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教程》
第十三章—又一次死亡？
时光荏苒，离来到张雪的世界，不觉已有一年。今天清晨，姜迟转述玛蒂尔达的通知，说是张雪会来看望自己。
于是，那对漂亮的姐妹花儿给张美放了半天的假，让他得以在巴黎郊外的小别墅的门口，雪白的乘凉椅上，着一身清爽的文化衫加灰马裤，光着脚丫仰躺着假寐，任由热月的旭日温柔的抚摩着。
与普蕾尔·雷纳德不同的是，张美的文化衫上画的不是张雪，而是一个男人的头像。
一个叫做李天佐的男人，与张美素未谋面，却又令他沉思不已。
在普蕾尔·雷纳德口中，李天佐是一个喜欢隐藏在幕后的人。他仿佛一个因为过度用脑而身体孱弱的推演大师，预测出半个世纪的历史惯性，并且为百废待兴的中国指出一条安全的捷径。而被她崇拜着的雪公主，则告诉了法国一条高速公路，但指望走上这条路，前提是全国一心。所以，当法国相信了张雪之后，法国便逐渐走得比中国更快，更好。
相对的，姜迟的说法则有所不同。
这个高挑的金发女孩从来把李天佐称为天佐。在她口中，天佐仿佛一个逆天改命的风水先生，做出比李淳风更详细的预言，并且拥有着无可置疑的准确性。令人遗憾的是，如每一个传说中多智近于妖的牛人那样，天佐泄露了太多天机，最终自己落了一个凄惨的结局。而张雪则延续天佐的预测，带领法国走上了风险颇高的道路，因为她那始终如一的坚强意志和人民越来越没有保留的信任，她的成功在其他大国的相形见拙下，逐渐让她在法国从一个国家元首走上了神坛。
这对双胞胎姐妹的说辞，张美都不敢完全相信——只要有国籍，就会有立场，脑袋多少就会被屁股影响。无论是普蕾尔·雷纳德眼中的圣女张雪，还是姜迟眼中比《三国演义》里的诸葛亮更厉害的天佐，都不是真实的，虽然他们显然都是一代伟人，起码，张美如此认为。
比起对于具体名人的评价，张美反而因为姜迟说出那番言论时的理所当然而不寒而栗。
在这个世界的一九九四年，计算机的发展比张美想象的更为迅猛。这源于张雪或者说李天佐的预言——计算机及其搭建的互联网，将带来信息与科技爆炸的时代，只要决策者不开历史的倒车，那么，中央集权的国家必然会比松散联盟的国家更有效率——这个世界上的中国以及法国用他们是在战后几十年间追赶上苏美国力的事实证明了预言或者说理论的正确性。
而这个预言的另一半则是，当决策者志大才疏时，中央集权的国家将陷入他国想象之外的混乱与崩溃。
结合张美经历过的三个世界，这个更像是理论的预言足以让他思考很多。可是姜迟，包括普蕾尔·雷纳德，她们都深深相信各自的国家领导人正在并且以后也会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丝毫没有想过可能出现的预言另一半里那可怕的结果。
很不正常。非常不正常。甚至可以说，这个世界的进程让张美觉得虚幻。
算无遗策的元帅虽然稀少，但也存在，比如那位“永远健康”就被同样战功赫赫的同行用这个词汇评价过。但那是战场，张美不相信有人能在全盘分析国计民生、地缘政治、科技发展、社会制度等等包罗万象的大模型时，仍然能够做到算无遗策。
那根本不该是人力可及的事情！
无论这个世界上，中国和法国的成就，是因为李天佐或者张雪，或者他们两人共同的影响，他们都真可以称为神了。
因为难以置信，张美通过互联网浏览了全球大量的论坛，借着少年的身份央双胞胎姐妹替他翻译那些来自民间的想法。结果，却让张美眩晕。
很显然，作为这个世界里的一个中国人，姜迟完全没有说谎。
自一九五七年开始，中国开始了自己内部的变革，那是李天佐第一次参与政治讨论，那一年，他九岁。
到了一九六三年，李天佐十五岁，他的那些往往会被正常人当做童言无忌而付之一笑的预言，要么准确无误，要么正在逐渐被验证无误——他获得了领导层的信任。
虽然他在一九七四年陷入了他所谓的休眠，但通过他所留下的更加庞大的预言集，中国成功规避了一九七六年的地震。从那一天之后，破除了封建思想的中国人主动将神秘学纳入了自然科学体系。
现在的中国人，如同与张美相熟的姜迟一般，承认自己已知的理论无法解释神秘学，同时也不相信以各种宗教为代表的神秘学理论，却坚信神秘学客观存在。按姜迟的原话来说，这叫实事求是。如果吊一吊书袋，那就叫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一个已死的人，能够让一个接近十亿人口的国家，一个相信达尔文学说抛弃迷信思想的国家，将神秘学重拾起来，作为自己知识体系远方的灯塔……这便是让张美不寒而栗的原因。
相比之下，法国人对张雪的近于信仰一般的狂热，张美反倒不太在意了。
毕竟，他是中国人，对中国的历史和文化更加明白。
这是一个近乎荒谬的世界。
虽然已经亲身经历了不止一次穿越，张美可以想象并且接受一个穿越者将世界进程搞得面目全非的情况，但那得是穿越者带来了时代原本没有的物质或者思想而造成的蝴蝶效应。可在这个世界，无论李天佐还是张雪，除了关于李天佐降生和休眠的传说之外，他们完全没有将任何与时代不符的技术投入社会，而那些所谓的预言，如果花时间细细品读，则更像是有理有据的世界推演，除了这样的演算所需要的计算量委实匪夷所思之外，也的确能让人信服，特别是让事后回首的人信服。
他们所改变的世界却让一个后来的穿越者感到虚幻。
这难道正意味着他们的强大？可是，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传说中的李天佐可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在西柏坡晴天霹雳的异常天气中带着说明书从天而降并且安然无恙的！如果那不是传说，而是一个穿越者的手笔，那么这个穿越者为什么在长大成人之后反而不开外挂了？
这不科学！
在漫长的苦苦思索中，张美一度联想到张雪第二次穿越到这个世界的原因——任务。是否意味着，他们第一次穿越时，对这个世界造成如此影响的原因，同样是一种任务？
没有人回答。在这个世界，这个问题，张美只可能向张雪询问，而他的母亲大人，在新闻中频频现身，却从没有到这对双胞胎姐妹的别墅来过。
不巧，也许应该说恰巧的是，双胞胎姐妹的父母一起去北非支援基建和文化传播了，一年来陪伴他，或者说他能够看见的人，竟只有这对漂亮姐妹——真真正正的宅了一年。
其实严格说来，也不能算是宅，起码也得是个技术宅。双胞胎姐妹教了他很多——不出张美的猜测，姜迟有着优秀的军事素养，在她的操练下，张美完全有一个少年兵的技术，虽然在姜迟嘴里，他如果上战场铁定会死在第一批；而让张美大跌眼镜的是，仿佛天然呆的普蕾尔·雷纳德的身体素质竟然比姜迟更好！并且，她总是一边洋溢着纯洁无暇的笑容，一边给张美订下比姜迟更夸张的训练量，然后身体力行。
相比之下，姐妹俩辅导的文化课对一个穿越者来说，只要摆好心态，静下心来从头学一遍，重新扎实一次基础，倒还不需要写一个“惨”字了。毕竟，张美在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前，正是闲得读书的节奏。
随着一辆银色雷诺轿车不快不慢地停在别墅门口，张美的假寐或者说遐想结束了。
玛蒂尔达从副驾驶座开门出来：“小美，一年不见，还是这么白净啊！我真没料到，你能耐住一年的寂寞，不愧是雪公主的儿子。”
“有漂亮的大姐姐，谁需要出门啊？那么，母亲呢？”
随着张美的问话，双胞胎姐妹正好闻声出来，玛蒂尔达打开背侧的后门，近处的车窗逐渐下移，里面的张雪正偏头冲张美微笑。
“雪公主！”
普蕾尔·雷纳德闪亮着眼睛抢到张美前面，语无伦次。
“雷纳德小姐，谢谢你一年来对我儿子的照顾。”张雪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她又看向停在张美身后的姜迟，“姜小姐，你的课程，我给你打满分。”
“谢谢。”姜迟点点头，努力保持着平静，“但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选择小美？就像我内心始终的挣扎——张雪，对于中国人，你究竟是鉴真，还是安禄山，抑或张元？以及，那个中国人都想知道的疑问——天佐当年留给你的纸条上到底写了什么？”
姜迟的话不仅让张美和普蕾尔·雷纳德错愕，连玛蒂尔达也吃了一惊。但张雪没有在意姜迟的冒昧，反而赞许起来：“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姜小姐很像一九六七年的张雪啊！”说着，她向张美招手，示意他上车，“很期待姜小姐中流击水的未来，不过你现在的疑问，只能由历史来回答了。”等张美和玛蒂尔达都上了车，张雪向双胞胎姐妹挥手再见，“玛蒂尔达，可以去巴黎大剧院了。”
车子平稳启动，张美回头看去，普蕾尔·雷纳德激动地挥着手，姜迟则默默望着。
“母亲，我还能再见到她们吗？”
“……随缘吧！”稍微的沉默之后，张雪叹气道，“你第一时间问这个问题，看来你已经有所察觉了？”
“多少吧……只是没料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母亲你果然了不起。”张美点点头，他望着母亲，有很多问题想问，但他又看了看前面的司机，还有安静的玛蒂尔达，“母亲，我还是觉得，这样的世界，有些虚幻。”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张雪微笑着抚摩他的脑袋，这个动作带来的一种久违的熟悉各自从两人心里涌出，“一年了，你的身高还是没变。”
“母亲你也还是那么美丽。”
“呵呵。”
张美依靠在张雪怀里，眼睛的余光里流淌着巴黎郊区的景象。张雪则静静看着前方的路。
安谧的氛围保持到轿车进入巴黎市区的时候，张美终于忍不住问：“母亲，我们要去哪里？”
“巴黎大剧院。”张雪重复着说过的话。
“我是说……之后呢？”
“之后……回家。”
“那为什么不直接回家……还是说我们需要在巴黎大剧院做什么？”
“一场中岛美雪的个人歌剧。”
“什么？为什么？”
“那是这个世界上天佐生前唯一一个悄悄喜欢着的人。”
“什么！”
“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这是张美第一次听到张雪幽幽的口吻：“也许，在某个世界上，中岛美雪可以有一个姐姐，或者妹妹，可以叫……中岛美名什么的……只可惜，在那样的世界，大约不会有天佐了。”
“母亲……”
在张美惊问时，一团火光出现在他眼睛里，然后是近在咫尺的巨响……
爆炸了？
这个疑问，或许便是张美最后的意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