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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庙堂之上

书名:水云沙  类别:历史军事  作者:无名指尾戒 || 错误/举报 更新/提醒 投票推荐

    ()    十冬腊月,三九酷寒。

    将士铁甲冷似冰,血染满地花开红。

    自北周武帝宇文邕亲率三十万大军举兵伐齐以来,历时一月又余,先后败齐于晋阳、晋城、邺城。北周将士一鼓作气,直追得齐王高纬率残卒落荒逃至徐州城龟缩不出。

    在宇文邕伐齐之前又有南陈北伐,陈国从北齐手中夺得彭城、沛县等徐州大半土地,因此徐州城反而成为北周、南陈之间的真空地带,也为高纬赢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覆巢之下无完卵,陈宣帝陈顼深知宇文邕灭齐之后必将举兵南下,渡江而伐。徐州若失,即使想要偏安江左不让战火南引也再无险可据。于是一向赢弱的陈顼难得的当机立断,一面陈重兵在陈、周边境,一面又将建康守备调至徐州,大有与宇文邕一决雌雄的意思。

    眼见徐州城对峙之势隐隐已成,宇文邕下令围而不攻;同时休书一封交予陈顼,遣能言之士陈明利害许诺与陈南北而分齐;暗中再派唐国公李渊兄弟镇守襄阳,南可据长江御陈,北有汉中补给,东可与徐州遥相呼应,确保随时可策马救援。

    山雨yù来风满楼。

    双方摆开了阵势剑拔弩张,大战看似一触即发,在没有人愿意率先撩拨那根紧绷的弦之前,却难得的保留着暴风雨前的最后一丝宁静。

    襄阳城,行军大帐。

    帐内上首端坐一人,约莫十来岁年纪,生的一对丹凤长眸额高骨宽,头上梳成一个黑丝系高冠,身着锦衣貂裘,腰间蹀躞蟒带上挂一品羊脂白玉,脚踏一双长靿靴上接三尺锦带缚裤管。

    左下一人却是雷焕在江边遇到的那位三公子,再下就是文臣、武将分列两班。

    堂上那位十来岁的小太保正是唐国公李渊,三公子李洪则是李渊的第三位兄长。

    李渊的父亲李昺曾随宇文邕的父亲宇文泰南征北战,战功卓著,官拜上柱国,封唐国公。李昺生四子:长子李澄、次子李湛、三子李洪、四子李渊。

    李昺死后由年仅七岁的四子李渊世袭唐国公,长子李澄留守关中,二子李湛早年夭折,三公子李洪则陪同李渊前往襄阳。

    李三公子与众将、谋士将行军布防商议完毕,各自领着命令陆续出了大帐,帐内只剩下兄弟两人。

    原本正襟危坐的终于李渊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吐了吐舌头,方才露出十来岁孩童该有的顽皮神态。

    “哎……早知道做这个国公这么不好玩,就该让大哥和三哥来做。天天对着这些一本正经的大臣们,累都累死了。也不知道做了皇帝又该有多难啊。”

    “圣意不可违。当今圣上英明神武,做臣子的怎么可以暗地里揣测陛下的决断呢?不居其位,不谋其政;居其位,就要多得一份担当。耕作在田,就要对得起半亩土地;上阵杀敌,也要对得住月月军饷。渊儿,你既为一国国公,对下要能吃得了民间疾苦,对上也要管得住战士手中长枪。等到战事结束之后,回到属地一定要尽心守得一方清平,百姓安康。”

    李渊嘟了嘟嘴一脸的不以为然,说道:“三哥说的这些个渊儿早听得耳朵都快生出茧子来了。可是,既然皇帝英明神武,为什么还要四处征战?战事一起,又哪里能有清平盛世?我若是那皇帝,定要这天下大赦,与民休息。”

    三公子闻言大惊,好在四下无人方才稍稍稳了稳心神摇头苦笑道:“若你本是山中一虎,山中土地归你所有,花草树木由你分配,飞禽走兽向你臣服。忽然有一天,山里面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另外两只老虎,它们要分你的土地,蹂躏你的花草,抢你的臣民,你会怎么做?”

    李渊考虑了好一会,连眉头都不觉间拧在了一起,心有不甘地道:“那便分与它们又如何。反正住我一只也是住,如果能相安无事,就算把山头三分也未尝不可。”

    “要是它们还不满足,还想着要分你那一份,又该怎么办?”

    李渊猛地端坐而起,赌气道:“那我便再寻一个山头便是。”

    三公子却不给他退路,咄咄逼人道:“再无山头可寻。”

    “那我就只好先联合其中一只老虎,假意许给它另外一只的土地合力将另外一只杀掉,然后再灭掉这一只,夺回属于自己的山头。”

    三公子凝视着李渊眼中一闪即逝的jīng光,缓缓地道:“主上现在在做的正是和你想的一样。”

    “三哥讲的这则故事可比后院的姐姐们讲的好多了,说的我都有点羡慕主上策马江湖的生活了。”,李渊重新躺在了靠椅上,恢复先前的懒散神态,“三哥可曾见过真正的江湖?后院的姐姐们别看平时不怎么说话,可只要一提起那些个仗剑走天下的江湖侠士就唧唧咋咋个没完没了,恨不能都嫁与了他们才好。说的渊儿好生艳羡,直想着也学些个高来高去的手段,也好在诸位姐姐面前显摆显摆。”

    “战争之下,再无江湖。纵然你有一身修为,终究抵不过万马千军冲踏。不知道又有多少像你一样怀揣着江湖梦的少年儿郎,手拿着一柄残破的木剑,还在为了遮体果腹而颠沛流离。又有多少人学有所成便拼命削尖了脑袋,或想着衣食无忧、或想着富贵荣华,只求在朝堂之上寻上一官半职,这样的江湖如何还称得上江湖?”

    “你若想要,人心之下又何处不是江湖?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高到庙堂,下到市井,哪样的江湖都逃不了利益的趋势。”

    李渊斜着眼睛看了看说教的三公子,不满的撇了撇嘴道:“三哥明知道这不是渊儿想要的江湖,我也只是想象着有天可以执节天涯,冲冠一怒为红颜,携美踏歌而行。三哥有何必生生毁了一个少年的英雄梦。”

    “要是有一天你真能得偿所愿,在江湖草莽间走一遭,也许你那英雄梦比现在破的还要惨。我知道每个人都会有一个梦想,我左右不了你做梦的权利。我也只是想要你让你明白,有些时候梦与梦想也不过是现实背后的另外一场虚假。越是得不到的反而越显得弥足珍贵。”

    “不管你以后想要得到什么,你还是现在的你,一国的国公。不骄矫,不妄语。切记。”

    李渊像看稀有动物一样瞅着三公子,然后拼命挤出一丝微笑道:“有三哥这位大先生兼谋士在,渊儿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关于三哥口中的江湖事,好的我留下坏的我就当没听到。我就去找后院的姐姐们耍去了,她们眼里的江湖可比三哥的jīng彩多了。”

    说着便向帐外跑去,三公子这边还没回过神,李渊反又回过头‘嘿嘿’笑道:“三哥还是早点回府吧,可别让那洛阳城来的小嫂嫂等的急了,回头还要埋怨我这做弟弟的不懂事。”

    三公子看着这个少不经事的弟弟的背影,微微叹息一声:世人只知道,庙堂闻得江湖远,江湖望得庙堂高;却不知,江湖再远远不过庙堂,庙堂再高高不过江湖。

    随即又苦笑着摇了摇头,眼光一如既往的柔和。

    世间又有几人能够永远这般无忧无虑的生活?各人自有各人福,既然强求不得,何不顺其自然?

    轻挥衣袖,帐外,一场雪正浓。

    襄阳城从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从刚开始的星星点点慢慢变得郁郁莽莽,将整座城笼罩在一片白sè的海洋之中。

    异常的寒冷让孩子们出不了手、大人们关上了门窗,到处透漏着别样的冷清。

    一个粗布麻衣、面容有些清瘦的女子呆呆地坐在国公府的回廊上,手中拿着早已分辨不出形状的枯草,痴痴地看着时而蛾眉紧蹙、时而吃吃而笑。似乎全然忘了落在手上的雪花,和那早已冻得通红的纤手。

    三公子看到这一幕,不自觉得叹了一口气。

    那女子仿佛知道来人是谁,也不回头,只是安静地将枯草上的雪花拍打掉,摘下上面的一颗鹅卵石,小心地收入袖中。然后,继续对着风雪发着呆。

    “你要知道当rì我若不把你带来,也会有别的将军、公子将你掳走。”,三公子也不管那女子有没有理他的意思,自顾自的说道,“你可以怪我自作主张,可以不同我说话,可以不穿我送予你的衣服,可是你不能不吃东西。”

    “东西是别人,可命是自己的。即便哪一天你要找我寻仇,也要有力气才行。”

    “我承认自己对你是有些想法,但你若是不愿,我也不会强迫你。我已经派人去接你的母亲,到时候是去或留全由你自己决断。我想你也不愿意她老人家看到你现在这一副模样。”

    “我是有我的私心,你也该知道洛阳城早已不再是往rì的洛阳城,你们住过的那个山头也不再是你们的家。即便你最终还是要走,我还是希望你能多留在我身边一些时间。如今天下大乱,大丈夫尚且没有安身立命之所,更何况是你们母女二人。带到过些时rì,太平些了总归是有办法的,这你大可放心。”

    三公子见那女子自始至终不肯说半句话,满心失落的再叹一声,只好悻悻地的转头。

    “其实我知道我心中该是感激你的,可是谁让我生来便是那山中鸟,奈何做不了这笼中雀。”

    那女子重又从袖中拿出枯草,用手指轻轻点点镶在上面的鹅卵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与手中的草儿听。

    “报……!”

    一兵卒从回廊外冲出,单膝跪于地气喘嘘嘘地道:“打城门西面有人来,称要见国公。”

    “来者何人?人数多少?”

    “这……来人自称胖子,只得一人一骑。”

    “报……!”

    说话间,又一兵卒跪拜道:“城外来了一个**着上身的疯子,一个照面二话不说先后放倒了十余骑,还叫嚷着非要见国公。”

    “胖子、疯子……”,三公子略一沉吟,先是一喜,而后一惊,忙道,“国公现在何处?”

    两名兵卒对望一眼,异口同声地道:“想必已在城头之上。”

    城头上。

    李渊看着城下被百余骑包围的赤膊胖子,眸子里闪耀着兴奋的光芒。

    战马低嘶,全副武装的骑兵们挥舞着大刀长矛将包围圈收的越来越小,眼看那胖子马上成了俎上待宰的羔羊。

    可那胖子却不是寻常人口中的死胖子,相反他是一个灵活的活胖子。只听他‘嘿嘿’笑了两声,像是炫耀般抖了抖身上的肥肉,牟然一声长啸。

    如利刃刺耳、如金鼓长鸣、如雏凤出巢、如寒风刺骨。

    整个世界突然间变得清净了,所有人仿佛都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只觉得连那飘扬的雪花从来未有过的掷地有声。

    “果然不愧为疯胖子!”李渊愣愣地回过神,却不知三公子何时来到了身边。

    “收兵,将贵客迎进城门!”

    三公子话音刚落,只见城下扑落落连人带马摔倒在地几十骑,离得稍远的骑兵个个目光呆滞,就连战马却也是一动也不敢动。

    李渊两眼瞪得快要出槽,盯着眼前的神奇,连眨不舍得眨上一眨。忽而,却又是‘哈哈’放声大笑,眼神透着与年龄不符的凌厉,悠远地望向远方。

    “一骑西来万马魇,焚林握发三吐餐;等闲借得北风面,剑指东南斩武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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