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罗事忙,自然顾不得忘川这头。
一个月有二十九天没见着耶罗,沐傅儿竟然有了一丝想念。
耶罗和平贺是完全不一样的,耶罗强势,暴烈,会发脾气,甚至会甩脸走人。可他却让她觉得自己是骄纵的。
他让她去其其格那边做事,可她敏锐地发现了,自己身份已经不是奴隶。并且还打上了耶罗的标签。
她想起他说的,要她成为他的奴隶,可是为什么会给她户籍。
难道他要的,只是自己静静等着他?
心若有所系,身便是奴。
她心中一惊,不明白为何会想到这些,连忙摇摇头,不敢多想。
就这么熬到了第二年。
一开春,草原像是睡醒了,伸了个懒腰就睁开眼睛。满地枯黄瞬间变成了嫩绿。而游牧队伍却没有好好享受这春光,而是趁着冰融雪消,踏上了新土地。
原来平贺此行并不顺利,连路的自然风雪让他们损失了不少勇士,连带着遭遇了压模察哈尔部落。压模察哈尔部落在秋季的时候和耶罗打了一仗,没想到夺粮不成,反被他设计,抢了领地。不得已压模察哈尔部落只得具族再迁,这样的天气,死伤自然不少。没想到这只逃难的队伍也想要找水源充分的地方,自然和平贺不期而遇,双方本就明争暗斗,一见平贺一行人,原本失利的怒意即刻爆发,平贺因此吃了亏。
一行人不敢恋战,连忙撤退。好在把平贺的命捡了回来。可是平贺回来了,路还要接着探,耶罗自告奋勇顶替了平贺,带着一队人出去探路了。
好在耶罗真的找到了地方,又与其他部落相距甚远,易守难攻,于是连忙派人回去报信,自己留在当地划牧场和守卫,顺带清除周围的野狼。
到了新领地的坏处是又看到了耶罗。这回耶罗闲了下来,没事做就爱找她的毛病。一会儿嫌她手脚不麻利,一会儿嫌她力气不够。而且又把她从其其格那里调了回来,每天管着给自己打打洗脸水。
两人似乎同时忘了,他情动下的那个吻和她的惊恐。
而平贺,就像是在人间蒸发了一样。他不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那个温厚的、腼腆的男人,已经抱着他的妻子,学着怎么做一个好丈夫。
她的生活更加枯燥乏味,甚至让她产生一丝惶恐,是不是就要这样老死在草原上。
她是孤傲的,不愿随随便便嫁给一个粗莽的汉子。
她又是自卑的,没有家人,没有地位,甚至没有自由,她如何自己抉择未来。
她不说话,却是在询问自己,究竟要怎么生活下去。
她思来想去,脑海中一个想法越来越深刻为父亲翻案。她曾经选择,又放弃了的想法,此时此刻,占据着她全部的思想。
她无比渴求耶罗给她的希望,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这样接受耶罗。
她仔细分析过,如今朝堂局势并不是看上去那么歌舞升平。藩王各自为营,加上草原游牧人虎视眈眈,天朝的和平不过是大厦将倾前的回光返照。
只要找准了能夺得大宝的藩王,她就有机会洗刷沐府的污名,她就有机会替姐姐鸣冤。沐府只剩下她一个了,她若都是这般犹豫,谁还肯再为她出力!
她是沐府遗孤,藩王怎么都会顾虑沐家的威望,也想招揽人才,必然会替沐家平反。她咬紧牙关,她不甘心!
她越来越不甘心!
她认命了,她原本想要嫁给白石一,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是白石一就这么拒绝了她,这样的侮辱她。
把她的尊严碎了一地。
她认命了,她遇到了平贺,原以为这是上天的启迪,让她过上新的生活。可是平贺抛弃了她,抛弃了他的诺言。
她就这么,被命运推之门外。
耶罗却看穿了她,还给了她一缕光。
她弱小的心灵顿时腾起磅礴的火焰,犹如惊涛拍岸,在天地间激起千重雪。
她原先想着的是尊重耶罗,没有爱是不会因为权势而做他的女人,现在却想得更深,不想要作为耶罗的女人,老死草原,依靠着外事逼迫皇帝就范。
也许这一辈子都要在草原了。
自己这样以外事来要挟,对待耶罗,如何不是一种不公。
他对她是认真的好。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她怎么可以借用他的势力,去达到自己的目的。
有时候,利用是不能建立在感情的基础上,因为这样的底座脆弱不可依傍。
她忽然敏感地意识到,她似乎要喜欢上他了。
这样的认知让她有些罪恶感,
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喜欢上一个人。
她心中挣扎辗转,寤寐不能。
可她不甘心就这么认命了。
耶罗明显不想她离开草原。
他的这点十分坚持,让她留在草原,那些平反不过是句空话。他想要她留下来,想要她就此安定,她知道的,却无法如此。
连日来的消极。
连日来的苦难。
她不甘心。
她不甘心!
若是耶罗要她为奴,她只能逃!
她眼神一亮,忽然想起那个逃跑奴隶的惨叫,又暗了下去。她这样的身体,怎么能跑出这片草原?!
如果在草原上遇到了其他的部落,是否又是一场新的灾难?!
可她忽然想到了何彦,就有了生命力。何彦快来了。
她承受了太多的苦难,也经历过普通人难以想象的富贵,她出身在高门豪族的世家,岁月的积淀标志着门庭的高贵。她想到父亲在白家出事的时候曾说:“书香世家是不可能没落的。即便是全家流放,但只要有人活着,他们就会东山再起。”
只要有科举,只要有帝王需要人才,那些书香世家的子弟无疑是首选。
他们天生就比旁人多了一种气质,他们的家教,他们的家学,甚至是他们举手投足的规矩,都是常人甚至是皇室难以模仿的。
只要她活着,沐府就是在的。
即便是没了父母亲族,她还是能让沐府走下去。
想到这里,她忽然感到心里有一股潮湿,仿佛给予了无限力量。她攥紧拳头大口大口地呼吸。即便她满心想要做些什么,也要慢慢来。
就像是一只蜘蛛,缓缓地织好一张网,请君入瓮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