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凉的寒风从头顶刮过,阵阵鹅毛大雪落下,仿佛一柄柄利剑一般将这天地划开,使之变得冰凉。
阳光洒下,雪地上闪烁开道道金芒,能带来刺眼的光明,却带不来温暖。
这一日,天地一窟,一名身着白色宽松长袍的老者手持经卷,眼睛微闭,席地而坐,就地诵经论道。
但见那老者说的,天花乱坠,地涌金莲。妙演三乘教,精微万法全。慢摇麈尾喷珠玉,响振雷霆动九天。
老者说一会道,讲一会禅,三家配合本如然。开明一字皈诚理,指引无生了性玄。
雪依旧还在下着,天地一窟万里之内皆为寂凉,而在老者的身前,坐着一名脸上尚未褪去稚气的孩童,若是仔细看,便是能从这孩童的身上看出一些不一样的地方,坐在雪地上的那名孩童脸上有着一些尚未褪去的鳞片,鳞片呈雪白色,但是根处却隐隐带有一丝血红。若是有外人在场,必然会开口大呼妖怪,不过老者却丝毫没有在意这些,依旧还在那儿诵经。
端坐在雪地上的孩童看了看自己的掌心,然后抬起头来看着老者,怯生生地开口道。
“老爷爷,若是有人想杀我,我该怎么做?”
老者的眉头动了动,旋即便是睁开了眼睛,并没有直接回答孩童的问题,而是对着孩童开口问道。
“生又如何?死又如何?”
孩童紧皱着眉头,那张粉嫩的小脸蛋因为认真思考而挤成了一块,看起来颇为滑稽,想了好一会儿,孩童最后才认真地开口道。
“若是我被杀了,就不能来看爷爷了啊。”
老者站了起来,走到了孩童的身旁,然后坐了下来。
“如果我说我快要死了,你会怎么办?”
孩童并没有回答老者的问题,而是直接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豆大的泪珠从眼眶中唰唰掉落,冻成晶莹的冰块。
过了好一会儿,孩童这才停止哭泣,开口咽唔道。
“我不要老爷爷死。”
老者豁然地哈哈大笑,伸出手指在雪地上写了一个生,一个死字。这一生一死二字在雪地上相互缠绵,很快便是一般无二。
“生,不过是抢占着**存在于这世上罢了,死,只是将这**还给了这浩天世界,自始自终都要收到这天地枷锁的掌控,那么,生死,又有和不同呢?”
孩童本就是妖灵,因为常年坐于老者身前听老者诵经,这才通了灵,不过灵智却是极低,自然就被老者所说的话饶了进去。他也不知人情世故,不懂怎么说会招人厌恶。心中想到什么,便是去做什么。
“那老爷爷若是死了,我便去给老爷爷做一副棺木,葬于那高峰之上,日受阳光沐浴,夜受月光养神。”
老者也不生气,摸了摸孩童的脑袋,叹了口气,豁达地开口道。
“倘若我死了,你便将我丢至山上,我生来是这样,喜好无拘无束,死后也不想被一副棺木所拘束。”
孩童思考了好久,还是想不通为什么老者会这样说,所以他开口问道。
“那这样老爷爷岂不是要受那鹰鹫啄,虎豹吞?”
老者抿了抿嘴,将手中的卷书收了起来,道。
“若是葬在棺木中,待我肉身同那棺木一起腐烂,虫子从土壤中钻进来,吃着我的腐肉,啃着我的烂骨,这同被鹰鹫啄,虎豹吞又有何区别?莫非被鹰鹫啄,虎豹吞是坏了遗体,被虫子啃咬就不是了么?”
孩童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他虽然能够大致地听明白老者的每一句话,但是将这些话连在一起之后,他还是不明白老者说的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并没有将这一天的对话放在心上,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一天对话的记忆也是在孩童的心中慢慢消失了。
就这样,春去秋来,又一个三年过去了。
这一年,孩童长成了少年,他的头上长出了一对角,脸上的鳞片却已然收敛,除去那一对血角,看上去倒也和凡人没什么两样,他的身上散发出浓郁的生机,此刻的他正处于一生之中最为鼎盛的时期!
反观老者看上去更老了一些。脸上的皱纹也更深了,身上的气息也是越来越弱。
一日,老者将少年唤至自己身前,看着少年,语重心长开口问道。
“我且问你,你在我座前听我诵经念道多久了?”
少年想了好久,这才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道。
“有六年了。”
六年了啊,老者感叹一声,将手放在少年的脑袋上,再次拿开的时候,少年脑袋上的那对角便是被老者轻而易举地取了下来。老者掌心一动,金光迸发,那对角成了一剑一印!
这一剑一印在形成之时,又再次归还到了少年的脑袋上,只是那对角,变得更加修长的,上面还带着一丝符文。
“这六年来,我只知你是冰螭之身,却不知你名,你有名吗?”
少年摇了摇头。他没有名字,他本就是这天地一窟万螭古洞中的一头冰螭,生来便是同族人生活在一起,又哪里有什么名字呢?
老者笑着开口说道。
“既然你叫了我六年的爷爷,我姓陈,你就跟我姓陈。如何?”
少年知晓自己能有名儿了,自然高兴地不得了,手舞足蹈起来,兴高采烈道。
“可以,可以。”
老者闭上了眼睛,道。
“你本为冰螭,性为水,这天地间最大的河流,便是洛河,你就单名一个洛字,唤作陈洛怎么样?”
少年点了点头,开口道。
“这是爷爷赐予我的名字,我直至死,都不会忘!”
老者却没有和往常一样笑着回答,他依旧还是那般古波不惊地闭着眼睛坐在那儿,只是身上少了一丝……生机。
陈洛就这么坐在老者的面前,静静地看着老者。
很久,很久,具体坐了多久连陈洛自己都记不清楚了。
老者没有和以前一样念经,而是继续那般坐着。静静地坐着。
陈洛试探着叫了一句爷爷。
但是没有人回应他。
他哭了,但是他记得爷爷和他说过,死了,不算什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爷爷离开了以后,他的内心就特别的怕死,特别地怕。
他自己死了,不怕,他就怕自己像爷爷一样离开之后,有人会和自己一样感到悲伤。
第二天,他背着老者,一步一步走上了天地一窟最高的山,他把老者放在了山顶,然后就这么坐在老者的身边,看着空中的苍鹰盘旋在头顶。
后来,他学会了将自己头上的角拿下来,化成剑和印,那个印,他不知道怎么去用,但是那把剑,他一直形影不离!
一开始,他不会用剑,他甚至萌生过想要去外面学剑的冲动,直到他去了一座城外,看到城中的人同海族大战,用剑来厮杀。
那一幕他永远不会忘记,但是他没有去学,他觉得这不是自己要学的剑。
所以他回来了,回到了高山之上。
“我不需要师父,我只要张开眼睛观看山里的所有事物,竖起耳朵去听,去鼻子去闻,用眼睛去看,用皮肤去感受,这么一来,我就可以和山化为一体。”
“……”
陈洛睁开眼睛,高山上的场景陡然破碎,面前出现的是一个房间,自己的手掌上正握着一把剑,剑芒将自己的手掌震得血肉模糊。
阴神陡然从陈洛的紫府中冲了出来,紧随其后的是一根修长而锋利的角!
角直直地冲进陈洛手中的天罗剑中。
天罗剑气势大增!
“我不需要师父,也不需要剑诀,所有的一切,我手里的剑会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