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看着张辅如此恭敬,心中甚为感动,转头四处观望一阵,控制住双眼内即将流出的泪水,接着说:“疾风知劲草,板荡显忠臣,本王知道了。安排兵卒赶快吃点干粮,整理好马匹兵器,半个时辰以后继续往前赶路。还不知道前方有没有南军埋伏,让他们都打起jīng神。”
“末将这就去安排。”张辅起身去督促兵卒进食。朱棣靠在一个大石头上,闭目养神。心中再次翻起各种悔恨、怨恨和痛恨。
半个时辰以后,燕军继续启程。张辅一马在前,负责开路。火真等人护卫者朱棣居中。马匹碎步慢跑,一路往前行进。
往前行走大约二十里地,朱棣就听马匹嘶鸣,人声嘈杂,抬头一看,前方张辅已经让兵卒停下,快速的组织防御阵型,担忧的事情终于出现,南军在前方布置人马,阻击燕军北归。
朱棣扬鞭打马快速到达张辅身边,举目远看,在前方五里之地的一个山坡上,密密麻麻都是南军的骑兵,已经排好攻击锥形阵,只等待主将一声令下,就会杀向狼狈不堪的燕军。坡顶上一杆数丈高的将旗,将旗上一个大大的‘平’字,将旗下两位将军端坐马上,一老一少,静静的看着朱棣一行人。
朱棣不由得感觉到脊梁骨发寒,悍将平安竟然在这里等着他。他们没有出现在夹马河边,竟然在这里以逸待劳等着伏击北逃的燕军,盛庸智谋还真是不能小觑。
所幸,平安并没有立即攻击,而是等着燕军布置好防御。朱棣对此却是心中了然,平安的骄傲一直藏在心中。
大势所趋,让太祖的这位最小的义子屈居威名不显的盛庸麾下,他更希望用堂堂一战证明他不是孬种,证明他也有领军北伐的才能。所以,平安不屑于攻击没有准备的燕军,何况燕军长途溃退,此刻已经是人困马乏,就算等他们准备防御,也难敌抵挡平安全力一击。
朱棣冷笑几声,不理会张辅的反对,带领火真疾马跑出燕军防御大阵,在两军之间的空地上,向着燕军大声喊道:“太祖四子,高皇帝御封燕王朱棣在此,平安将军出来说话。”
对面将旗下的平安,听到朱棣高声呼喊,在哪里大笑几声,笑声在旷野里到处飘荡,这笑声中充满自信和优越感。在笑声中,扬鞭驱马带领身后的那位将领飞奔到距离燕王一箭之地,勒马驻足高声说道:“四哥别来无恙?”
四哥?这是多少年前的称呼呀!当年太祖的诸位义子和皇子们都是兄弟相称,亲如一家。更有的人交情莫逆,视为生死兄弟,如沐英和朱标。后来,太祖让诸位义子恢复本姓,义子和亲生儿子才有君臣之别。诸位藩王在皇上面前是臣,在众臣面前也算君,是比皇上略微小一号的君。
君臣有别他们彼此之间不再兄弟相称,今rì平安张口拿出很久以前的称呼,看来他是要了断以前的兄弟情分,想要获取击杀燕王的军功。
朱棣可不敢因为平安一声四哥就相信所谓的兄弟情分,依然高声回应:“有恙无恙一看就知,平保儿如此顾念兄弟之情,本王也想起往昔同住金陵的种种事情,真是不胜唏嘘呀。本王问你,你带兵在此何为?”
明知故问,既然你要问,平安自然敢回答:“四哥有问,平安自当实言相告。平安受总兵官军令,在此伏击溃逃的北元余孽。望四哥莫要难为小弟。”
想的到很美,凭你几句话就让燕王俯首就擒,那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朱棣保持脸上的笑容,大声说:“原来如此,平将军辛苦。本王是大明燕王,不是北元余孽,平将军会阻拦本王吗?”
两个词语说一人,人到面前不承认,这到让平安有点犯难。朝廷本次北伐,目的是燕王,可是旗号是抗击北元余孽入侵,给战争披上一层更加高尚的外衣。前几rì对战,都觉得自己力量很大,能击败对方,朱棣没有在是不是北元余孽的问题上和南军将领多费口舌,今rì败军北逃,剥去‘北元余孽’的莫须有外衣,让平安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平安一时无话,身边的那位年轻将领出口插话:“平常只知道有皇上谕令、总兵官军令,不知有燕王领外族匪兵侵入边疆。你是燕王也罢,是北元余孽也罢,到金陵城给皇上去说。”
“平常休得无礼,你且退后。”平安出言呵斥身边的年轻人,不过还是这个年轻人,他的儿子化解他此刻的尴尬。
骄傲,蛮横,不讲理,还真是平安的种。
朱棣没有理会平常的话语,对平安说:“本王麾下有蒙古兵卒,这是太祖都承认的事情,想来皇上也不会否认。今rì你且让开,本王回到北平,自当给皇上禀明此事,怎么说本王还是皇上的叔父。”
朱棣此时说话,就连自己都感觉有点下作,虽然他的头还是高高仰起,可是话语里的乞求每个人都可以听出来。当然也有一点点威胁,然而这种威胁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就连朱棣自己都觉得好笑。
“时至今rì,你休得巧言狡辩,”不等平安说话,他身边的儿子又一次抢着说话,“你身为燕王,有屏藩朝廷职责,却勾结北元余孽图谋不轨,残害大明子民,有什么颜面提太祖、皇上。本将军奉劝你,下马受缚,到京城向皇上请罪。如若不然,今rì这里就是华容道。哼!”
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水遭虾戏。朱棣夹马河一战败北,只带近乎两万骑兵北撤,面对平安的四万骑兵,能到有大的威胁力。今rì,朱棣竟然言语中透露出乞路活命的意思,让朱棣感到一阵阵的羞愧。
落架凤凰不如鸡,没兵的燕王还不如狗,燕王朱棣,何曾有今rì这般落魄。堂堂燕王之尊,竟然要被一个毛还没有长齐的后生无视,可谓平生最大的耻辱。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要能留青山在,些许羞辱朱棣也可以忍受。不过平安父子今rì加在他身上的羞辱,来rì自当十倍报还。
“你这贼子,竟敢如此羞辱燕王殿下,看我火真砍下你的狗头,给我家王爷做溺器。”朱棣身边的侍卫火真已经是火冒三丈,说他是北元余孽,他不生气,可是平常如此羞辱朱棣,火真绝对不答应。
朱棣一把拉住就往驰马往前冲的火真,森然一笑,对着平安说道:“平保儿真养了一个好儿郎,好大的威风,就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且看好了,看本王今rì怎么过你这华容道。”
说罢,不理会平常夸张的狂笑,转马回到燕军阵中。拔出腰间的马刀,对着燕军兵卒高声说道:“诸位兄弟,jiān人当道,朝纲不振,你们跟随本王奉天靖难,用我等血肉之躯保大明江山社稷。妻子儿女俱在北平倚门相望,盼着你们回家团聚,路就在前方,可否愿随本王杀出一条血路,回到北平,和父母相见,和妻儿团聚?”
“誓死追随王爷!”张辅首先振臂高呼。
“誓死追随王爷!”两万燕军兵卒也是齐声呐喊。瞬息之间,疲惫的燕军在燕王简单几句话的鼓动下战役高涨。
朱棣一马当先,身后火真等众护卫相随,径直冲向前方围堵他们的南军。
燕王再次担当突击队长,本已经疲惫的燕军又找回前几rì的彪悍和勇猛,挥舞战刀,拉开强弓,shè杀南军。
南军在平安带领之下,也冲向燕军。两只骑兵硬碰硬的装在一起。
弯刀互砍,鲜血飞溅。
长枪刺出,有人跌落马下。马蹄踩过,化作血泥。
朱棣,是燕军最高的统帅,也是燕军最勇猛的战士。他冲在燕军的最前方,身先士卒调动燕军最大的战力。此刻的燕王犹如天神下凡,威风凛凛。右手持刀,左手紧紧抓住马的鬃毛,和南军骑兵相距一丈距离的时候,双脚稳稳的踩住马镫,身体离开马鞍,一声爆喝,弯刀从右上方用力劈下。双马交错而过,南军兵卒落马身亡。
朱棣身后的燕军骑兵,都曾是血战jīng锐,催马挥刀和南军杀在一起。刀砍身体,血水四溅,有人受伤,大声嚎叫。
朱棣身旁的火真,随时保护朱棣的安全,不过他的眼睛始终关注这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平安的儿子指挥使平常。
平常刚才乘血气之勇,出言羞辱燕王,火真要用他的战刀维护燕王的尊严,即便是在万马军中,也要让他付出代价。
燕军刚和南军接触开始拼杀,少将军平常就死死的盯着燕王,杀死燕王,就可以获得最大的功勋,就可以结束这场没有任何价值的大明内耗。平常骑在马上,身体伏在马背上,把长枪紧紧贴着身旁,向着朱棣靠近。
平常隐身在南军兵卒之中,就像一只狼隐身在密林里窥视猎物,终于猎物进入攻击范围。平常双腿一夹,脚后跟用力一磕马腹,战马前冲,直奔正在战斗的朱棣。只要这一枪刺中,平常就会成为南军最高功勋的人,未来封侯拜将未尝不可能。
燕王朱棣此时正和一名南军千户对战,两人战刀相撞,发出铿锵之声,南军千户气势不足,但是并不胆怯,带领手下兵卒拦在朱棣身前,阻挡朱棣继续往前冲击。朱棣刀刀用力,就想把那个顽强的千户砍翻在地,浑然不觉身后危险来临。
平常已经等待很久,战场上瞬息万变,能得到这样一个机会已经非常艰难。平常双手紧紧握紧长枪的枪杆,一尺多长的枪头泛着寒光,如出水的蛟龙,以雷霆万钧之势高速刺向朱棣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