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宫墙墙脚到下面的平地,远近不过二百码,但艾什足々摸索了一个小时,行至一片泥板岩的陡坡时他险些失足遇难,折腾了好一阵子才又找到一块安全地点。经过这次教训,他变得谨慎起来,当他终于气喘吁々地爬到平地上时,身上已带满刺伤和撞伤,衣服也已挂成碎片,但包袱仍牢々地在身上缠着。
抬头仰望,他可以看到那崄峻的断崖似的城堡围墙,还可以看到yīn沉昏暗的“孔雀塔”塔体。由于yīn影掩蔽,再望不见那座凉台;他知道,这会儿凉台上已经无人。大概以后谁也不会再涉足此地——只有竺丽在失意时偶尔去浏览一下。估计她也不会常来了——她必竟是个幼儿,过不了多久就会忘记它的,连那条通往凉台的路也会消失——那里的一切都要恢复到他和竺丽发现它以前的样子。万物都在变迁:拉尔吉将长大chéng rén,“闹地姑娘”将成为肥胖的老妪,其权力将随美貌一同丧失,科达?戴德将告老还乡,一位年轻人将接任御马师的职位。希拉?莱尔也会年迈的,垂暮的罗阇总有一rì要驾崩,拉尔吉总有一rì要当上古尔科特的主宰。唯独杜?凯玛峰永远不变。任凭时光向前流逝,一月月,一年々,一个世纪接着一个世纪,既便“风宫”完全灭绝了,“迢遥的宫阁”还会依然如故、原封不动地屹立。
艾什跪在石子地上,向“宫阁”做最后一次叩拜,他深々地弯下腰,直至额头触到地面上,姿势跟科达?戴德向阿拉祈祷时相同。过后,他站起来,重新背好包袱,踏上洒满月光的乡野,朝着城外的法国梧桐林进发。
西塔和希拉?莱尔都没有叫他失望。一匹乡间良马正在黑影里拴着,焦急的西塔立在一旁等候。她怀抱一只沉重的包袱,里面装着那天下午她从市场买来,准备在旅途中穿用的衣服和食品。牵马的是个不愿透露姓名的陌生人,他将一个小包塞到艾什手里,说是希拉?莱尔送的。
“他说你一定需要钱,让你们拿着在路上用,还有这匹牝马,别看样子不佳,倒是头好牲口,”他紧了紧马的肚带,又补充道,“它一天能走很长的路,还可以一口气小跑两、三个小时,因为它一直拉‘嘎轹’,很有耐力。你最好走这条路——”他用细长的食指指了指方向,又蹲下来在月明地的一片沙土上画了个简图:“看好。这河上没有桥,过主渡口太危险,幸好这边还有一个小的——向南走——只有少数农民使用它。过了河,还得小心——希拉?莱尔说,就是跑出古尔科特的边界,岚旎也会追上去的。愿众神保佑你们,赶快骑上走吧——”艾什拉稳缰绳之后,陌生人在马屁股上击了一掌。
值得庆幸的是,艾什不乏识别乡路的能力,以往他常与罗阇、拉尔吉、或科达?戴德一道长途狩猎和鹰猎,下乡的回数多了。不然的话,在天亮之前他可能要多次迷失去向。现在,即使仅凭月光,他也能基本按照那个在拉尔?拜格墓地旁法国梧桐林中等候他的汉子为他指出的道路前进,天刚々破晓,他便认出一个小山坡上的一堵石围——他曾在那里观看过罗阇shè豹子——这使他确信路没有走错。
前一天的事好像一场戏,它所产生的刺激已令西塔jīng疲力竭,她把脑袋抵在艾什的后肩上,熟々地睡去——为了防备从马上跌落,她与艾什已用一条“帕葛丽”(缠头布;印他语pagri的音义讹译——译注)将身体系缚在一起。当霞光炫目时她才醒来,两人透过小山之间的石头峡谷终于在尽头望到了那条河;西塔主张先吃早点,再去码头,因为,一大早急匆々地赶到那里会引起怀疑。“很快,这条路上的行人都会受到盘问,依我看,还是把你装扮成姑娘的好,儿子。”西塔说,“来搜寻我们的人只会查问一对步行的妇女和男孩,不会留意骑在马上的两个女人。”
于是,艾什裹上了西塔的一件纱丽,再加几枚廉价铜首饰的装点,他便摇身变作一个十分漂亮的丫头;西塔交待他,为了谨慎起见,不要抬头,纱丽的衣角尽量朝外面拉,挡住面孔;需要和别人讲话时,由西塔一个人应付。难办的只是那匹马——它迟々不愿踏上船底冒水的平底船,而这船是过河的唯一工具;因此,摆渡者劈头就为运这匹马要了极高的价钱。尽管从希拉?莱尔的小包里能够拿出他索取的价值五卢比的银币和铜币,西塔还是不想浪费钱财,尤其是花得这么吃亏,于是她与那人讨价还价起来,直到双方满意为止,成交后才将那马慢々地引入船内。
“现在我们可安全了。”等走上河对岸的外堤,西塔才回头看了看,喘口气说。但艾什没有忘记科达?戴德和法国梧桐林里的那个人的话,他知道他们只在这场赌博中掷赢了头一轮骰子。其余的几轮都掌握在岚旎手中,因为她有铅心骰子;一想到此,他便调头向北,朝那很快就要铺撒上白雪的荒漠的丘陵走去,而不是像一般人估计的那样,到南方去寻求极需的暖流和青葱的田野。
他有时候觉得,他们在古尔科特似乎住了很久很久,简直像整々一生;原以为在那里可以找到平静、安全和zì yóu。想不到“骇崴霾赫珥”的平静和zì yóu少得可怜,安全更无保证。现在,他们又一次沦为无家可归的人,像被追击的猎物一般,急需找到一个安稳之地躲避起来。这样的地方一定会有的,只要那里的人没有残忍、不公和惹事生非的劣根xìng,不管到什么地方都成——为的是能够平静地过活,安分守己,欢度一生。“一定要找个不受别人打搅,zì yóu自在的天地。”艾什极力地想。
自从“咖伊粒儿”把在岚旎花园里听到的话告诉他之后,到现在他总共睡了不到三个小时,这个十一岁的孩子已经困顿不堪。
越朝北走,夜晚就变得越发寒冷,西塔的咳嗽病似乎也加重了许多。也许是艾什现在成天和她待在—起,看到的多了?他遵照希拉?莱尔的jǐng告,刚一越过古尔科特的边界就把那匹马卖了——他知道,步行所引起的怀疑要少得多。可是刚一卖掉,他就后悔起来,因为西塔步履艰难,每天只能走一点々路,有时连一英里都走不了。
他发现妈々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憔悴不堪,不免有些心焦起来。还好,他们也不是非得步行不可——希拉?莱尔送给他们的钱和卖马后所得的款子完全能够支付乘坐“通驾”(印度的小双轮马车——原注;印地语tonga的音义讹译——译注)或牛车的费用。但用这种方法赶路往々要与其他人为伴,询问和闲聊就不可避免。一回,他们坐在一驾牛车里被好心的同车人盘问了一整天,后又遇到一个“矮卡”驭手,也是这样热情地与他们攀谈,有了这两次难忍的经历,他们思量,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慢々地步行保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