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成此刻已赶着马车驶出雁翎关,一直走到偏僻的小明湖畔,才停了下来,他没有和后面车厢内的人说话,只静静的看着荡漾的湖面出神。
小明湖这一带虽然渺无人烟,但有一种自然的美,整个小明湖差不多有七、八十平方公里,呈椭圆形,从高空看去就像一面小镜子,而且现在雁群还没有来,一望无际的碧波显得格外宁静。
从血染的长街来到让人神清气宁的小明湖,由极动转为极静,罗成突然有种懒洋洋的感觉。
半个小时前,他杀了很多很多人,一直杀到那些残存的武士与随从们胆寒,再不敢上前阻拦,才停止了杀戮,从花楼一直到雁翎关的北门,遍布无数尸体,整条街几乎都被染红,犹如百战余后的沙场。
但,好像并没有结束,也不应该结束,还差一个人,或者是两个,罗成到这个地方停下,是因为他需要仔细想一想,也因为他要做出一个至关重要的决定。
“上师好像有心事?”车厢中传出一个柔和的声音。
“呵……”罗成笑了笑:“正需要宫主解惑。”
“哦?上师请讲。”车厢中那声音回道。
名道兰是天衍宫的宫主,也是第一帝国名符其实的第一高手,从实力上说,不管是天衍宫的实力,还是她本人的实力,都比不上隐门,不过,名道兰的口吻乃至姿态,都要比隐门门主周承嗣强势得多。
周承嗣知道罗成的最终目标,既然罗成是为救世而来,那么不管他表现得如何恭敬。都不为过,而名道兰一点都不了解罗成,她知道有罗成这个人,是接到了八妙阁的警信,在信中。飞烟提醒名道兰小心温颜,同时也把罗成简单介绍了一下。
当然,名道兰并没有怀疑罗成的实力,漫天飞舞的剑光足以证明一切,但这不是她必须要屈尊折腰的理由。何况飞烟在信中管罗成叫大哥,严格的说,她还算是罗成的长辈,叫一声上师,她感觉已经有些过了。
罗成跳下马车,抓住车厢,轻轻一扯。整块车厢板都被他扯掉了,他的动作有些粗暴,里面那女孩子发出强自压抑的呼声,身体也缩成一团。
罗成没有任何同情,他知道。如果不是自己拥有无可抗拒的力量,他早就变成瞎子了,那庞寇绝不会手下留情。
罗成跳上车,靠着车厢壁,扭着身体,摆出了一个自己感觉很舒服。但外人看起来很无礼的姿势,慢吞吞的说道:“她是温颜的妹妹?”
“是的。”
“听说宫主与真依的父亲是老朋友?”罗成道:“现在斐家与温家已势同水火,宫主怎么和温家的人走到一起去了?”
在面纱下。名道兰的眉头微微皱起,这是在质问自己?她沉默片刻,轻声道:“本宫与达清、温道都是朋友,他们的孩子是本宫看着长大的,听说小雨要去边关游玩,与本宫同路。正好结伴而行。”
“温道?”
“温道就是小雨的父亲,也是温颜的父亲。”名道兰说道:“上师怎么会对这件事感兴趣?”
“只是好奇罢了。”罗成顿了顿:“那么宫主到边关来是为了……”
“我要找真依谈一谈。”
“谈什么?”罗成问道。随后又笑了笑:“宫主可以先和我谈谈,真依那边,我能替她做主。”
罗成显得越来越无礼了,名道兰愕然,当罗成第一次出现在车厢前时,她看得出来,罗成是想杀了温雨,而在她及时表明自己的身份后,罗成让步了,她以为罗成肯定知道自己的身份,或者和斐真依、飞烟她们一样,把自己当成长辈。
到现在名道兰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罗成的实力高深莫测,如果连长辈的身份也不管用,那么罗成无疑变成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存在,她的一举一动都要慎重。
犹豫片刻,名道兰还是决定说实话:“斐家与温家相争,必将引起帝国的动荡,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一旦鹰之皇朝卷土重来,帝国危矣!”
“原来,宫主是来做和事佬的啊……”罗成发出笑声。
“上师因何发笑?”
“真依和飞烟一直在为宫主的安危担忧,现在看,她们是多此一举了。”罗成道:“还有,如果宫主想做和事佬,应该先去找温颜才对,怎么到边关来了?”
“小颜心胸狭隘,一直沉浸在父辈的仇怨中,我开解了她七、八年,也不见效果。”面纱下的名道兰露出了苦涩而又无奈的笑容:“而真依从小就很懂事,深明大义,她会明白我的苦衷。”
“这叫什么道理?”罗成笑道:“很懂事,深明大义,就必须要忍受委屈?”
“上师还不了解帝国的窘状。”名道兰长叹一声:“几年前,鹰之皇朝三王子冷天让率领大军越过天岸山,帝国各属边军全部被击溃,冷天让的大军如入无人之境,驰骋千里、几乎荡平我一十八州,虽然帝国最后反败为胜,甚至击杀了冷天让,但那一十八州被掠走的万千百姓,还有大批的财富,却是再也回不来了,千里之疆,所有农田、村落全部被焚毁,让帝国元气大伤,而斐家与温家相争,必将动摇帝国根本,上师,这是亡国之兆啊!”
“你是天衍宫的宫主呢,还是第一帝国的国主?”罗成淡淡问道。
“上师……是何意?”
“如果只是天衍宫的宫主,那么管好天衍宫就可以了,第一帝国的兴亡,不需要你来操心。”罗成道:“前些时间,我曾经听人说起过一段故事,呵呵……我算知道偏见是怎么来的了,真依和飞烟都很傻,她们居然以为,如果温颜不是成为斐皓天的未婚妻,根本没有资格进天衍宫,更不可能成为大师姐,其实……就算温颜一辈子不嫁人,她一样会进入天衍宫,一样可以修习无双秘典,因为有你。”
名道兰突然不说话了,但因为面纱的遮挡,看不到她的表情。
“三个男人与两个女人婆婆妈妈的烂事,居然能影响到那么多后辈,甚至影响到了第一帝国的国运,当时我真的很想笑。”罗成笑道:“不过,我可是替宫主说话了,周门主说你是红颜祸水,但我认为,这事情不能把所有的错误都推到女人身上,何况宫主进入天衍宫,自宣终身不嫁,也算是一种弥补了。”
“周门主?”
罗成没有回答,反而转移了话题:“还有,宫主知道不知道,真依的父亲斐达清已经死在帝都了?”
“什么?!”名道兰大惊,身体也猛地的挺了起来:“不可能!”
“宫主以为我会拿真依的父亲开玩笑?”罗成淡淡的说道。
“快,上师!带我去见真依!”名道兰的口气变得异常焦急:“再晚就来不及了!”
“宫主真是个糊涂人。”罗成笑了:“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做搅屎棍,知道搅屎棍的作用是什么吗?能让坚决的人不敢再坚决,能让该死的人得到苟延残喘的机会,能让一件本应干净利落解决的事情遗祸百年。”
罗成的神态显得很自然,一边说一边随意翻动着旁边的抽屉,看到抽屉里有时令鲜果,还笑着说道:“你们倒是会享受啊……我可以尝尝吧?唔……刚才说到哪了?对,搅屎棍,遗祸百年,宫主,你凭什么以为,我会让你见到真依呢?”
名道兰猛地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有些僵硬了,虽然罗成的神态很平和,语气也很友好,象朋友一样,但她分明感应到一股凛冽的杀意,这股杀意并不是从罗成身上散发出来的,而是来自于天空、来自于冥冥中的上苍。
“让我们坦诚一些吧。”罗成续道:“宫主见到真依,不外两种结果,一种是真依拒绝宫主的要求,那么宫主肯定想方设法阻扰天机营的兵锋,因为你希望大家能保持和平,嗯……在第一帝国,天衍宫的影响力还是不容小窥的。另外一种,真依听从了宫主的话,或许……温颜那边也会让步,但是,这意味着从谈判开始,真依的一举一动都会受到来自各个方面的牵制,大批敌人都幸存下来了,你最多能让大家暂时保持和平,可无法消除已经酿下的仇恨,他们不可能看到真依重掌军权,连整合第一帝国的力量都变得遥遥无期……更别提整合大陆了,说真的,我等不起。”
“刚刚来到这里,我很小心,什么都不敢做,生怕引发一连串的因果,让事情向坏的方面发展。”罗成道:“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而我……似乎太关注小节了,现在醒悟到这些还不晚,嗯……应该算是一种成长吧?”
“今天,就替真依做一次主了,以后她知道了真相,可能会恨我、怪我,由她去吧。”罗成拍了拍手,吐掉口中的果核:“唉……想起以前的小心谨慎,真不是滋味,既然每个位面都是强者为尊的世界,我为什么不能霸道、不能横行?!”
“上师……”名道兰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心中的惊惧,来自于冥冥中的压力越来越沉重、越来越寒冷,她似乎感觉到,这是天命,天让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