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亲戚齐聚，三代同堂，晚餐墨康舅和墨儒舅家同时开了五大桌，摆满壮族特sè佳肴，黄家大家族的几家分支其乐融融地团聚。墨康舅给喝酒助兴找借口：“逝去的亲人的魂不是回家了吗？金镡前摆满了吃的祭品，那大家都热热闹闹地吃吧，逝者在yīn间有他们的乐趣，我们在阳间的也要自得其乐，能喝就多喝点呀。”爱喝酒爱热闹的人都一齐鼓掌。黄中很好奇地问：“我小时候都不知道我爸小时候在巷冲、涓寨和南宁华兴庙的情况呢，我爸也不跟我说起那些往事，姑妈昨晚在南宁把家里的故事讲得那么详细jīng彩，我和黄茺才清楚这些呢。”黄茺说：“是啊，我爸忙着做生意，平时都管我们，更别说跟我们讲涓寨，还有nǎinǎi家那边的家事了，我们一点都不清楚。这次能有机会回老家真是难得，一定要多走走，多看看。”凤邺、凤鸣都连声应和：“欢迎，欢迎。”叙源心想，他两姐弟不是很抗拒把父亲迁回老家吗？怎么又表现出对家族往事浓厚的兴趣呢？初到老家的黄家年轻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往灵堂大桌上那四罐骨灰望去，大家心中的感慨久久不能平复，玥梦、墨涛和埔绶都是平凡人，平凡人的人生可能更加命运多舛，就像一叶孤舟面对突如其来的波涛时更容易倾覆，即使弱小，自知无法控制命运，但是本能也会迫使他们要尽力挣扎求生。晚餐中，姣茉开始讲起了当年带着弟弟墨涛在舅舅家生活的故事。懂事的姣茉1950年到1952年间，姣茉五岁多和弟弟跟着大舅和大舅妈在玥梦的老家巷冲那直屯生活。那年大舅廖大斌大儿子二十岁，二儿子十八岁，三儿子十岁，最让他不能释怀的是他最疼爱的四女儿在很小的时候因病夭折了。大舅人非常善良，从小对玥梦就疼爱有加，现在妹妹落难，见到姣茉就像见到自己夭折的女儿一样怜爱有加。姣茉来到大舅家，家庭的变故和环境的变换让她好像一下子长大了，懂事了。其实她这时已经明白那个在她很小的时候把她当做掌上明珠的父亲已经永远地离她而去，她会经常在睡梦中梦见一年前爸爸骑着那头随着他一起消失的大白马，把她放在前面的马鞍上抱着，在涓寨周围的开满白sè野花绿油油的田野边道路上飞奔的情景。梦醒后她都会大哭喊着要爸爸。没有了父爱的小孩往往缺乏安全感，总是想方设法要讨好周围跟她有关的大人们，希望不至于被抛弃。这一规律在姣茉身上反应得非常充分，就算大舅很喜欢她，几个表哥也很愿意带着新来的两个小跟屁虫一起玩。但是姣茉在舅母家很积极主动地帮忙做各种家务，原来从来没有做过活的姣茉学会了纺纱，洗衣，做饭等家务。吃饭的时候，按壮族女人不能上正席的规矩，姣茉跟舅妈两人在屏风后面的小桌子上吃饭。阿坛则跟着舅舅和表哥一起在屏风前的大桌子上吃饭。大舅家那时候在那直屯西侧靠山边的宽阔的水塘里养有几十个母鸭，鸭子下的蛋，又主要用来孵蛋。孵出的鸭仔出卖或亲戚以物易物取去自养。每孵一次蛋，都会有些不成功的蛋。舅妈将这些蛋收集起来，煮了就交给姣茉。姣茉到小溪边将蛋壳剥开，将已经初步成形还带着一块蛋黄的小鸭身上那些零星的毛毛清理掉，然后放在随身带来的一个碗里，每次都有装满一钵小鸭，姣茉端着碗回家后交给舅妈，舅妈就将这些和着蛋的鸭仔用大火爆炒闷烂，只端到小桌子上和姣茉一起吃。当时姣茉觉得奇怪，就问：“大舅妈，你怎么不分一些小鸭子给哥哥他们吃呢？”大舅妈当时没有详细解释，大舅也没有提出来说要吃这些鸭子，大舅妈只是简单地说：“这些寡蛋男人是不能吃的，不然自己的蛋也会寡。”年幼的姣茉当时不理解是什么意思。鸭蛋可孵化两次鸭仔，每月有好几次这样的‘荤菜’可以吃，当地人都说这种食品大补，难怪后来姣茉的身体非常健康。之前，三少爷常从南宁买回美国炼rǔ给姣茉，她吃后闹肚子，三少爷和玥梦不知有部分黄种人不宜喝牛nǎi，姣茉越喝越瘦，以为是‘甘滞’，便常常叫老大祥每圩rì留意买瑶族人在石山壁上捉来的‘蛤蚧’，和着瘦猪肉蒸成肉饼给小姣茉调养，‘蛤蚧’是最有免疫力的好东西，三两左右，是支气管炎和哮喘病的特效药。姣茉每三rì一圩便可吃一只，起码了三年，到父亲死后，没有牛nǎi喝了，也没有钱买‘蛤蚧’了，而是去乡下喝玉米粥，吃红薯，南瓜加上鸭仔疍，姣茉体内的抵抗力已经得到积累，也不再闹肚子，到十几岁时，出落得亭亭玉立，肤sè白里透红，极少有感冒之类的毛病，直到老年了肤sè还保持得很好，一辈子不用化妆品。大舅家的伙食还不错，也可能是大舅不想亏待了姣茉姐弟俩，过十天半个月，家里就会杀一只鸭子，舅妈做了白斩鸭端到屏风前给男人吃。大舅总会捡一块鸭腿给姣茉，在屏风后的姣茉心里虽然很想吃鸭棒腿，也总是将鸭腿推脱给弟弟或者三表哥。心里觉得：“自己来到大舅家已经分了三表哥的父爱和母爱，就更加不能吃那些很好的东西。”旁听时光飞逝，姣茉转眼在那直屯过了一年多，姣茉快七岁了，但还没有去上小学。三表哥一边放牛，一边去学校上课了。因为年龄相仿，姣茉比三表哥小得不多，所以跟三表哥谈得来，总是跟着他玩。三表哥每天上课前将牛系到教室附近的树上，就去教室听课了。学校打铃上课后没有人和姣茉在外面玩耍了，她觉得没意思就蹲在在教室墙根底下听小同学们诵读课文。有一天放学回家后，大表哥有意检查三表哥的学习，问他：“上的什么课，背来听听。”三表哥使劲回忆，磕磕巴巴地背了半天，上句不接下句。姣茉在边上听着都急了，忍不住背起来，一字不落的从头至尾的背下来。大舅和大表哥听了很惊讶，就问：“是怎么回事？姣茉你不是还没有上学吗？”。姣茉说：“自己在墙根底下听来的。”大舅说：”你是不是想读书？”旁边的舅妈听到就说：”女孩子读什么书？读了书就跟她妈妈一样天不怕地不怕到处惹祸。不就是有文化就去南宁乱跑，连子女都不管。女人认得字干什么，认得字就变坏。丈夫没有了，我们给她找个人嫁了不就尚好？”从大舅妈的话里面可以看出，她骨子里认为女孩子读书没有用，反而还会坏事，而且对玥梦去南宁讨生活心里有很深的芥蒂，今天忍不住借题发挥一下。没想到大舅一听她这么说自己疼爱的小妹就心里腾起怒火，非常少见地双眼瞪着大舅妈骂道：“你不要哼哼唧唧，要是她是一个儿子，那不还跟你分财产？她现在是个女儿嫁出去了，家里出来那么大的灾祸，有困难，我们也应该帮助。当年黄杰龙娶小妹时给你送的那么多绸缎也不见你嫌多啊！”被大舅这么一顿猛训斥，舅妈不敢做声了，赶紧低着头去做自己的事情。因为家里实在太穷，余钱都已经挪去给玥梦还了债，大舅心里想，今年再攒一年钱，等明年要让姣茉读书。所以背书的事情并没有让姣茉马上争取读书的机会，反而让年纪小可自尊心不小的三表哥也记住了这次的难堪，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在姣茉面前展示下他的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