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60年,玥梦已经公私合营几年了,她在情爱街的糖烟商店里上班,商店对面住着一位从鹿岜来的五十多岁的冯姓老头,解放前曾跟鹿岜的戏班到涓寨唱戏,与玥梦早就相识,现在他准备把他那个喜欢唱戏的儿子送去南宁戏校读书,他见墨涛聪明灵活,五官标致,便跟玥梦提议涛也去戏校,姣茉和母亲也不知道戏校有没有前途,人们到底应该走什么样的路才有前途?什么叫前途?一无所知,就让涛与姓冯的小伙子去考试,没想到一考真的中了,编在邕剧班,那时墨涛十二岁。
涛到戏校后新鲜了几天就开始练功,什么下一字马呀,吊嗓子,还用一指宽的腰带把腰扎得细细的,过了两周去学校看他,已经瘦了很多,又过了个把月周rì他回家,问他情况,他好像不太快活,也许是练功太苦了,那时是1960年,全国老百姓生活困难时期的第二年,在自己家里营养都还跟不上,更何况在学校呢。
姣茉见状后很心痛,要是戏校近家,还可以送些好的给他吃,可是戏校远在市郊的长岗岭,爱莫能助,玥梦更是心痛难言。一年后,涛13岁时,南宁市邕剧团到戏校招了些‘喽啰兵’,涛和冯杏之都被招进去了。他每天陪着戏班子在台上唱,虽然在戏台上当‘喽啰兵’这些最不起眼的配角,没有什么戏份,连句台词都没有,但也必须要陪着主角们挨夜到散戏,每晚十二时才能睡,但每天清早六点又要起床练功,十三岁的小孩怎么能受得了?可怜的是他小小年纪得了胃病,而且这个病落下了病根,影响了他一生,当时墨涛人更加瘦弱了,人也更加无力懒散。个把月后,他从邕剧团无jīng打采地回家,母亲问他:“戏唱得怎样?”
他说:“有什么系戏唱?一出就出行先,一站就站两边,一死就死头先。”
这就是戏台上‘喽啰兵’的真实写照,看得出墨涛此时此刻对在剧团里自己生活工作的状况厌倦极了。
姣茉眼见着弟弟越来越瘦,jīng神状态也不好,想到看过的小说名著中讲到的“女怕嫁错郎,男怕投错行”的道理,涛弟太可怜了,心想,也许他真的不喜欢这行,也许是太辛苦,他受不了,弟弟一岁多便无父亲,后来又逃难到舅舅家,居人篱下,回涓寨后又过着非人的生活,这几年才回到母亲身边,才过了几天平静的rì子,又要他去搞那么艰辛的工作,真是千不该万不该呀!越想越心痛,姣茉当机立断,便到南宁市邕剧团去找团长李明阳先生,问:“我弟弟才十三岁,他到你们团唱戏,适不适合呀?”
他说:“干我们这一行确实是很辛苦,你弟弟看来确实有点吃不消,现在只能走着看吧,也不能保证以后能成什么材。”
姣茉想了一下,觉得是该下决心了,她说:“他年纪还小,我和我妈觉得他可能不适合做这行,我们不想让他再唱了,想让他回去读点书,以后他长大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李团长表示理解,和气地说:“是啊,他小小年纪,我也怕他身体吃不消了,你们的想法我看可以。”
就这样,涛到戏校和剧团里稀里糊涂白混了两年后,又回来在南宁七中上初中二年级,因为在外浪荡了两年,回到学校实在是坐不住,玩耍的心收不回来了,母亲一天到晚只知道为家庭的生计奔波,也没能力体察到儿子涛在外面混的这两年对他的一生有何影响,实在没办法管不了那么多。
姣茉那时也只有十七八岁,也不懂这些深奥的人生道理,只知道弟弟回到身边,每rì的生活能照顾到他,每天有好的东西给他吃,他喜欢挑菜就让他挑,让他把好的先吃,自己用些残羹剩菜捞饭吃。那时粮食紧张,每月还要搭配几斤红薯干,玥梦要上班,吃这些杂粮不饱,弟弟又不喜欢吃,因此都是姣茉用以充饥了,她总是主动地把白米饭留给玥梦和弟弟吃。
墨涛所在的七中与姐姐的一中就隔有一条朝阳沟,沟上平时还有一条小破木船,两间学校调皮的学生们经常用来摆渡往来,姣茉有时也和同学坐这条船去七中问弟弟的rì常情况。
墨涛的班主任黄老师已经五十开外,他每次都能热情地接待姣茉,他推心置腹地说:“你弟弟其实很聪明,反应快,记忆力特别好,但好像学习就是不专心,对学习也没兴趣,这可能与他到戏校去混了两年有关吧,心收不回来,他有些科目特别差,跟不上班,比如英语,数学等,上课时老师叫他回答问题,英语课,他不回答,还顶嘴说他是中国人,不讲外国话。”
回家后,姣茉也没少帮弟弟补习,做作业,不让他出去玩,但都无济于事。
1964年夏天,姣茉高中毕业了,拿到了上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涛也初中毕业了,拿到了补考三门上不了高中的通知书。隔壁的何大叔笑着对玥梦说:“玥梦呀玥梦,你养只猪不肥,肥只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