抄没了城里几家大粮商,可那是两个多月前的事情了,多少粮食吃也吃完了,哪里还能剩下来多少!”
盛庸习惯的看了看身后,当初他派去和那些锦衣卫联络的亲兵尤金,十来天前已经战死了,如今,站在他身后的,却是另外一个人了,他甚至连那些锦衣卫在何处都不知道了。
唉!他微微叹息了一下,将这念头甩到脑后去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那帮锦衣卫之类的小事。
“老盛,我有个想法,倒是可以解这济南之围,不过有些兵行险着,我也不知道行不行的痛,你给我合计合计!”铁铉在屋子里踱来踱去,转了几个圈子,终于停了下来。
盛庸眼睛一亮,“你说来听听!”
..
“降了?”马恩无时无刻都在关心着战事,突然听到打听消息的诸杰,传来了这么一个消息,一时竟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情理之外,意料之中!只不过,对于守城的那盛庸铁铉哥俩,非得被人打得顶不住了再投降,马恩还是有点不齿的,你要就硬气到底嘛,这守了两三个月,大家打得到处都是脑浆子了再投降,你这是作死的前奏啊,这降了过去,燕王能给你们两哥俩好果子吃吗?马恩绝对不这么以为。
不过,他怎么认为,都是他的事情,他还没这份本事改变那哥俩的想法,至于燕王会怎么处置这两位,他更是猜不到,没准人家玩一玩千金买马骨的把戏之类呢,这些手段,燕王肯定是玩得娴熟无比。
倒是今日献城,他有心去看看热闹,看燕王的英明神武也好,还是有心在燕王的身边,看到某张熟悉的面孔也好,马恩这个热闹还非看不可,他总归是要找人表明身份,免得自己的这点人手被燕王的兵马当作乱军给收编镇压了。
朱棣骑在一匹白马上,站在城前,仰头看着这巍峨的雄城,多日来积郁在胸中的那一口闷气,化作大笑声,从胸腔中喷薄而出,鏖战三月,师老兵疲,这济南城如今终究成了他囊中之物,他又如何不感到酣畅淋漓。
昨日里,济南城中百姓长者为使者到大营请降,言济南军兵唯恐兵锋所伤,才负隅顽抗至今,如今
幡然醒悟,愿意献出此城,躬亲燕王进城受降。什么幡然醒悟之类的话,朱棣是不信的,对方兵伤粮尽倒是真的,不过,这话不用说明,对方既然已经降了,让他们面子好过一点又有何妨。
城门大开,吊桥已经放下,从城门看进去,这城门附近,尽是夹道欢迎的百姓人群,两个身穿铠甲官服的将领,伏地跪在城门的那一头,等待着他的驾临。整个济南城像一颗坚硬的核桃,如今,那一层坚硬的外壳,已经被他敲掉,展现在他面前的,是那鲜嫩可口的果肉了。
他夹了夹马腹,大白马慢慢朝着吊桥走去,在他的身后,郑和带领着一群侍卫,和他保持了几步的距离,今天这个时候,谁都不敢去抢他们王爷的头彩。
那个盛庸,带算的上是一员战将,能将这济南守这么久,他功不可没,倒是可以收到帐下,至于那个铁铉,这个人不能留,两军交战,居然抬出太祖高皇帝的神牌,这样卑劣的手段,足以见得他的心性,待到这济南城全部收入囊中之后,一定要处理掉他。
朱棣远远看着那两个降将,脑子微微有些出神,大白马不慌不忙的,踏上了吊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