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荀慧珍淡淡一笑道:“先请坐…其实对二十年前的事情我知道的也不多,只是尽我所能帮着你分析分析…”
“为什么愿意帮我?”田芸有些失望,但对父母的事情能了解得多一些自然不希望放弃。
“很简单,我们都是孤儿,我和你一样,从小就无依无靠的!”荀慧珍的笑容里略带苦涩,“我知道你心里瞧不起我,认为我就是个贼,对吧?可我也是人,也得想办法活下去呀!老天不帮我,只能靠自己!唉…要是我真有你这么个妹子该多好!”
荀慧珍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双眼微闭着似乎回忆着当年,田芸并不了解她的身世,听她这么一说,倒是有些同病相怜,心里的敌意不由去了一些。
“那时我们这些人混得没那么好又怎么入得了田大队长的法眼!田大队长了不起,是个好jǐng察,人长得也俊得紧!难得他不会瞧不起我们这类人,只要不是直接犯到他手里,有时还会和我们称兄道弟的,呵呵,那时赶上他出来查案子,被他拍下肩膀叫出名字,甚至说上几句话,都能让人得意好一阵!看见了吗,人田大队长都知道有我这一号…”
遥想父亲当年的风采,田芸难得地笑了笑,虽然听刘叔说过不少,可这从反面来的夸奖却更容易让她欣慰。
“唉…见过一次你父母一起在街上,你母亲好像是个内勤,也是个漂亮的人儿,真是很配的一对!…妹子,你别伤心,那么多年了!”荀慧珍轻拍了下田芸的手臂以示安慰,话锋忽地一转,“那是个晚上吧,你应该不在家,要不也难说了…”
“是…”田芸双眼早起了水气,她强忍着点了点头,“那天是我生rì,刘叔说有东西送给我,我…我去了他们家,等我再回来,就…没多少时间…”
“你刘叔是刘红军?嗯…他后来是怎么和你说的?”荀慧珍想了想,问道。
“他一直都不和我多说的,我也是追问了很久,才陆陆续续地告诉了我一些,他说一定是个高水平的杀手,原因却猜不清楚…”其实刘红军就没对田芸多说过,不知道是出于保护她还是怕她心里难受,只要一提到这个话题,刘红军就会长吁短叹起来,更有多次哭着骂自己没有本事,找不到凶手,以致田芸也问不下去。
“一定是结了什么仇家…”荀慧珍突然冒出一句,见田芸吃惊地注视着自己,她接着道,“你那刘叔我知道,他怎么想先不管,我就告诉你我的想法。你们jǐng察办案讲究证据,还分析什么动机,我们江湖人就没那么多考虑的,为什么说是仇家所为?就按你们jǐng察的思路排除一下看看,如果说是得罪了上面的什么人,这也是种可能吧,那样不至于惹来杀身之祸,顶多会被整或被压制,直到把人整到体制外,这才是上面人的手段,他们好玩这个;情杀就不用考虑了,你父母是有名的恩爱;跑到市局家属楼里抢劫更是说不通的,相信你家里也不会有多少钱,那还有什么可能xìng,不就剩这仇家的报复了吗?身为刑jǐng大队长,难免会结些仇家的,对吧?”
这也太简单了点吧?田芸惊疑不定地望着荀慧珍,自己也曾有过很多推断,但总是觉得可能xìng太多,无法说服自己确信某一种。
“我也认为是杀手所为,身手好动作敏捷,绝不会是普通的什么人,要知道田大队长当年可是有名的能打,猝不及防是有可能,但那样恐怕就是靠运气行事了…这里有两种可能,一是仇家买凶杀人,第二动手的就是仇家本人!依我看,第二种可能xìng最大!”
荀慧珍又爆出的推测更是让田芸震撼,她想不出这是根据什么来判断出的,一双妙目盯着荀慧珍,盼着她的下文。
荀慧珍此刻却是踌躇了一下,才继续道:“我这样想是有些根据的,你想想,二十年前也就是改革开放初期,那时钱还是比较值钱的,买凶的话不像现在的情况,是需要大量的资金运作,何况对象又是在职的jǐng官,要价一定会非常高,走银行转账肯定会留下线索,而现金更不可能,我记得百元面值的纸币那时应该还没有,也不用太多,十来万现金一般人提着就很费劲了,更何况凭那杀手的本事绝不会是那种价格,所以我认为动手的就是仇家本人…”
田芸听得呆住了,这是江湖人?这种分析能力只怕与办案多年的老jǐng官相比也不遑多让,居然连当年纸币的面额都考虑了进去,如果此时不是在听关于自己父母的事情,田芸几乎会错认为回到了讲述经典案例分析的讲堂。听着荀慧珍边摆事实边讲道理,不免让田芸又多信了几分。
“妹子,你要不介意的话能说说你进屋看到的情况吗?我看还能不能再想出一些…”
田芸又怎么会“介意”,甚至连刚才她不喜欢的“妹子”这个称呼都觉得顺耳了很多,忙点头回忆着说道:“我家和刘叔家是对门,老式单元楼,一层三户的那种!我家是301,302住的那家人姓顾,经常出差,家里总没人的!那天我记得我推开刘叔家门的时候,正好看见一个没见过的男人经过我家门口要下楼,还向我笑了笑,我忙着回家,推开门却看见妈妈就躺在门里,我叫她没有反应,叫爸爸也没有回答,我好害怕…爸爸就倒在厨房里…他要给我做喜欢吃的螃蟹,那些螃蟹都在地上乱爬…”
说到后面,田芸已是抑制不住地哭出了声,这情况她以前说过几次,也曾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梦中,每每都令她难忍悲痛,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荀慧珍垂下头抿着嘴静静坐着,手轻晃了一下,带得杯中的水一阵起伏,险些溢出杯沿。
待田芸抽泣声稍低,荀慧珍才轻轻将一盒面巾纸推到她手边,轻声问道:“那男人长什么样子你还能记得吗?”
田芸无力的摇头:“我知道,那人可能就是凶手,但我真的是…记不起了,只是匆匆的一眼!都怪我…要是我能记住该多好…”
“不要怪自己,那时你只是个孩子!”荀慧珍叹了口气,停了停又问道,“你出家门时,门是关好的还是虚掩着的?”
“是关好的,如果虚掩的话有时楼道里风会将门猛地撞开,很吓人!”田芸回答道。
“哦,等你回来时门却是一推就开,对吗?”等田芸点头确定后,荀慧珍点头道,“那就是说凶手通过敲门进的屋,你母亲也许以为是你回来了,打开门后先被杀害,随即凶手又到厨房杀了田大队长,然后离开…我错误估计了顺序,居然是田大队长后遭杀害,那凶手更是可怕了!伤口又是什么情况?”
“我那时吓得只是大哭,没记得有什么血,刘叔知道的很清楚,但却不告诉我…”说到这个,田芸的语气里多少带着些埋怨。
“不要怪你刘叔,他是担心你!”荀慧珍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徐徐道,“这就更说明是寻仇来的了,江湖人也讲究‘盗亦有道’、‘祸不及妻儿’,即使真是有要杀田队长的原因,也不会选择在家中动手;杀手虽然和江湖人的规矩不同,却绝不会给自己多找麻烦,在上下班途中或是其它的什么地方有的是下手的机会,跑到家里下手…嗯,那就是要一家人的命了!这人的身手非常好,放到现在只怕也很少见,不会这么多年都不现身的,没道理!…那时国内能有这么好身手的,途径并不会太多,军队的背景很有可能…你找你刘叔谈谈,查下当年田队长经手的案子,时间跨度我想是在出事的一年左右,有没有什么被判了重刑罪犯的亲属能符合这些条件,如果能找到,距离也许就不远了…”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这么透彻的帮助自己分析,还是有根有据的,这不亚于在层层迷雾中给了田芸一盏小灯,虽然真相依旧飘渺,却感觉不再是那么遥不可及了。
以前对荀慧珍的敌意早化成了感激,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田芸嚅嗫了良久,才瞪着双泪眼道:“谢谢…太谢谢你了…”
“别客气…记着一定要先和你刘叔商量商量!”荀慧珍微笑地叮嘱,“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这里我还会再呆几天的…祝你顺利吧!”
“谢谢…谢谢…”田芸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忙不迭地点头称谢。
荀慧珍站起身来,陪田芸走了几步,忽然笑了笑说道:“也别再和男朋友闹别扭了!要知道,我们女人这辈子,能碰上个真心爱自己的人就足够了,你心里有他,他心里有你,还觉得不够吗?…妹子,你说我说的对吗?”
啊?田芸愕然回眸,正迎上荀慧珍略带玩味的笑容,那双清澈如秋水般的眼中分明透着了然……
红着脸离开了招待所,田芸的心里很不平静,这趟试探的工作虽然没做好,可却得到了更多,她急于找刘红军谈谈刚才荀慧珍所说的一切,拨办公室没有人接,手机竟是关机。又开会了?还是有什么别的?还是今天晚上去家里吧,不会有人打扰,田芸想好了自己的安排,脚步不停直奔更衣室而去,边走边拨出了电话。
“您好…欢迎致电耀华集团!有什么能帮您?”总机小姐甜美的声音出现在耳际。
“你好!我找市场三部,王旭!”
“好的!市场三部,王经理!请稍等…”
听筒是悦耳的转分机音乐,几乎等完了整首曲子,电话才被接起,却是个女孩子的声音:“您好!…哦,王老师刚刚离开…”
田芸一惊,抬手迅速看了看表,时间是九点十分,他这是去哪里了?竟然还真就上班了?那伤没什么吧?
一堆问题涌进脑海,刚才还有些兴奋的心情立刻变成了焦急,她忙问道:“去哪里了?…嗯,什么时候能回来?”
“他回家了呀,昨天晚上加了一夜的班,今天倒休…”
居然还加了一夜的班?田芸只觉脑子有些乱:“那…你知道他住哪里?”
“哦,抱歉,我不知道!您着急的话打他的手机吧!”
手机?真是活见鬼,能打通何必还打到公司去呀,无奈地挂断电话后,田芸再次拨打王旭的手机号码,果然,还是不在服务区。
“木头,我还是找不到他,公司说他刚刚回家去了,可电话打不通…哦,好的…我等你…”无计可施的田芸给穆秀娟打了个电话,穆秀娟马上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只好让她先等等。
去哪里等呢,全市局有个最闲的地方,那就是“jǐng民共建办公室”,田芸推开办公室门的同时,穆秀娟跟着也到了,丁小岑正面对着电脑眉飞sè舞地摆弄着键盘,一见俩人进来时的表情,她瞪大了双眼小心问道:“姐,没找到王老师?”
田芸摇了摇头,泄气地将身体半靠在沙发上闭起了眼睛,穆秀娟紧挨着她坐下,丁小岑凑到跟前,没敢再问田芸,冲着穆秀娟努了努嘴。
怎么还是昨天那情况?穆秀娟苦笑连连,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半晌才开口道:“小芸,你好好想想,来往那么长时间总能透露出点儿什么吧?是吧,这话里话外的,琢磨琢磨,你好歹也一jǐng察…总不能真跑人公司去要地址吧,那不太合适呀…”
田芸不是没想过,打昨天晚上就一直想这穆秀娟所说的“话里话外”,可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来,自己竟是那么失败?不对!田芸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跳了起来,这冷不丁的动作着实吓了另外俩人一跳,都吃惊地看着她。
田芸也不去管她们,直接抄起电话飞快按着号码,不一会儿电话接通。
“芸姐,啥事呀?…哦,你说的这是哪一出?…哦,哦…对对,我想起来了…耀华那人好像姓王对吧?…嗐…就那什么…那个…”
穆秀娟和丁小岑也凑到电话旁听着,这电话却是给派出所小孙打的,丁小岑多少有些莫名其妙,穆秀娟倒是听说过俩人初见时是在派出所,可具体并不太了解。
电话中小孙的声音很大,而且是越来越大,似乎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急切间使得声音更加不可控起来:“就出了局里大门…往右拐…斜马路对面那个…”
挂了电话,田芸一个跨步就到了窗前,拉开玻璃窗把手头已探了出去,后面的俩女也跟着向那方向望去,街道的尽头处一团绿sè图案……
“地图!”田芸面无表情地喝道。
“来嘞…”丁小岑拖着长声应道,手指飞速点动鼠标,不多时放大了的市局周边环境地图已出现在电脑屏幕上,三根手指几乎同时指向了那团绿sè在图上的位置。
市局大门前是条东西向的大街,向东走到路口处拐弯即可到派出所,而向西走到路口的对面正是那个无名的街心花园。不知道城市规划时是故意还是有意,这片总共没多大的小园子在扩建道路时并没有移迁,却是恰巧留在了路口的拐角处。
这个街心花园田芸自然是知道的,因为离它很近有条小街,里面全是些小吃、小馆啥的,平时市局有人嫌食堂吃腻了就会到那里去换换口味,距离实在是没多远,按形容派出所的那“抽根儿烟就能打个往返”,这地方顶多可以算是“抽根儿烟就能到”。
脑海中再次闪出在派出所遇见王旭时他说的话,“今天上班时我突然想起有份计划书忘在了家里,想趁着中午吃饭的时间回去拿一趟…路过街心花园时那边的几位就拦住了我…”
田芸咬着嘴唇笑笑,手指在地图上挪了挪,那挪动的位置正好是这街心花园唯一的通路,就是这里了,“月霁苑”!看看地图左下角显示出的比例尺,一厘米等于八十米,这如果从市局大门来算的话,有六厘米远吗?田芸哭笑不得地看看正发愣的俩女,手指重重点了点屏幕。
“就…就这里?”穆秀娟、丁小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实在是有些好笑了,敢情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呀。
一定是这里!就田芸了解,从街心花园出来后最少有两趟公车可以直达耀华,多走几步的话还可以搭上地铁,也能到耀华附近,需要坐多少站来着?她默算着眼下时间内最快能到达的速度,再对对手表,也许还能赶上……
“姐,你这是…”
“我抓人去…”田芸头也不回地留下句话就跑出了办公室。
“让她去吧,她肯定能找到人的!”丁小岑还准备再问什么,却被一脸笑容的穆秀娟拉住了。
“穆姐,那…”丁小岑犹豫着问道,“万一王老师要是因为昨天特生气,他们俩能…”
穆秀娟笑着道:“你呀,你是不了解你芸姐,她要是执着起来可是谁也拉不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