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的时间,每家每户除了做黄粿之外,还要炊冻糕、做豆腐、炒制茶点。有些人家还会在这时候宰头猪,宰几只鸡准备着,到时家中来了客人,也有东西可以招待。
小孩子过年的新衣服,也是在这时候到供销社去买几尺棉布,请裁缝师傅赶制。村中只有在中房的这房子中,有一位会做裁缝的师傅,她在自家房中开了一个裁缝店,她制做的都是现代装的衣服。老人们的衣服,大半是自己手工缝制,称“对襟的衣服”,衣扣是用布料做的。
家中要清洗的衣被、桌椅板凳等,也在这时赶着去洗刷。有的人家极为清洁,还会把自家的房门、及房屋的壁板也洗刷起来,家里头看着是那么的洁净。
越是最忙,这时,还要忙中找忙。在正月的时间,按村里的风俗,小孩子是不去理正月头的,也是在这时,大人小孩们都要赶着去理个过年头,理发师在这时也就特别的忙了。因为村中只有一位会理发的理发师。理发的时候,人们需要自带脸盆和毛巾,他只提供热水。这位理发师高高的个子,瘦身材,能写一手很好的毛笔字,村民常以“小秀才”相称。
最难理的头发是小孩子的头,大人抱着小孩,但小孩子不愿意理,就会在大哭大吵。大人用力的抱着小孩,理发师傅小心地理着发,他边理着头发边说:“就要理好了,别哭,别哭,头发理好了就有鸡蛋吃了,等一下叫你妈给你熟个鸡蛋吃,奖励你一个鸡蛋。”看得站在边上的方兴田直想笑。
理发师的这把理发剪很大,也很古老。理发剪是用二根母指粗的木柄当剪子柄的。他的这把理发剪在当时可算是先进的了,许多老人理发时还用递刀,是用一把旧递刀去理发的。“小秀才”在理发时,左手握着理发剪的右柄,右手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理发剪的左柄,右手不断地左右来回摆动着,技术极为娴熟。
小时候,方兴田不愿意理发,母亲也总是说:“只要你把头发理了,等会就给你熟一个鸡蛋吃。”方兴田听了,就会很自觉的去理发了。村民有句话是:“不理发,不吃蛋”,也许就是从这理发中得到的。村民在商议事情时,因不愿接受对方的意见时,常会听到说上这句话。
每户人家,家里还要准备几副春节的对联,会写上几个毛笔字的人,这时候也会在房子的大厅中,放上张大桌子,帮助写几副对联。小孩子则在衣服的口袋中,放着几只父母为春节准备的小鞭炮,提前拿来放着,不时的会听到几声小鞭炮的响声。给人们的感觉,是村中一片快要过年的热闹气氛。
村祠堂中的供销社这几天就更忙了,春节每家每户领到的各种供应物资票,都会赶在年底的这时去购买。咸猪肉、咸带鱼、红糖、白糖、冰糖、香烟、棉花、棉布都是凭票供应。一些商品票,还是春节供应的特供商品,这张票也只有在春节前能使用。所以,村民购买东西,在时间上很集中,把供销社的营业员忙的团团转,有时忙的顾不上吃饭。
供销社只有练源水一位营业员,他们家五人就住在村祠堂的供销社内。年底这时候忙不过来,老婆女儿也在帮着。由于收到的货款多,总是不放心。这天,把一天刚收回的营业收入,总共有几百元货款的钱用报纸包上,还在这报纸上用浆糊粘着,纸上写了款额。
当年的几百元钱可不是小数目了,最大的币值是十元,包中装着十元五元的钱,看着也有厚厚的一小包,平常从未有见过,现在有这么多的钱放着,又没有保险箱可存放,真怕给弄丢了。
他把这包钱东藏藏、西放放,感觉放哪都不保险。想来想去,还是放在平时没什么用的一个抽屉中,在外用一把大锁锁着。可第二天他去打开抽屉一看时,这包钱不见了,这可把他吓了一大跳。
他去看这把大锁,可这锁又是好好的,没有被打开和撬动过,总想不通这钱怎么自己会跑了。当时的几百元钱可是大数目了,看着这么多钱没了,不知如何是好。
钱丢了还不敢往外去说。只怕说了人们不会相信,还会说他是监守自盗,这可就不好办了。几天来,吃不好睡不着,白天在卖东西时,说话也都是有气无力,一副生病的样子。
“你这几天是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练芳红的妈看了就问。好几天了,练源水把这件事也还瞒着家里的人。
“这几天有点感冒了,加上这几天太忙,人感觉有点不舒服。”练源水说着,还用手心往额头上摸了模,貌似头痛发烧的样子,总想把自己装的像生病的病人。
“人不舒服就要到卫生所去看一下,过几天就要过年了,不要有病也不看?前几天,我看你就有点不对劲,人不舒服怎么不早说呢?”
听到老婆这么说,他只怕说多了,会被老婆看出问题来,边说边往睡房走去:“没关系的,只是有点小感冒,我自已找点感冒药吃一下就会好的。”一到房间内,就躺在床上去,把整个人用被子包了起来,蒙着头大睡了起来。
他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头脑中一直在想着这钱为何会没有了。他想,一把锁没被动过,钱为何会没了呢?除非店中来了神偷,但最近几年来,附近几个村,也没听到过有这么厉害的小偷。他越想越想不通,越想不通就越睡不着,在床上转来转去,还不时地叹起几声气来。
到吃晚餐的时间,练源水还没有起床。练芳红的母亲说:“芳红,你去叫一下你爸,叫他快起来吃晚饭吧!”
练芳红走到房间道:“爸,我妈叫你起床吃饭啦,你快起来吧!”说话时,还用手敲了敲房门。
练源水掀开被角说:“你们先吃吧,你跟你妈说,我再躺一下。等会我自己会起来吃饭的。”
“你这几天是怎么了,看你脸色很不好的?”看到父亲生病,女儿练芳红关切的问道。
“没什么,只是感觉有点不舒服,你先去吃饭吧!”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人躺着,说话时,脸朝着床后,身体一动不动的说着。
听到父亲这样说,练芳红走出了房间,并把刚才她爸所说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母亲。她母亲不解的说:“我觉得,你爸这几天的表情与以往不一样,以前他感冒生病,也没看他这样子的,这次感觉很不一样?”
练芳红说:“是啊,以前我爸就是生病了,也没看到他这么不高兴,我看也感觉不是很对劲。”
练芳红的母亲说:“就是,这次他生病,是有点不一样,等一下我要向他问个明白,问问他看,这到底是为什么?”练芳红的母亲平时做事极为细心,老公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她的眼睛。
练芳红的母亲刚吃好饭,她把饭碗筷子一放,说:“芳红,晚上的碗筷就由你来洗了,我去问问你爸去,看他是怎么说的。”说着,她就快步走出了橱房。
她走到老公的床边坐了下来,说:“芳红爸,你现在感觉好一些了吗?快起来吃饭吧,再不起来吃,饭都要凉了。”
“我自己知道,你就不要在这影响我休息。”练源水极不高兴地说着。
“我看你不是真想睡觉,在睡也是睡不着的,你就起来给我把饭先吃了吧?”
“你在这里吵着,我怎么睡的着呢?你先出去,让我好好休息一下。”练源水一边说,一边拉了拉身上的被子。
“不行,我看你一定是有什么心事瞒着我,你说,你有什么事情想不开的,对我也要隐瞒吗?”
听到老婆这样说,知道要瞒也瞒不往了,就说:“不瞒你说,我前几天,把一笔很大的营业款给弄丢了。”
“你怎么不早说,是哪一天发现钱没了的,要是早点说,我也好帮你一起去找的,钱没了,整天躺着就有用了吗?快起来,先去把晚饭吃了,等下我帮你一起找去,看能不能找到?”
“我现在不想起来,你就让我再躺一下吧?”练源水懒洋洋的说着,仍然躺在床上不动。
“不行,你得先起来把晚饭吃了再说。整天躺着就能把钱找回来吗?”
“我起来可以,但你不能把这事往外去说,要是被别人知道了,到时我们就说不清了。”
“这怕什么,大不了我们自己赔上不就行了?”练芳红的母亲用手拉了一下练源水,想把他从床上拉起。
“不行的,我这几年都被评为先进工作者,要是把这事说出去,我这先进还怎么当啊?我还怕别人说我贪污就麻烦了。”
“先不说这些,你先起来把晚饭吃了再说吧!不吃饭会把身体饿坏的,快起来。”练芳红的母亲耐心的劝说着。
“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练源水把身子往床后一转,把被子一拉,想把头蒙上,装出还要继续睡觉的样子。
“好,好,我答应你总行了吧,你这下可要给我起来,先去把饭吃了,等一下我和你一起去找去。”练芳红的母亲用手去掀床上的被子,阻止练源水睡觉。
听到老婆这么说,练源水从床上坐了起来,刚要去拿鞋子,她的老婆从地上捡起鞋子,帮助他穿了起来。
练源水吃过晚饭,他们一家五口,就在供销社的柜台边找了起来。练芳红帮着照起手电筒,爷爷、奶奶在边上看着。练源水身材瘦小,力气不大,还好是他老婆个子高,体力好,几只大柜台被她一拉一提,柜台就被搬了出来。他的柜台是用几个大柜子连在一起,上层有二个抽屉,下层是两扇柜门。
刚把柜台搬移开来时,只听到“啪”的一声,从柜台的缝隙中,掉下了一包东西,练芳红的母亲去拿起来一看,高兴地对练源水说:“你看,这里有包东西,你来看看,是不是你要找的那包钱?”说着,她把这纸包递给了老公。
练源水接过纸包一看,上面还写着原来记录的几个字。他高兴的说:“怎么搞的,这包钱,怎么会掉在这柜台缝隙中去的呢?真是见鬼了?”
练芳红把纸包拿去一看,只见这纸包上,还留着被老鼠咬过的痕迹。她走到柜台的抽屉前,用手往抽屉里面一摸,笑着说:“难怪,爸,你看,你这抽屉上方,有条很大的缝隙。一定是老鼠以为,你这包东西可以吃,就把纸包给偷走了。”
这时,练源水笑着说:“对了,对了,我想起来了,当时,我在这纸包上粘了浆糊,一定是老鼠闻到香味,把这包东西当成可以吃的食品了。”
练芳红的母亲说:“你这下总应该高兴了,听我的没错吧,要不是我,你现在还躺在床上叹气呢?”
练源水笑着说:“要谢谢你,要不是你帮我找,还不知何时能找到呢!”这时的练源水,感觉是换了个人,说话的声音也大了,根本看不出是有病的样子,钱找到了,病也好了。
村中的这些房子,除了有蛇之外,最多的就是老鼠。夜里睡觉,常能听到老鼠咬房屋木地板的声音,木地板上被咬出一个洞来,夜里成群的老鼠,从这洞中进出,还能听到老鼠因争吃东西而打架的声音。
因为,房子是用村民手工锯出来的,不到二公分厚的木板当地板。木地板常以柳杉树锯板为多,其次才用杉木板。据说用柳杉板为地板,不易腐和不易燃烧。村民称房屋的这种木地板为“地平板”。
每间房屋的地板上,总能看到有几个老鼠洞。有时,白天也能看到老鼠进出。有些人家会找来一块铁皮把老鼠洞钉补上,但过不了多久,房屋中又会出现新的老鼠洞来。
但这都是在一层的房子,要是在楼上的房子,老鼠咬出来的鼠洞,都是在房屋的壁板上,因房子的墙壁,也只是用一块木板隔开着的。村民称这块木板为“墙壁板”,人们在房屋之间说话的声音,都能清晰地听到。
曾有耕牛在牛棚中,夜里耕牛的耳朵被老鼠咬吃了一大块。所以,老鼠把钱包偷走,这在村中是见怪不怪的事了。方兴田家那只古老的土圆形木桶上,就保留着许多的老鼠洞。
村中还出现过这样一个故事,有一位老人平时很节俭,省吃省用,把平常儿女们给她的,几个零花钱都存着。但村子里又没有银行,她把存下来的几个钱,都存放在睡觉的枕头中。
后来,老人去逝之后,她的儿女们,就把这只又破又旧的枕头给扔掉了。这只旧枕头,被一个捡破烂的人拾了去,捡破烂人还拾到了不少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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