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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5)创收!创收!17

书名:媒体圈里的明规则:记者站长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陌陌 || 错误/举报 更新/提醒 投票推荐

    (215)创收!创收!17

    商州在江东省东部沿海,在整个江东省,算是地势最崎岖的地方了。这里原本都是穷山恶水,交通几乎都靠水陆出海。但是商州人有一副不依不饶的奋斗精神,于是,一大批当地人外出做起了小生意,慢慢的,商州人的知名度开始大了起来,直到现在,在全国范围内,甚至在东南亚、南亚等地,商州人也是一个“精明商人”的代称。

    王学东之前从来没有到过商州。他自己都很奇怪,作为一个在省级媒体待过,而且还一直自诩对江东了如指掌的人,怎么就从未涉足这块地方。

    他之所以接下詹雅给的要求,他后来也想过,詹雅提出的交换条件实在太诱人,这是一方面,但是另一方面,这个陌生的地方对他的吸引力也是巨大的。王学东其实是喜欢有些惊险的生活。在中州待了一段时间一直都无所事事已经令他有些丧失工作动力了,既然有这么一个机会,他也就欣然答应了。

    经过商州市区,王学东并没有停留,而是驱车在商州市政府外面转了一圈,然后便直奔下面的瑞丰县。他之所以要在市政府外面晃一圈,这是他的习惯,因为每一个地方的政府大门口都是第一手新闻线索的重要来源。比如说在中州,市政府门口一天没有人喊冤,那就是一个大新闻,虽然在这众多的线索中,因为管制等原因,大部分内容是不能碰的,即便你碰了到时候也无法见报,但是,仍然能够找到一些极具价值的线索。

    不过,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商州市政府大门口竟然冷冷清清,只有门口的保安室里,一个中年保安打着哈欠呆呆地望着对面的马路。一条流浪狗摇着尾巴趴在一角,友善地望着王学东。

    这是很奇怪的。但是王学东没有多想,直接去瑞丰了。虽然是商州下面的一个县,但是距离商州市区开车还有三四个小时。虽然瑞丰是沿海县市,但是和商州市区之间还隔着一大片的山区,行车还是比较困难的。

    瑞丰县是个比较有意思的城市,这个地方分为非常明显的两个区块,一个是工业区,一个是渔业区。顾名思义,渔业区,那就是靠近海的地方。瑞丰县在最早年时,就是一个小渔村,这里以出产肥妹鲜嫩的大小黄鱼著称。但是,近些年里,因为海水逐渐被污染,生产环境越来越恶劣,再加上对渔业资源的大肆捕捞,这里的大小黄鱼几乎已经绝迹了。这很快就反应到了现实当中来。整个靠海的区域虽然还是熙熙攘攘,渔船穿梭,但是一眼望去还是难掩破败与没落的伤害。

    王学东到的时候,正好是傍晚了,夕阳挂在水平面上方,一抹金黄洒在渔村上方,竟然有那么一丝壮烈。

    另一边,靠近山脚,样貌完全就不一样了。一排一排整齐划一的厂房绵延开去,几乎望不见头。宽阔的柏油马路四通八达,却鲜有行人走动。这便是工业区,一下班,街上的鬼比人多。

    大部分的瑞丰人住在县城里,这是一个上世纪八十年代重新建造的小城,时间过去三十年,城市看上去昏暗地就如同有上百年历史。这儿的街道弯弯曲曲的,非常容易迷路。与很多小城市一样,小摊小贩推着自制的手推车,站在街边上吆喝。不远处,一辆城管的皮卡车缓缓地从拐角出现,一个小摊贩大叫一声,城管来了,于是,呼啦啦,这群人你追我赶消失在各个角落,留下一地的污秽。

    王学东在县政府正对门的街上找了一个小旅馆住下,从房间的窗户中,他可以看到政府大门。不过,大院里面种着高大而茂密的树木,除了门口的几块牌匾和隐约从树梢上露出的几个屋角和窗户,他再也看不到县政府里面其他的东西。

    出门找吃食的时候,旅馆的老板娘,一个胖乎乎的本地妇女好心地提醒他说,一看就知道你是外地来的吧,最近这段时间最好不要在外面待得太晚了,街上很乱。

    很乱?

    这立刻引起来王学东的兴趣,他追问道,怎么回事,这儿发生什么事请了吗?

    老板娘神情恍惚地笑了笑说,事情嘛,是一直就有的,只不过最近闹得比较凶,你难道没看到吗,县政府门口都没几个人。

    照她这么一说,王学东还真发现这瑞丰县政府大门口与商州市政府大门口的感觉如出一辙,都是那么冷冷清清的,门可罗雀。当时他在商州就感觉异样了,现在听来,果然是有原因的。

    他说,好像是没什么人,这政府门口不是应该有很多上/访/户的吗?

    老板娘笑道,看不出你还挺有研究的啊,嘿嘿,上/访/户那都是个把月之前的事了,自从前一个月一个上/访/户被拉去劳教了一星期,之后就再没见过这些人了。

    我是说在这大门口没见这些人了。她补充道,其他地方就不好说了。

    其他地方?王学东好奇地问,什么地方?商州?

    商州?!老板娘叫了一声,说,官/官相护这话你没听过吗?我告诉你小伙子,别说是商州了,就是中州那省政府门口也有人去过,结果怎么样?还不是一样被人给抓了回来。

    王学东问,究竟是什么事情闹得这么大?

    这时,一个似乎是老板模样的人从一旁拎着几把热水壶从楼下上来,见着王学东,眯着眼打量了一番,转头对他老伴说,你怎么不看看人就什么话都往外说啊,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有人派来探听消息的人呢?

    王学东心想,嗨,这下子好了,自己成了奸细了。他笑着说道,大爷,看您这话说的,我怎么可能是您嘴里说的那种人呢,我入住的时候都出示身份证了,上面明明白白写着,我可是中州来的……如果这您还不信,要不我给您看看我的工作证件?

    说完,他就要去包里拿自己的记者证,他在包里摸啊摸……

    行了……老头子叹了口气,说,命都快没了,还担心这干嘛,你们继续聊吧。

    丢下这没头没脑的话,老头子转身进了自己房间。王学东其实并不想拿自己的记者证,不然他也不可能摸了这么久都没摸出来,他断定这老头子不会死硬地想检查自己的身份。而且,他已经预感到这瑞丰县有矛盾冲突的火药味了,一旦自己记者身份暴露出去,对自己接下去的工作开展可能会有影响。

    老头子不想说,这老板娘却似乎有些憋不住,她笑了笑,说,别往心里去,他就这样,没恶意。

    王学东笑道,没事……大爷谍战片看多了吧。

    老板娘呵呵笑道,小伙子你真风趣啊。

    王学东说,大爷刚才说的命都快没了,怎么说呢?

    老板娘收住笑容,说,还不都是何天顺搞出来的事情!

    何天顺!在瑞丰县,何天顺的地头上,第一次听到这个人的名字,竟然留给王学东的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当年老百姓骂胡汉三时候的那种感觉。

    老板娘继续说,咱们瑞丰啊,世代都是靠海为生,从咱们这儿出去的海鲜,那是一顶一的有名,你们中州大酒店里的海鲜,以前有一大半儿都是从我们瑞丰出去的……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算算时间的话,有五六年了吧。

    五六年前发生了什么事?王学东问。

    何天顺来了呗。

    老板娘喊自己这县委书记的名字就像是喊自己的不孝子孙一样,随口就来。

    王学东问,他不是县委书记吗?

    老板娘摇摇头说,哪里啊,当时他刚从梅州调来的时候,是分管工业的副县长。

    梅州!

    王学东一听到这个词,某一根神经立刻就像是被电到一样,瞬间精神起来。没想到这个何天顺原来是从梅州调到商州来的,这么看来,詹雅与何天顺的关系,就远不是什么老家在瑞丰这么简单了。王学东猜想,也许在梅州的时候,詹雅就已经和何天顺有过交集。

    王学东将这个信息暗记于心后,接过话头说,五六年时间就从副县长做到了县委书记,看来这何天顺能力很强啊。

    老板娘苦笑道,能力是很强啊,就是他一手将瑞丰县从一个农渔为主的小县城搞成了现在这个工业城市,你去靠海的那些大厂区看看,那里还是人待的地方吗?原本那儿很多渔村,现在搬的搬,荒废的荒废,勉强留下来的,也都是些老年人,没处去那叫没办法……可是,留下来结局是什么,就像我老伴刚才说的,那就是一个死字,你没有别的选择。

    这么严重!!王学东惊叫道,那些厂污染很厉害吗?

    厉害!老板娘两手高高扬起,画了个大圈,说,一大片滩涂和海水都是彩色的,你说严重不严重?

    化工厂吗?王学东问。《 ☆1③8看书蛧☆13800100.COM☆  .Com纯》

    不光是化工厂,还有制药厂、塑料制品厂、皮革厂等等等等,据说,接下去胃口更大,还要引进什么炼油厂……哎,你说,什么东西都往咱们这儿来,什么东西都往海里排,这地方能有未来吗?老板娘沮丧地说。

    王学东问,这都是何天顺做的事吗?

    恩,他有一句名言,说什么“要发展就要有牺牲,牺牲是为了更好的发展”,你说,这像人话吗?发展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大家过得好一些吗?既然要牺牲,那我们要这发展做什么?原先我们靠海吃海,不一样过得很好嘛?现在怎么样呢……牺牲来了,就前几个月,那儿有好几个村的人被检查出患上了癌/症,而且在过去几年里,咱们这儿癌症的患病率一直都在往上升,你说,这是不是他何天顺的责任!老板娘有点责问地问王学东,似乎把王学东当成了何天顺。

    王学东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怨恨,他退了一步,说,这么说,那儿的人上街闹事了?

    老板娘叹息一声,摇摇头说,平头百姓状告无门,不上街就真的没活路了。

    王学东还想再了解些情况,但是这老板娘一直喊着没活路了没活路了,听得王学东也一阵一阵的同情加怜悯,于是也就不便再追问下去。他下了楼,拦下一辆出租车,说,师傅,我去海边。

    海边?似乎疑惑地扭过头看看这个乘客,说,这会儿都天黑了,海边有啥好去的。

    王学东问,你们这儿是不是有一个很大的制药厂就在海边啊,叫什么来着……

    海天制药!司机脱口而出。

    对对对,就是这海天制药……师傅,我就去那儿!

    制药厂的厂房都是低低矮矮的,也没有什么特色,就是一个一个方块形的房子,中间各种奇形怪状的管道将这些大小不一的方块连接起来。所有的方块都没有窗户,严严实实地在夜幕下静静地躺在距离海滩不远的山脚下。

    制药厂或者化工厂最佳的落脚地就是海边。一方面,这里提供了可以用来冷却和循环的大量水资源,另一方面,大海是一个可以任意排放的出口,没有监管,没有成本,一劳永逸。

    凭经验,王学东知道,只要设在海边,并且走近能够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那就可以断定这家制药厂或者化工厂是在违规排放的。因为这些厂子除了不可避免的飘出一些酸酸的气味之外,其他的排放都是被严格控制的,如果正常情况之下,是不大可能出现很重的味道,唯有违规排放,才会有极重的味道出现。

    王学东并没有让出租车送自己到厂区门口,而是在距离厂区不到五百米的海边公路上下了车。下车时,司机用异样的眼神瞅了瞅他,说,兄弟,你不会是来暗访的吧?

    王学东笑道,你看我像吗?

    似乎又看看他,说,我看像。

    王学东笑道,那就算是吧。

    这下司机却摇头了,说,这么一看,有不太像……不过,反正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这地儿可不怎么太平,小心一点。

    好心的司机临走时,还给他留了一个电话,说这地方回城的话打不到车,要是实在没办法,让王学东打电话给他,他有空的话,可以过来接。不过,前提是王学东愿意付他来回车费。

    纯朴的瑞丰人。

    出租车的尾灯逐渐消失在黑夜中,四周变得伸手不见五指,厂区微微泛着红光,能够大概看到一个轮廓。远处的大海,发出轻微而有沉闷的波涛声,告诉你,它就在那儿。吹来的海风不是咸的,有些莫名其妙地刺眼。王学东眨了眨眼,有泪水不自觉的淌出来,他控制不住。

    海天制药的另一个方向,三三两两闪烁着一些昏暗的灯管,那应该是一个村子。王学东朝那边走去。

    说这是村子,其实是抬举它了,这儿顶多就是几户人家的聚居地而已。一户人家的门外支着一个架子,架子上晒着一张大网,显示着这是一个渔民人家。不远的海滩上,歪歪斜斜地躺着几条小船,偶尔被波光闪一下,看到它们的丑陋样子。

    王学东刚走近一户人家,门就开了,出来一个老妇人,约莫六十上下的年纪,昏暗灯光中吓了王学东一跳。老妇人似乎也被这陌生人吓了一跳,弱弱地问,你是谁?

    王学东也没说自己是谁,直接说道,我听说这儿的人都病了,所以过来看看究竟。

    老妇人自言自语地说,哦,原来是卫生院的啊,不是前几天来过了吗,怎么又来了……进屋坐吧。

    王学东心中一喜,看来这个糊涂的老妇人将自己当成是这儿卫生院的某些工作人员了。王学东心想,难道自己看上去这么像是基层的卫生工作人员?

    老妇人看来是认定王学东就是所谓的卫生院的人了,她不等王学东坐下来,便从一个小箱子里拿出一个塑料袋,放在桌上,又放出一叠旧旧的病历本,递给王学东,说,这是我刚刚找到的,我老伴在的时候去市里的大医院看过病,病例记录都在,还有化验单,我都收着呢,他们说我老伴是气管炎死的,我不信,医生都说了,我老伴检查出来肺里有问题,怎么可能是气管炎,气管炎会这么快就走吗……

    老妇人说得很慢,声音也不高,但是咬字还算是清晰。

    王学东问,谁这么说的?

    县里的人,他们说我老伴是气管炎,会传染,我老伴走的那天,县里就来人把我老伴拉走了,我拦也拦不住……她说着话,目光转向一边的墙上。那里挂着一张黑白照片,一个干瘪的老头子瞪着双眼,呆呆地看着对面。

    王学东说,那就是您老伴。

    老妇人说,是啊,现在就剩我一个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小伙子,这些东西我留着也没用,看了反而难受,既然你们卫生院要收去,那你就都带走吧,但是,我老伴真的是肺里的问题,我们这边很多人都得了这个病。

    这时,门外又进来一个老头儿,他见屋里有陌生人,脚步停了停,站在门口。

    老妇人见他,招了招手,说,老王,没事,卫生院的,来做调查的,我正跟他说事儿呢,你也坐会儿吧。

    这老王便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说,卫生院的小同志,我跟你说,这老刘啊,他不是什么气管炎,我跟他几十年的朋友了,知道他哪儿有问题,哪儿没问题,要我说,这老刘走得这么急,都是那儿惹得事。

    他用手虚指了一下,方向正是海天制药。

    他说,这儿的土和水都不能用了,能逃出去的,都已经逃了,像我们这种一辈子都住在这里的人,舍不得这块土地,就留下了,哎……前些天,我去医院检查了,医生说我这身子骨啊也有问题了。

    王学东问,您身体也不舒服吗?

    癌症!老王说道,医生说是癌症!

    王学东大惊,问,这儿癌症发病率很高吗?

    老王微微笑笑,说,高,还是不高,有,还是没有,那都是政府一句话的事,癌症嘛,其实也没什么可怕,人到了年纪也会走,早走晚走都一个样,我是活够岁数了,早点走,也好下去陪陪老刘……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地方啊……

    他的眼里流露出依依不舍,土生土长的人,对养育自己的土地所拥有那种深深的情感,是何天顺那种人根本无法理解与感受的。

    王学东说,王大爷,这样好不好,您看,您对这儿比我熟多了,您带个头,帮我跟街坊邻居们说说,就说我来统计这儿癌症的发病率,最好能够有医院的检查报告,这样我好有依据地向上级部门汇报,向领导们反映这儿的实际情况。

    老王沉默了,他低着头,盯着地上的某样东西,良久良久。王学东看得出,他心里在作斗争,或者,他在判断,眼前这个年轻人值不值得自己的信任。王学东期盼地盯着他,希望奇迹能够发生。

    老妇人轻轻地喊了一声,老王……你倒是说句话呀……

    老王抬起头,说,好吧,这事我能够帮你去做,但是,年轻人,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王学东说,王大爷您说。

    老王看着墙上的遗像,说,不管有没有结果,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我都希望,你能够告诉我们……我得下去跟这些老伙伴们有个交代,我得告诉他们,老伙计在上头努力过了……

    王学东心头一阵酸楚。老头子的干枯脸颊上,一滴泪水划过。

    王老头的办事效率很高,他说,虽然自己年纪大了,但是做事情还是像以前出海打渔一样,下一网需要花去不少功夫,所以这一网下去就一定要来能够做到满满当当。他只是出去了大概半个小时,便拎回来一个大大的黑色塑料袋,二话不说,递给王学东。

    王学东接过去,翻了翻,清一色的病历和检查单据。

    王老头忽然问道,需要我们写一个联名信吗,按手印那种?

    王学东笑笑说,有这些东西已经足够了。

    告别时,王老头和老妇人将王学东送到了马路上,王学东给那司机打了电话叫车。等待的过程中,王老头突然又问了一个问题,他说,你真的是卫生院的同志吗?

    王学东笑笑说,您看我像吗?

    老头儿摇摇头说,不像。

    ……

    王学东想见何天顺是非常简单的事情。第二天,他给社里打了个电话,告诉办公室主任叶瑛,说自己正在商州,突然想采访一下县委书记何天顺,需要社里打一个招呼。叶瑛问都没问是采访什么事请,就答应了下来。

    不出十分钟,王学东便接到了一个显示着商州区号的电话,对方自称是瑞丰县委办主任姚成,非常热情的与王学东商量采访何天顺的具体时间。

    中央媒体就是有这么一点优势,虽然平日里看起来好像这么大一个单位都无所事事的,但是一旦正儿八经地给某个地方打个介绍信,说有记者要下去采访,下面的地方政府都得非常认真的接待。毕竟国情是这样,当官的都想往上走,官高一级压死人,下面的都想攀附上面的,能够尽可能接触到上面来的人,是自己仕途前进的一大助推力。

    姚成主任雷厉风行,三下五除二,就帮王学东将采访的事情安排妥当了。之后,他还顺带着问了一句,不知道王主编今儿晚上住在哪个酒店?

    想知道他住在哪儿,无非就是想找上门来探听一下底细,看看这个人究竟是不是有备而来。如果让他们意识到来者有威胁,那么他们就会想方设法地公关掉你,如果再不行,那就有很多的办法,威逼利诱等等让你屈服……

    无非就是这样,左手糖衣炮弹,右手刀山火海,任你挑。不过,王学东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在巫人山十三监里,他可是差点连命都丢掉了,还会惧你这小小的瑞丰县?

    王学东没透露自己住在哪儿,却说了一句一定会让这些人焦躁不安的话。他说,我昨天就已经到你们瑞丰了,海边的景象真是让我印象深刻呀。

    他自信,自己住的这个登记还靠笔写的小旅馆,是怎么也不会引起那些人的注意的,哪怕他们真的铺天盖地地查,一个晚上的时间,谅他们也查不到这家就对着他们大院门的小旅馆。

    这天晚上,王学东睡了一个好觉,因为睡觉前,王学东接到了蓝译的电话,告诉了一些他能够打听到的信息。

    原来,詹雅是瑞丰县人不假,但是也仅仅只是祖籍在瑞丰县而已,她从小就是在梅州长大。这个女孩子从小天资聪颖,又长得一副好胚子,所以向来都受到周围人的羡慕。后来,她考上了江东大学新闻学院,当时的导师就是现在江东大学的副校长金天淳。

    毕业之后,詹雅回到了梅州,在当地的电视台谋了一个主持人的工作。因为能力出众,她很快就当上了所在频道的台柱子。随着她在电视镜头前曝光机会的增加,这个长相俊俏,能力出众的才女、美女受到了秦广明的注意。很快,人们就看到,这个在进入电视台还不到两年的年轻女人,便如同坐上了电梯一般,噌噌噌地往上爬,直至做到了现在文广集团节目部主任的位置。

    同时,秦广明也与原配离了婚,转而和詹雅喜结连理。

    所有人都认为,詹雅这个位置的得来,背后有秦广明的影子。在很长一点时间内,这些事被传得纷纷扬扬,只不过,秦广明是市长,没人敢去动他。

    蓝译说,要不是后来凭空里杀出一个王学东,我看啊,这詹雅怕是还会前途无量吧。

    王学东说,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能说一些我不清楚的吗?

    蓝译放低声音说,你让我查她与商州的关系,我还真查到一些,你知道现在商州市瑞丰县的县委书记原来是哪儿的吗?

    梅州的?王学东明知故问。

    猜对了。蓝译说,瑞丰县委书记何天顺原来就是梅州的一个县叫龙江市的副县长,大概六年前调去了商州。

    那,这个何天顺跟我要查的詹雅又有什么关系?王学东问。

    詹雅和何天顺有什么关系,我说不清,但是何天顺他大哥和这个詹雅却有关系了。蓝译说。

    何天顺还有大哥?王学东问道,他大哥是做什么的?

    蓝译说,梅州市文广集团党组书记也姓何……

    一点就通!原来是这么回事。原来梅州市文广集团党组书记何启发竟然是何天顺的亲哥哥。这其中的关系又开始变得错综复杂了。

    詹雅原来是秦广明的妻子,有市长作靠山,获得升迁的机会自然是无可厚非。而现在,秦广明倒台了,她一个女流之辈本身就被人质疑,估计处境一定很艰难。而在这个时刻,她不去想办法巩固自己的位置,却让王学东帮她处理远在商州,看上去与她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这令王学东实在摸不着头脑。

    就在王学东陷入沉思的当口,蓝译冷不丁地说,这詹雅也许现在转而想去抱那姓何的大腿也说不定。

    他口中的“姓何的”自然指的是梅州市文广集团党组书记何启发,詹雅与自己的领导搭上关系,这似乎在正常不过了……可是,问题是,她为何要走这么一个迂回路线,从何天顺下手?

    王学东百思不得其解,索性倒头就睡了。

    第二天是事先约好的与何天顺见面的时间,王学东从旅馆出门之后,特地叫了一台车,在老城里面绕了一个圈,然后再回到县政府。车门刚一打开,就有一个人迎了上来,劈头盖脑就大声说道,王主编,真的是王主编啊,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王学东心说,我也不是什么知名人士啊,什么人这么激动,一个劲的喊久仰。他抬头一看,就看到一只手掌朝自己伸来,他只好被动地也伸出手去,跟这人握了握手。这时,他才看清楚了这个人的模样。四十左右,黑,结识,板寸,西装笔挺,穿的是皮质靴子。这人松开握着的手,说,我是姚成,王主编咱们前一天通过电话。

    王学东“哦”了一声,说,电话里头姚主任的声音可轻柔多了。

    姚成哈哈大笑道,轻柔?那肯定是王主编的手机有问题了。

    王学东说,听姚主任说话声音洪亮,似乎是部队出身吧?

    姚成继续大笑道,王主编好眼力,不怕王主编笑话,在部队啊,我干到营长就上不去了,一咬牙就脱了那军装,回地方上工作了,现在想想,和平年代,在部队待着都是浪费时间,还不如来地方发挥余热呢。

    王学东夸赞道,姚主任为百姓服务的一颗心火热火热啊。

    姚成摆手说,哪里哪里,还是王主编,这么远来咱们穷乡僻壤的,多敬业。

    这话王学东听出来了,姚成还真不是真想夸他,最后“多敬业”三个字明显就是故意说给王学东听的。背后的意思就是,大老远跑我们这儿来找麻烦,还真有你的。

    放在心里明白,但是面上王学东还只能哈哈笑着,跟着姚成进了大院。

    姚成说,何书记听说中央时报有记者要来,就将今天上午的所有事情都推掉了,这会儿书记正在办公室等着呢,王主编,你看,咱们直接过去找何书记?

    王学东说,行,姚主任安排就是。

    何天顺的办公室在三楼最里面,门上装了电子锁。姚成敲了敲门,里面“嘟”一声,门自动开了。

    何书记,王主编到了。姚成在门口说。

    地板上传来脚步声,只见一个人一晃,出现在门口。这人长得很瘦,个子也不高,所以看上去小小的,头发中分,打理得一丝不苟,他套着一件夹克衫,穿着一条牛仔裤,脚上是一双运动鞋,这搭配看上去倒也休闲,只是与这政府办公环境有些不太搭调。

    王学东见来人,就判定此人就是何天顺无疑,他跨上去一步,说,何书记您好,我是中央时报的记者王学东,很高兴见到您。

    何天顺满脸堆笑地说,王主编光临我们这小小的县城,真是蓬荜生辉,无尚荣光啊……姚主任,替我帮王主编泡杯茶,我办公室冰箱里有今年的好茶,拆一包。

    姚成拿着茶叶出门去了。何天顺和王学东在沙发上转角坐下,何天顺问,怎么样,听说王主编昨天就到我瑞丰了,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我们作为主人的,也好尽尽地主之谊啊。

    王学东说,现在上头不是三令五申不能铺张浪费嘛,我们单位也新修了一套自己的制度,出门在外,很多事情都是有约束的,何书记见谅。

    何天顺笑道,我不管你们单位有什么制度,但是在我这地界上,就应该按照我的制度来,我说没问题就没问题……这样,王主编,你也别跟我客气,一会儿我让姚主任个你安排一个好一点的酒店,你就在瑞丰多待几天,这小地方虽然比不过省城,但是我们这儿有上好的海鲜,正正经经从日本空运过来的,别的地方有钱都吃不到。

    王学东问,瑞丰不是靠海吗?怎么还要从日本进口海鲜?

    这一问把何天顺给问住了。他吞吞吐吐地说,这……这么说吧,瑞丰虽然是海滨城市,不过这儿的渔业资源不丰富,名贵的海鲜品种还是需要从日本运来,你也知道,高纬度的海水中容易养出好的食材,日本的维度比我们高多了。

    终于编完了,何天顺轻轻地舒了口气。

    王学东说,哦,原来这样啊……

    气氛有些冷了,这是王学东预料到的,但显然不是何天顺希望看到的。他说,不知道王主编这次来,带着什么选题?

    王学东轻描淡写地说,也没什么选题,就是有几个ngo组织说这里有些对环境不太友好的东西。

    ngo?何天顺似乎不知道这个词。

    王学东解释道,就是一些民间的非政府组织,一般都是从事公益方面的事业。

    何天顺一拍大腿,说,我觉得这帮人实在太可恶了,我一直认为,一个地方要发展,就会有牺牲,适当的牺牲,是为了更好的发展,你总不能要求我既要发展,又要保证什么都没有损害吧,神仙他爷爷过来也没办法做到。

    王学东问,你所谓的牺牲,是指什么?

    何天顺说,适当的失去一些东西。

    具体呢?王学东追问。

    具体的……一个县的事情方方面面都有,没法具体。何天顺说。

    比如那些生活在化工厂边上的人们。王学东说,就以海天制药附近的村民举例,你觉得,牺牲,对他们来说,指什么?

    何天顺说,他们可以搬出去住?

    为什么要搬?王学东问,没给他喘息的机会。

    何天顺僵在那里,不知如何回答,他竟然如此大意,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然后被王学东给抓了个正着。

    那儿都没几户人家了,原本那里的很多村民现在都集中住到城里来了,就算他们不搬,不出几年,那儿也不会有人去住了,毕竟城里的条件好多了……姚成端着茶进来了,他这模棱两可的回答帮何天顺解了围,他将茶递到王学东面前,说,咱们瑞丰用了五年时间,从一个贫困县一跃成为全商州的利税大户,这都是何书记的功劳啊。

    王学东心里说,好你个姚成,真会说话,这关头还不忘拍自己领导的马屁,真是个十足的人精。

    何天顺趁机缓过来,说,姚主任,你忙自己的去吧,我跟王主编聊会儿。

    姚成应命出去了,将门关上。

    何天顺说,王主编,实话说吧,在地方工作,压力实在太大,尤其是现在这个环境,对我们一把手的考核太多了,经济发展有指标、社会安定有指标、环境也有,还有计生、土地、质量安全、教育、医疗等等,这些有形无形的压力一下子都压过来,真是喘不过气来……不瞒你说,有时候,我真想脱了这一身衣服,简简单单做一个老百姓,无忧无虑,多好。

    王学东说,何书记觉得瑞丰的百姓无忧无虑吗?

    何天顺说,我让他们的收入提高了,现在基本上不必为吃喝发愁,而且我们有廉租房,可以让一部分低收入家庭居有定所,安居乐业,整体上说,整个瑞丰县还是比较和谐的。

    比较和谐?那么,一定还有不和谐的因子咯?王学东问。

    这……事情总没有十全十美的嘛,我们的工作也有待改进的地方……何天顺说,他喝了口茶,估计在调整呼吸,给自己压压惊。显然,王学东的逼问,让他有些乱了方寸。

    何书记怎么看环境问题对一个人健康的危害?王学东问。

    何天顺说,这个问题王主编应该去问环境问题专家,或者医学专家比较合适吧。

    王学东笑了笑,说,哦,对,我忘了何书记是个地方官员,对环境问题和健康问题肯定不会有深入的了解,那我换一个问话的方式吧……何书记怎么看待在自己的辖地内,这几年越来越高的癌症病发率?

    王学东说话方式一转,虽然意思还是那个意思,但是一下子从一个学术层面上的问题,转变成了地方管理者应该考虑的问题。而且,这个问题已经实实在在的摆在了瑞丰县的面前,王学东那天晚上收到的医院检查单据上,一个个癌症确诊病例让他看得心惊肉跳。他相信,何天顺一定比所有人都清楚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奇怪的是,何天顺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现在,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想着要移民美国,王主编,你有想过这个问题吗?也许他们去了纽约、去了波士顿、去了旧金山、甚至是什么底特律……因为,现在看来,这些城市都那么光鲜亮丽,无论哪个城市拿出来,都比我们国内任何一个城市具有竞争力……可是,时间往前推五十年,这些城市是什么样子?还不就是瑞丰县这个样子!如果你觉得时间还要往前推,那行,六十年、七十年、一百年,总有那么一个时期,美国的城市也都是一塌糊涂的,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城市变得那么具有吸引力,我从这里体悟到了一个道理。

    他顿了顿,说,还是那句老话,要发展,就会有牺牲,适当的牺牲,那是为了更好的发展。

    王学东承认,他的话有那么一点点道理。为了发展把环境破坏,最后反省过来,再花大力气治理环境。这是西方国家走过的老路,而且现在看来,环境似乎治理的也不错,至于投进去多少成本,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王学东说,但是,这不能成为让百姓患上癌症的借口。

    何天顺说,我可以用工厂带来的利税增加全社会的福利,这是造富一方百姓的好事,那些不幸患病的人,同样能够享受到这一福利,他们现在看病,都有国家和社会帮他们埋单,这就是他们得到的福利。

    这么说,何书记,你是承认癌症高发是因为那些工厂投产所致咯?王学东终于咬住了这个机会。

    何天顺哑口无言。

    临走的时候,何天顺送了王学东一套书,主编写的名字正是何天顺自己,内容大概就是瑞丰这几年翻天覆地的变化,歌功颂德用的。书王学东收下了,但是没有答应留下来吃饭,也没有接受何天顺给他安排的住宿。估计何天顺心里也特别不爽,也不太愿意留他,所以王学东婉言谢绝时,他也没有强求。

    王学东其实知道,他套出了何天顺的话,接下来何天顺一定会争取时间把由此带来的影响缩到最小。所以,时间,对于何天顺来说,也至关重要。

    王学东已经将自己接下去的事情计划妥当了,他要马上离开这个地方,赶回中州,并且在确保人身安全的前提之下,尽快将这个事情披露出来。当然,前提是,他需要得到社里的支持,这种负面的事情,因为牵涉到的方面太多,社里也一定会考虑再三。也许还应该与省里去通个气,看看省里的态度……这一系列的环节,都将成为何天顺公关的口子。

    所以,王学东知道,自己要赶在他之前,将事情提前定下调来。

    何天顺将王学东送到楼下,正好遇到了从外面赶回来的姚成,两人又寒暄几句,王学东便走了。

    身后,王学东微微地听到姚成说,书记,检验报告在他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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