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哪里有暴力,哪里就有反抗;同样的道理,哪里有战争,哪里就有反对战争的人,其中就以产生于战国时期的墨家为最。
墨家的首领称为钜子,其余墨者皆听从钜子号令,纪律极严,有‘杀人者死,伤人者刑’之说。其主张兼相爱人人平等,反对战争。前期以学术xìng团体为主,游说各国之间,希望可以以言行改变君主进攻他国的想法,从而实现非攻理念;后期因秦灭六国,‘罢黜百家,独尊儒术’,逐渐没落,并分为两支,一支为散仙游侠,另一支专为学术钻研。
相传第一代钜子,也就是墨家的创始人墨子,能言善辩,又极擅守城,曾多次凭一己之力阻止多次战争,其中最为著名的当属成功地阻止了楚王攻打宋国。时与当时名匠鲁班在楚国宫廷上以工匠隐语作为规则,鲁班攻,墨子守,开始了一场jīng彩的攻坚战。鲁班先后改变攻城策略九次,九次均均被墨子击败,最后鲁班投械认输,楚王也只好打消了攻打宋国的想法。一时间墨子大名远扬,此事也被后人传为佳话。墨子的弟子将墨子的守城术总结为《守城》二十一篇,并于各代钜子代代相传,专备战时守城之用。
以钜子为首的墨家是一个神秘的团体,多隐藏与社会的最下层,有工匠、有书塾先生、有屠夫,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因为每个人都有可能是墨者。无论任何地方有需要,钜子都会发出号令,召集墨者共同商议对策。
钜子诏令集会的地方在一个不显山露水的小村镇上,小镇因为战乱变得破败不堪。壮丁甚至少年被强行拉去充军,稍稍长成的姑娘或是被快要憋出病的兵痞拉走做了军jì,或是被贩到烟花柳巷,运气好点的下嫁远方也多因夫君杳无音讯守着活寡,所以剩下的多是老弱妇孺,没有了多少人气。
一头发花白的老者,脚穿一双草鞋,身着粗布对襟黑袄,却带着一身的书卷气息,缓缓推开一家早已无人居住的房屋,屋里早已挤满了一样装束的数十人,三两人一堆窃窃私语着。
老者对着中间不怒自威的方脸中年汉子道:“参见仑子朶(duo),仑钜子。”
仑子朶起身道:“柯老先生不必客套,快快请坐。”
旁边一虬髯大汉声音嘶哑地道:“柯老夫子好大的架子,让这么多人单等着你一个。可就在你家门口,难不成已经老的连这点路都走不动了?”
柯夫子道:“虬髯客莫要取笑,只是想起来这镇子上的人来,难免生出些感慨,便多走了几步。不知道钜子这次诏我们来所为何事?”
仑子朶道:“如今周、齐两国交战,齐国蜗居徐州,已经算是岌岌可危。这次召集大家来,就是想商议商议该如何救城。”
众人又是一阵喧哗,一人走出道:“我认为这城救不得。”
仑子朶问道:“哦,冯先生何出此言,说来听听。”
“自周、齐交战以来,我墨家先后于晋阳、邺城等地死伤数十人,如今齐国败局已定,墨家也算是仁至义尽,不应当再做无谓的牺牲。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为匹夫之勇,匹夫之勇勇不冠三军。更何况,墨家近年来每况愈下人才凋零,也再经不起这般折腾,恳请钜子三思而行。”
仑子朶道:“冯先生之言或许有理,只是我墨家本就以‘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为己任,战争除了能为胜者带来城池和赋税,却让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本就是百害而无一利之事。又有既然人人生而平等,每个人都该有活下来的权利,城里的人也是人,如若不救于心何安?再有墨翟墨钜子不战而令鲁班羞退,令楚主罢兵;孟胜孟钜子明知阳城必亡,仍旧携百名墨者拒守,最后尽皆战死身亡,攻城的楚王因为孟钜子的行为而下令不可扰民,此举不知有救得多少黎民xìng命。这两件事哪一件明知可为?先祖们犹能如此,我辈又怎能数典忘祖?若是只为安身立命,我墨家的信仰又在何处?”
冯先生一脸的羞赧道一声:“学生惭愧。”便默然退下。
柯夫子缕缕长须道:“战争之苦,可见一斑,只是贸然救城,也有所不妥。不知能否先遣能言善辩之人,与周主处说明厉害,效法先贤令其不战而退才为上策,如若不然再去守城不迟。”
虬髯客哼哼冷笑道:“柯先生是不是老糊涂了,若你是周主,这大好的局势可肯拱手不要?”
仑子朶接着道:“早在周主攻齐之前,我已派关里为说客,宇文邕表面以礼相待,私下里却笑言‘墨者,土之黑者也,升斗小民以螳臂之力安能挡车乎?’,方才有今rì之局面。”
柯夫子喟然长叹道:“看来也只有救城一途了,仑钜子便做些安排吧。”
仑子朶洒然一笑:“事情也许还没那么悲观,南有陈国陈顼(xu),北有信都任城王高浩、广宁王高孝珩(heng),洛阳还有一军按兵不动,徐州城也不见得守无可守。我与虬髯客先潜入城,与高纬说明来意,张木匠、王屠夫、李鞋匠、赵石匠你们再各自挑选些兄弟,分批次入城,汇合后再做计议。其余人等该教书的教书,该种田的种田。”
然后从怀中取出一物,正是墨家首领信物钜子令,递予柯夫子,接着道:“夫子将钜子令收好,若是我还回得来再交还给我;若是不幸战死,就让大家伙另举贤人,墨家不可断了香火,夫子不可推辞。”
柯夫子接下钜子令,心下戚戚然,没忍住老泪纵横。
虬髯客见状怒道:“最没用就是你们这些读书人,整rì里摇头晃脑吟诗作对,整rì里大义凌然悲chūn伤秋,不知道误了多少人的子弟。像老学究你这样的,我虬髯客一个就能撂爬下一打,哪能那么容易死,别哭哭啼啼的,晦气!”
柯夫子抹了一把老脸道:“没事,就是想起来有些对不住这间屋里的小天儿,还有隔壁花丫头。我是有你这本事或者你们要是能早些在这,也许他们还能活下来。”
虬髯客不再言语,仑子朶拍拍柯夫子肩膀,对众人说道:“既然商议已定,都回吧,众位兄弟各自珍重。”
门外风雪紧,无人窗自开。一人一鸟一道姑,一小和尚踏雪来。
小和尚和那青鸟正斗得不亦乐乎,转眼就到家门前,赶巧窗子被大风吹开,不想却看见自家屋里平白多了这许多人,不由得一愣。
屋里人自觉行事隐蔽,也没想到会着了大风的道,也是愣愣地看着门外三人。
‘呱呱……’风声盖过呼吸,青鸟脆鸣胜却乌鸦。
小和尚突然推门而入,大吼一声:“老夫子,你还没死啊!”
柯夫子刚从悲痛中醒来,被小和尚这一咋呼,再次激动地泪流满面,颤颤巍巍地道:“小天儿,你咋回来了?”
屋里人顿时舒了口气,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都是自家人。雷焕和老师太也先后进了屋,见到这等阵势,心里通透沉默不语,默默站在小和尚身后。屋子本来就不大,又突然多了三个人进来一下子拥挤了很多,仿似两军对垒,小和尚和柯学究站在中间却特别的宽敞。
小和尚自顾自地拍了拍光头上的雪花,扫了屋里一圈瞪大着眼睛道:“啧啧……看不出来啊老夫子,你不好好教你的书,这都该行做了土匪还是投了强盗?怎么趁我不在家,还想占我房子抢我的家当啊?!”说着挺了挺胸,往后指了指,“我劝您老还是趁早换个别家吧,我现在可是有组织的人!瞧见没,这是我师傅还有师兄,外面还有百来号弟兄,识相的赶紧走!”
青鸟默契地飞到小和尚脑门上示威般再叫几声。
柯夫子默默地脱掉草鞋,张手就往小和尚身上招呼,便打便喊道:“我打死你个小兔崽子,你爹娘不在了我就是你爷爷!还土匪强盗!今儿个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你个小兔崽子!你个小兔崽子……你……”
小和尚边跑边求饶道:“爷爷,柯爷爷,有话好说别打,别打……疼……”
柯夫子实打实的没打的两下手便软了,噙着老泪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小和尚也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发堵,连青鸟帮衬着在头上啄了一下偷笑几声都没心思理睬。
柯夫子缓缓心神道:“你好好看看,这是你镇上编草鞋的李大爷,这是你时常跑他家偷肉吃的王屠户,这是给你家做过凳子的张木匠。他们听说咱们村上前些天被当兵给抢了,特地过来瞧瞧。”
小和尚仔细地看了看,众人微笑着向他点头示意,总觉着这些人都很熟悉却又记不起来是不是真的见过。想不起来便不想,用心思考也不是他的本sè。
仑子朶见时机差不多,便道:“夫子,这里要是没什么事,我们就先回了。若再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着人只会一声,人多也好有个照应。”
柯夫子坐在凳子上穿上鞋答应一声,呼啦啦的功夫屋子便空了。
小和尚急急忙忙跑到柯夫子跟前道:“老夫子,隔壁小花人呢?我走的时候还在,这一回来怎么就不见人了?”
柯夫子一脸愁苦,支支吾吾半天才道:“哎……柯爷爷无能啊,小花她被人抓走了。”
小和尚一屁股坐倒在地抓着夫子的衣襟道:“是谁把她抓走的,抓到哪去了?你怎么不拦着啊?
柯夫子愤怒地锤着胸口道:“村上一个壮丁都没有了,我一个老头子怎么跟这些官兵斗?拦也拦不住,还被他们一顿毒打。眼睁睁地看着小花儿被他们卖给和他们一起说是荆州来的暖阁的女人。如今这世道,官不官,民不民,大道不公啊!”
这记闷雷劈的小和尚肝胆俱裂,魂不归处。
暖阁,荆州暖阁,jì院暖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