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美不知道白石一到底在想什么。
当年澄净温暖的少年,在现实的压迫和摧残下,逐渐成长成为一个不动声色的男人。
横刀立马,挥斥方遒。
她看着他脸上的那道疤,只觉得分外陌生。
那道刀痕这样深,这样坚决,仿佛是抛弃了什么,又断绝了什么。可是却在逆光下,隐藏在刀劈斧砍一般的轮廓下,暗自潜伏,不动声色。
“怎么了?”白石一看着她发愣的眼,微微蹙眉。
这种探究的眼光,已然让他不满。
白石美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心中一冷,她看着他,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他仍就是她最大的依靠,只是却再也没有当年的亲密无间。
他们中间似乎隔了一段终身难忘的时光。
再次相见,时光改变了什么?她们各自为营,相互扶持,相互信任,却无法抵达心灵的最深处。
她忽然明白了兄妹的隔离。
他们一同开始生命,却无法一同结束。她们的人生绑在一起,却不是息息相关。
她们如此亲密,却注定要各自为营。
在各自的人生里,上演着不同的剧本。唱功不同,主角不同,结局不同。
她无法体会他的痛苦,并在漫长的未来陪伴他。
但是。
她微微一笑,像是小时候一样抱着他的腰,“哥,我们会好起来的,对不对?”
白石一浑身一震。在条件反射推开她的那一瞬间,强自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僵硬得宛如一尊泥塑。却在她开口的时候,噼里啪啦地落了一身泥土,露出圣光闪闪的金身。
白石一拍了拍她的背,声音有些哽咽,良久才缓缓地道:“嗯。”
失怙的幼兽,总会格外凶猛。
称王的动物,摆脱不了孤单。
他们就像是两个孩子,无论多么弱小或者强大,终究离不开安慰。
不论他变成了如何的人,她都记得。
那个护着她的哥哥。
那个长身如玉的哥哥。
那个干净温柔的哥哥。
仅凭如此,便可以生死相托。
白石一安置好白石美,就开始筹划自己的事情。
他可谓是新皇最恩宠的人。
伴君如伴虎,他十分清楚自己的位置。
白家经过大难,几乎旁系斩的差不多了,余下的也是流放的流放,贬官的贬官,可谓树倒猢狲散,大厦倾倒满地瓦砾。
就是这样没有旁系的牵连,所以新皇放心地给了权力。
权力是把双刃剑。功高震主,权小奴臣。
他微微眯着眼睛,思考着白石美的未来,她的出现,也就是意味着现在局势的变动。孑然一人,没有亲朋好友,可谓是最孤独的也是最难以防备的,可是白石美的出现,不仅意味着他有了弱点,并且……
有了弱点的人最易操控。这样的臣子,才容易被信任。
他眯着眼睛,洞悉着这场变故。
也就是说,现在存在的问题是,白石美要嫁给皇帝,才能令皇帝相信他的忠诚。
可他同样能不让白石美嫁与皇帝。
世间最无情的莫过帝王家。
寂寂花时闭院门,美人相并立琼轩。
含情欲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
这样复杂的环境,他怎么忍心白石美进去。
这是他唯一的妹妹,护在心尖,视若珍宝。
毕竟,世家大族的人脉,有时候甚至不是朝政能影响的。
这些庞总错杂的关系在暗地里互相勾连,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
和王权相对抗的,不是某一个官员的权利,而是连王也不敢触动的,那些世家大族的人际。
皇帝们无时无刻不想着削弱臣子们的权力。
臣子们抱成一团,企图成为皇座下的霸主。
白家积累的关系没有断掉,世代的恩情仍旧有人铭记。那些来来往往春风一吹,立刻死灰复燃。
只是这样……会不会提前暴露了自己的态度。
将这种极度尖锐的对立暴露在光明之下。
他皱着眉头,暗地里是说如何是好。
“内忧外患么,”他闭上眼睛幽幽一叹,复而猛地睁开,炯炯有神。
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他胸中已然有沟壑。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