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姐夫,你们早些歇着吧,今儿也不早了……”
站起身看着贺启暄和慕嫣然说完,慕风脚步踉跄的朝外走去,不一会儿,外间传来了院门开了又关的声音,院子里,又恢复了方才的寂静。
相视一眼,面上尽是苦笑,慕嫣然撇了撇嘴,有些不解的说道:“看来,那位慕……夏姑娘,确是和他有什么关系,可他却不太情愿提起此事呢。”
“清官难断家务事,此中不足为外人道,哈哈……”
戏谑的说着,贺启暄扶着锦桌站起身,牵着慕嫣然朝内屋走去,一边,还侧着头叮嘱道:“他若是不愿说,你也别去问了,他如今也能为自己做主了,就由着他去吧。”
贺启暄口中喷出的浓郁酒气,熏得慕嫣然频频扭头,而身上压来的力道,又让她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搀着他朝床榻边走去。
及至服侍着他在床上睡好,慕嫣然才觉得身上竟出了一层薄汗。
扬声唤了紫月让人抬进了热水,慕嫣然沐浴完出来,贺启暄已发出了轻微的呼噜声,摇头笑着,慕嫣然径自吹灭了灯烛,钻进了锦被,下一瞬,身子一沉,便被贺启暄拢在了火热的怀抱中。
第二日,王府里又热闹了几分,来的,却是往日与慕风相熟的将士,得知慕风安然归来,那些人也顾不得慕风是住在王府,便纷纷赶来瞧他。
慕风打发了身边的小厮来给慕嫣然打招呼,慕嫣然点头应下,转头吩咐了紫月去小厨房跟吴大娘说一声。置办了两桌酒席,送去了慕风的院子里。
一连几日,慕嫣然都没见到慕风的面。
而那位自称是慕夫人的夏姑娘,也再未在王府出现。
慕风回来。珠儿便有了陪着她尽情撒野的人,再也不似往常一样痴缠着慕嫣然或是贺启暄了,只要慕风得空。珠儿就会欢欣的奔去找她,一大一小玩的愈发疯了,便连蕾儿和瑜哥儿,每每看到珠儿撒开腿朝外跑,眼中都会有些艳羡。
一转眼,慕风回来已有小半个月了。
军中的职缺,慕风又回去顶上了。恢复了从前一般每日到军营里应卯的日子,而每日从军营回来,慕风必定会到一心堂来给慕嫣然请安,瞧着倒似是比从前更知礼了。
这一日,到了轮休的日子。慕风本想带着珠儿去骑马,到一心堂才得知珠儿跟着慕嫣然去了后院,左右无事,慕风便提步掠过角门,朝后院梨林去了。
悠扬的琴声从梨林里回旋出来,说不出的婉转好听,而过一会儿,则会变成有一下没一下的不成调的曲子,想来。是慕嫣然在教授珠儿。
在地埂边站了一会儿,及至听到再无琴声,慕风才朝凉亭里走去,老远,便看到珠儿撅着小嘴委屈的看着已经红通通的指尖,脸上。也是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模样。
“舅舅……”
扬声换着,珠儿朝慕风身边迈了一步,下一瞬,又有些胆怯的缩了回去,一双大眼睛,还扑闪着去看慕嫣然,颇有些好笑。
“娘在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会弹几首曲子了,你呀,都被你爹爹宠的不像个女儿家了……”
没好气的说着,慕嫣然转过头看了一眼慕风,灵机一动,诱哄着珠儿说道:“舅舅的琴也弹得极好,珠儿请舅舅给咱们弹上一曲,可好?”
眼睛睁得浑圆,似是不相信慕风会弹琴,珠儿转过头去看,见慕风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微赧的窘意,却未推辞的走到琴案前坐了下来。
自从离了赏菊阁,慕风已经好久未抚琴了,此刻看着摆置在琴案上的古琴,慕风的脸上,有些惴惴不安的忐忑,可及至他坐在软榻上,身子却一下子放松了下来,仿若他本就为琴而生一般。
轻抬小臂,缓缓的落至琴弦上方,慕风姿态优雅的弹了起来,梨林里,只余清风拂过时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似乎连林中的鸟儿,也在静静聆听一般。
曲毕,看着慕风仍旧恋恋不舍的摩挲着琴弦,慕嫣然低垂下头,看着怀里的珠儿问道:“舅舅的琴弹得好不好啊?”
连连点头,珠儿看了慕风一眼,目光坚定的抬起头看着慕嫣然说道:“娘,以后珠儿好好学琴,一定像娘和舅舅一样厉害……”
往日劝珠儿学琴,不知费了多少口舌,今日什么都没做,只不过让慕风弹奏了一曲,便让珠儿转变了原本的心意,慕嫣然的心里,也跟着欢喜起来。
看着太阳照在大地上,四处都是一片暖融融的模样,珠儿直说要带着蕾儿和瑜哥儿去看团团,小鸟一般的朝一心堂去了,凉亭里,顿时只剩慕嫣然和慕风两人。
“随便再弹奏一曲吧……”
起身走到条椅边斜倚着廊柱坐下,感受着阳光洒照在身上的惬意,慕嫣然懒洋洋的说道。
琴声复又响起,却是一首“出水莲”。
仿若眼前盛开着一池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淡雅明亮,慕嫣然细细的品着曲子,一边,回过头来仔细的打量着慕风。
自到了云都,慕风便一直跟着贺启暄在军营里,皮肤也晒得有些黝黑了,二月里在沛城失踪,想来这大半年必是在养伤,慕风又恢复了从前的白皙,而身上透出的那份闲散的淡雅,正如同他曲子里的荷花一般。
“跟我说说那位夏姑娘吧,不管发生了什么,总要去解决,逃避,总不是个办法。”
轻声说着,慕嫣然回过头看向远处,唇边,却泛起了一抹俏皮的浅笑。
果不其然,身后的琴音,嘎然而止。
脸上晕出了两抹暗红,羞窘的抬眼去看,却只看到了慕嫣然的背影,慕风暗呼了口气,一边,却思忖着该如何回复慕嫣然的问话。
“不知从哪儿说起?”
回头看了慕风一眼,顿时知晓他二人之间发生的事情很多,慕嫣然诧异了一下,抿嘴笑道:“那便从你们第一次见面开始说吧……”
旋即,慕嫣然摆出了一脸等着听故事的表情。
第一次见面……
眼中浮起了一抹怔忡,慕风润了润喉咙,开口轻声说道:“从山崖下跌落只是一瞬间,依稀还能听到耳边充斥着他们的惊呼声,下一瞬,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仿若睡了很久的一觉,只觉得浑身说不出的清爽,慕风再睁开眼,顿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四周,是葱郁的树林,依稀还能看到远处的山顶,而自己,则赤/条条的置身于一个冒着温热雾气的大池子里。
不知该往哪里躲,慕风方动了一下,才觉得浑身处处都透着刺骨的疼痛,像是胳膊腿脚全被打断重接起来了似的,而背上的肋骨,不经意的便会拉扯着疼痛起来。
四处打量了一处,慕风才发现,自己是在一个温泉池里,可那儿处处透着陌生,让他浑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无法使力,慕风便只能那么泡着,而空气中,只能听到鸟语花香的自然之声,像是身边根本无人一般。
不知泡了多久,慕风只觉得自己快要睡过去的时候,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不敢发出声响,慕风装作还未醒,合上眼睛瘫在了温泉壁边。
脚步声在自己头畔停住,紧接着,微凉的手覆在了自己的脸颊边,头被轻轻的扭转过去,下一瞬,唇边,流进了清凉的汁液。
慕风微微睁开眼睛,便见眼前是一个布衣妆扮的女子,而她的一只手中,捧着一片荷叶,此刻,正有甘甜的水珠从碧绿的荷叶上缓缓流下,想来便是她接到的露水。
直到那女子转身离去,慕风才觉得,自己的脸颊边,泛着一抹温热,温泉水下,自己的身体发肤,也泛着微微的红意。
装睡的日子没持续多久,就被那女子直率的揭破了,慕风也终于知晓,自己跌落山崖挂在树上,筋骨尽断,是那女子上山采药时救了她。
那山本是无人之境,平常人想上山,是决然没有可能的,而那女子,却说自己自幼便住在山里,从未出过山。
这样的机缘巧合,慕风除了感叹老天厚待于他,实在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受。
在山中养了半年,从起初的一步都不能动,到拄着拐杖挪动几步,再到恢复成从前健步如飞的模样,慕风用了整整半年的功夫,而就是那半年,让他了解了一个人,一个从前甚至连一面之缘都没有的夏蝉。
“她说,她很小的时候,因为身有痼疾,被父母遗弃在了乱葬岗上,是她师父将她带至深山,治好了她的病,又把她养大。虽然没有出过山,可她一点儿也不想去繁华的人世间再看世人的丑恶嘴脸。她师父去世前,她就立下誓言,此生会在山中常住,直至终老,若是有缘,在山中遇到的第一个男子,将是……将是上天赐给她的夫婿,她终生不悔。”
“而我……”
似是想到了夏蝉跟自己说话时的神态,慕风面上一窘,“她说,我昏迷不醒的那些日子,都是她亲自照料我,她,便该对我负责。”
唇畔溢出了满满的笑意,慕嫣然顿时不觉得那日初见夏蝉时她的举止有些无礼了,反而觉得这个女孩儿率真的可爱。
转过头看着慕风,慕嫣然一脸欢喜的问道:“那你呢,你喜欢她,愿意娶她为妻吗?”(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