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军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呀。现在打不过燕军躲避,难道躲避三个月、六个月以后就能打赢燕军,依然还是不行。既然躲不过,也不在政治上低姿态求和,那么就必然意味着朝廷在军事上还有其他的准备。朱棣对此一无所知,京城的探子一点消息都探听不到,这才是让朱棣更加担忧的事情。
其实朱棣在心里最不解的是,到底谁在cāo控这一切?从沧州之战以后,朱棣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沧州城的防御器具,三月盛庸平安的龟缩避战,政治上诓朱棣入京,这都是极具智慧的策略。若是朱棣身在京城处理这些事,也不过如此。现在朝廷内到底谁在设计安排这一切,朝廷的那些大臣朱棣梳理过几遍,尔后都一一否决。只剩下嫌疑最小最不清楚的大侄子——朱允炆,说是因为‘武曲赐书’让朱允炆很快变得英明神武,朱棣一点都不相信,他是这种方式宣传的老手,只能把这归结为朝廷的宣传。
不是朱允炆,那还会是谁?最可怕的战争就是你不知道你的对手是谁,朱棣的最大苦恼就在于此。不管多么苦恼,对方已经给出题目,朱棣就要作出答案,答案不管多么烂,也要写出来。
几天之后,朱棣在北平举行盛大宴会,招待京城传旨特使太常寺少卿薛岩,席间朱棣宣布按时抵达京城,参加太祖的忌辰祭奠,并对皇帝朱允炆的孝心大家赞扬。双方默契的没有再说有关对错、军事、正统与否等等任何问题,宾主皆大欢喜。
过几天又隆重的送薛岩离开北平,这样一来,北平所有的人都知道燕王要去京城祭拜太祖皇帝,这样的燕王才符合他宣扬的效仿周公扶保大明的忠良形象。
不管是北平还是京城,其他的事情都让位给祭祀大典,人们都在期待这一个表面上有关孝道,实际上有关大明前途未来的祭祀大典会如何开展。
建文三年五月十rì,天气晴朗,异常炎热。比天气炎热的就是人们的热情,这一天是明太祖朱元璋三周年忌辰,京城所有官员以及各地藩王都聚集在紫金山孝陵。
孝陵是明太祖朱元璋和马皇后的地宫寝陵,坐落在南京市紫金山南麓独龙阜玩珠峰下,始建于洪武十四年,翌年马皇后病故之后葬入此陵墓,明太祖驾崩以后,建文帝重开地宫,把朱元璋和马皇后合葬,因为马皇后谥‘孝慈’,所以就把这座大明第一个帝王陵墓称作孝陵。
孝陵的陵寝制度既继承唐宋及之前帝陵“依山为陵”的制度,又通过改方坟为圜丘,开创了陵寝建筑“前方后圆”的基本格局。整个寝陵规模宏大、形制独特、背依钟山环境优美。洪武初年堪舆定位,十四年开始动工修建,用一年时间完成地宫修建,马皇后顺利入葬。一直到洪武三十一年,寝陵的修建工程一直没有停止。明太祖朱元璋驾崩安葬以后,建文帝继续对孝陵继续修建,朱棣造反以后,孝陵的修建预算减少很多,朱允炆到了以后,直接就停止,什么钱都拿来保命才是正理。
虽说孝陵修建还没有至善至美,可是气势和规模也是非常的不一般。明太祖忌辰三周年祭祀,皇帝朱允炆亲自安排,礼部、太常寺主持cāo办,那是异常的隆重。左右羽林卫都被派过来当仪仗队,满山的旗帜仪仗、祭祀用品。反正表面气势宏大,背后都是能省则省。
天明时分,朱允炆在宫内拜祭太庙以后,乘坐銮舆抵达紫金山,朝廷官员以及外地来京、在京以及那些被贬黜的藩王都已经等候多时。朱允炆坐在銮舆里,满脸的汗水。
这么热的天穿着祭祀衮服真能不热吗,受罪呀,为毛这个时候的人把受罪当礼仪,搞不懂。
朱允炆站在銮舆之上,看着恭恭敬敬迎接他到来的大臣藩王,那种自豪感和牛叉感油然而生,若是没有死亡的威胁,朱允炆真的以为他已经站在珠穆朗玛之巅。
銮舆左侧,都是朱姓诸藩王,以朱元璋第六子楚王朱桢为首,后边跟着蜀王朱椿、辽王朱植、谷王朱橞、第二代秦王、晋王等人,这些都是有爵位的王爷。
还有四位倒霉蛋也跟在人群后边,就是废周王朱橚、废齐王朱榑、废代王朱桂、废岷王朱楩,这四个藩王让建文帝登基之初一阵王八拳给撂倒地,夺取爵位还发配、囚禁,凤凰落架不如鸡,现在可是四惨不忍睹。比他们更惨的是湘王朱柏,xìng情刚烈,一把火阖家自/焚,让建文帝送一个‘悷’字做谥号,建文帝这孩子还真是不厚道。
建文三年过年前后,朱允炆让人押解四个倒霉蛋回京,暂时都住在京城各自王府,左右羽林卫负责‘保护’。这次朱元璋忌辰祭祀,让他们以太祖血脉皇子的身份参与。因为被夺取爵位,现在就是白身,只能跟在其他藩王的后边。
没有到的就只有燕王朱棣和宁王朱权两个,当rì圣旨送到北平,朱棣高调宣布要来京城祭拜先皇,到四月底就说身体不适,无法远行。还说北元有南下之意,需要宁王坐镇北平防敌御边。
那道圣旨发出,朱允炆就做好两手准备,不过怎么都是他赢。朱棣、朱权来京,来了就别回去。不来,他们的政治优势就荡然无存,建文帝曾经愚蠢的硬伤就可以修补和逆转。
朱允炆看着那些表面恭敬迎接他的藩王们,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他知道在诸藩王恭敬的表面之下,有真心也有假意,有的人恨不得跳起来骂娘,在心里担忧祭祀过后能不能走出京城。可是,朱允炆用孝道大帽子压他们,只要不是准备走向朱棣的那条路,就要来。
这就是势,就是政治上的优势。建文帝登基,以太祖遗诏为借口,拒绝诸藩王来京奔丧,有可以理解的一面,也传达出他的懦弱和胆怯。才会惹得一通王八拳以后,朱棣走上反抗道路。如今,换了人换了天,主场优势不使用那就是傻蛋,朱允炆绝对要充分使用。
朱允炆走下銮舆,所有臣子藩王都行礼接驾。朱允炆带着众人,沿着弯曲的神道走到祭祀大殿。祭祀过程异常冗长繁杂,如果不是因为保命战争需要,朱允炆根本不愿意干这些事情,太折磨人。
所有人都知道祭祀只是噱头,重要的是祭祀之后的政治安排。
祭祀礼仪终于结束,所有人都暂时松一口气,折磨人的活终于干完。不过心里的那根弦都还绷着,此番诸藩王来京,要是处理不好,很有可能加剧朝廷的局势的复杂程度。
诸藩王也是心里嘀咕不已,朝廷用孝道大义把他们弄进京城,绝对不仅仅是让让他们来参加祭祀仪式。他们现在更担心的是能不能走出京城,虽说藩王大多数是朱允炆的叔叔辈,可是现在人家拿着刀把子,就算侄子也成二大爷啦。
祭祀已毕,朱允炆略作休息,换过衣服再次来到祭祀大殿门外,诸藩王都坐在凉棚内喝茶休息,看到朱允炆出来,一个个不紧不慢不整不齐的站起身,躬身行礼。
“臣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诸藩王嘴里说着万岁,可是心里如何想谁能知道。朝廷礼仪要求他们以臣子礼节参拜朱允炆这个皇帝,可是这个皇帝是他们昔rì的侄子,而且是他们看不上、觉得没用懦弱的侄子,这恭敬的礼仪下会有几分真心。
朱允炆不在意他们心中是否是真心敬服,他要是此刻表面的臣服足以。那些藩王行礼参拜以后,朱允炆说道:“我大明伟业,耀古烁今,乃太祖高皇帝所创,太祖龙驭宾天之后,朕心悲伤难抑,曾要结庐守灵陪伴太祖身边,无奈国事纷杂,不能如此。可是每每想到太祖创业的艰辛,就会倍感伤怀。常常回忆太祖点滴事情,那些音容笑貌永远的在脑海里浮现……”说到此处,朱允炆以袍袖遮面,擦拭眼角。
接着又说:“我等都为太祖后裔血脉,统掌大明江山社稷,安享富贵荣华,一定不能忘记太祖恩情。我大明开国以来,太祖训导万千子民,重孝道、修孝心、施孝行。唯孝敬父母者,对民才可以仁,对君才可以忠。我等朱姓皇族,更应如此,做万民楷模,重孝道敬祖宗,rìrì思念,年年祭拜。”朱允炆说到此处,故意停顿,看着下边站立的诸藩王。
“吾皇训谕,臣等谨记在心。”诸藩王不得不做出回应,看来今天的重头戏要上场。
送完帽子,就要打板子,这板子会落在谁的屁股上,大家都知道,现在就看如何打,打多重。
朱允炆不理会下边的各种眼神,继续说:“今rì是太祖忌辰,乃国之大事,兆亿子民心生悲戚之感,吾等朱家子孙,更应亲临地宫祭拜。然燕王朱棣、宁王朱权没来京城参加祭祀,朕也想知道到底有什么原因能置孝道于不顾。”
朱允炆略作停顿,转头给身边的吴亮吩咐:“传燕王特使武胜。”
吴亮答应之后,往前走一步,扯开公鸭嗓子向着下方高声呼喊:“皇上有旨,传燕王特使武胜觐见!”
吴亮喊毕以后,由两边的仪銮卫一句接着一句的重复喊话传到很远的地方。好像过去一个世纪,一个身穿五品朝服的官员步履稳健走到祭祀大殿前方。
武胜给朱允炆行三拜九叩大礼,口中高呼:“臣武胜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回话。”
“臣遵旨。”武胜爬起来,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心里七上八下难以平静。
“武胜,朕来问你,朕在三月派大理寺少卿薛岩到北平传旨,让燕王、宁王来京祭拜太祖,为何太祖忌辰祭祀大典不见燕王、宁王身影?”朱允炆平和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