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傅儿沉默了许久。
穆伊娜是她从未接触过的女子,忍辱负重一般地故作天真,究竟为了什么。她内心惶恐不安,却强自镇静,缓缓道,“你走不了的。”
“这可不一定,”穆伊娜抬起脸,充满自信,“我是马背上长大的女人。”
沐傅儿笑了,“你就不怕我告诉他?”
“他比你心冷,早就知道了我的这些心思,”穆伊娜摇摇头,看着远远跟在后面的人道,“忘川,你太容易相信人了。你要看看,在这个草原里,我们都是异族人。他们现在对你好,尚且不是发自内心的信任,那么以后呢?在你年老色衰之后呢?”
沐傅儿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两个像是放羊的小孩,忽然心里就明白了。
原来,还是有人看着她们的。
她们,还是那个特殊的存在。
那么,穆伊娜,你的快乐,是发自内心的么?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笑着,未必是开心。
她看到的,未必是真实的。
这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情,她看不明白,也看不透。
她有些害怕这些尔虞我诈,她开始想念白石一。
哪怕他这样误会她。
可他从未对她有过心机。在她面前,他是不善言辞的,而在他面前,她就是单纯简单的。
那一刻,她多想说,她不怪他了。
她心底最深处的角落,抖落了灰尘,一层一层的伤疤忽然掉下了一块又一块的痂,露出新生的肌肤。
她不敢多想,生怕忘了些什么不该忘记的事情。
只怪时光太动听,让她险些忘记。
穆伊娜笑出了声,就这么转眼看着沐傅儿望向那两人的惊讶,眼波横生,媚色无数,潋滟了山河,“看吧,你不让自己去想,不让自己去看,可那些事实始终摆在那里。你看或者不看,就在那里。”
沐傅儿看着她的笑,心里生出了强烈的不安,她害怕穆伊娜要说下去的话。她抬起脸看着穆伊娜,强自镇静,伸出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嗯,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把自己的眼睛遮住,把自己的耳朵捂住,就能天下太平了吗?!”
“既然你看透了这些,那么你以后要怎么办?”沐傅儿强行打断她。
穆伊娜却拉着她的手,微微一笑,“我有我的法子,但是你呢,你以后要怎么办,忘川?”
天仿佛瞬间黑了下来。她无力地看着她,像是看到了什么惊恐的事物,就这么孤单地站在铺天盖地的黑暗中,听到内心恐惧的海浪,扑打着隐忍的礁石。
她退了几步,看着穆伊娜,有些难以置信。
“忘川,你懦弱的地方,真像是那些中原女人。”穆伊娜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我们不一样,”忘川艰难地道,“我没有你的身份。我和你不一样。”
“现在,我们真的不一样吗?”她自嘲地笑了笑,“不过,在你心里,你到底是怎样的定位呢。比我现在还不如,恐怕只是你自我贬低罢了。”
“不,”沐傅儿站在那里,那一声的抗拒太过明显,以至于让她恍然,心里终于清明起来,强自平复下情绪,淡淡地看着她,“你到底想做什么?”
“能知道钟瑞的闺阁女子不多了,忘川,你聪明,善良,而且我知道,你肯定想要回中原,所以,我们应该要互相帮助,”穆伊娜伸出手,抚着她的发,“我只想要见他。我们可以一起。”
“我不会和大汗说什么,我也帮不了你什么,”沐傅儿看着她,眸子里透出浓浓的哀伤,“我们不一样。中原,我回不去了,也不能回去了。”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穆伊娜笑了,“你明明想要离开这里,这么明显,我都能看出,可耶罗不会带你走的,不是吗?他和他哥哥是同一种人。他不会放虎归山……嗯,也许我用错了词。但是如果你和我联手能出去,我也能给你一个机遇,至少,给你我的地位。让你再中原,也能活得好好的。”
“你让我刮目相看,只是,”沐傅儿站在那里,面色有些悲怮,“道不同,不相为谋。”
“异族人,”穆伊娜冷哼一声,充满讽刺的笑意,“也许还不如那些投降的臣子。”
沐傅儿没说话,她闭上眼睛,穆伊娜翻身上马,拉着马缰,将她远远甩在身后,在草原里,像是一匹丧偶的独狼。
什么也不要想,什么,也不要深究。
认真,是最大的折磨。
可她耳边,始终回想着穆伊娜话。
异族人。
异族人。
想着想着,就流下泪来。
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地撕开,她深藏的伤疤。
她攥紧拳头,看着穆伊娜的背影,迟迟没有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