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雀初到雪域高原时,尙炎大将军听说来的是一名女将,气得不去迎接。只有桑乐军师带人到百里之外相迎,把白雀接入尙炎的大营。到了中军大帐,白雀把披风脱了,头盔摘掉,露出容貌,把桑乐和尙炎都看呆了,忘了说话,还是老军师邝桢咳嗽一声,才打破营帐内的安静。
“失敬失敬。”桑乐赶紧介绍,“桑乐给二位将军介绍一下,白雀大将军,这位就是尙炎大将军。”转而又对尙炎说:“尙炎大将军,这位就是援军主将白雀大将军。”
进中军大帐时,白雀就看清楚尙炎的尊容。传说中的准驸马,白雀也是第一次见,只看一眼,白雀就想不明白,这人哪里好,菱公主非要嫁给他?尙炎此时没穿铠甲,身穿素衣,外面套了件金棕色单肩长袍,腰上系着又粗又宽的皮质腰带,这身打扮没什么说不过去,主要是他那张脸,三十岁不到的人,看起来像个邋遢的老头子,胡子不知多久没修理,黝黑浓密,头发有的长有的短,东歪西倒,也不梳理一下,把长的扎起来。
听桑乐介绍完,两人还客套一句:“白雀大将军,久仰久仰。”“尙炎大将军威名远扬,今日终得一见,幸会幸会。”
尙炎请白雀与老军师落座,命人上茶。
“尙炎大将军,有玄明王手谕在此,请大将军过目。”邝桢老军师说着,拿出一封密函。
侍卫接过密函,递给尙炎。尙炎撕掉封头,掏出信笺,展开来看,确实是玄明王的手谕,是玄明王亲手写的笔迹,内容不多:“尙炎大将军:本王已令白雀大将军为援军主将,率十五万兵马前往雪域高原协助将军,二位大将军同心协力镇守我东陆领地,盼早传捷报。”落款玄明,标注东时历日期,加盖东陆君王之印。
尙炎看完玄明王手谕,放在案台上,看着一脸锐气的白雀,心想这个白雀不过在雪陆边境打过几仗,就被玄明王封为大将军,她究竟有什么能耐,让玄明王如此信任她,且在如此紧急关头,派她率领援军前来?
“白雀大将军远道而来,路途劳顿,请暂且休息一天,明日在商讨如何反击库克狼军不迟。”尙炎微微笑着说。
“不必。”白雀说,“敌军越境,形势危急,多耽误一天时间就是浪费,当务之急,是要想出一个反击库克狼军的良策。还请尙炎大将军就目前敌我双方的情况粗略讲一遍,本将也好心里有个底。”
这白雀大将军还是个急性子!尙炎心想,是真想讨论军情制定良策,还是只做做样子,先秀一个给他看?
“既然如此,那就请桑乐军师给白雀大将军介绍一下。”尙炎说着,看向桑乐。
桑乐站起身,走到大帐中央,摊开地图,在地图上指指点点,给白雀介绍,现在敌军什么情况,我方什么情况。
白雀仔细听着,看这个年轻貌美宛若天宫琼楼小姑娘的桑乐军师比尙炎大将军顺眼得多。开始她还以为桑乐是位女子,听他声音才肯定是个男的。桑乐讲述完毕,问:“白雀大将军有何疑问?”白雀提出几点疑问,桑乐逐一解答,同时问白雀:“对此,白雀大将军有何高见?”
“桑乐军师,不必句句称本将为白雀大将军,听来实在拗口。”白雀说,“我帐下军士皆称本将为雀将军,军师只管叫雀将军即可。”
“是,雀将军。”桑乐回应,再问:“雀将军刚才所提到的几点,桑乐也是犯难,还请问雀将军有何高见?”
白雀仔细看地图,思考片刻,说出自己的看法。有些观点桑乐赞同,有些不赞同。
他们谈论的时候,尙炎不发话,在一边观察白雀,听她与桑乐讨论战术问题,有那么两下子,可不要是纸上谈兵。邝桢老军师也不插话,站在旁边看着桑乐频频点头,目光里满是欣赏。这位二十出头的小军师,目光独到,思维缜密,真是一位千里难逢的人才。
白雀和桑乐讨论一番,没有确定的结果,问题只好搁置,白雀传令,后方的大军明日拔寨前进,到前营来。
“雀将军,桑乐有一事,不得不预先问清楚。”桑乐对白雀说。
“什么事?桑乐军师只管问就是。”白雀说。
“不知雀将军率领的十五万大军,是何处兵源?是否能适应雪域高原的气候,能够在雪域高原作战?”桑乐问。
白雀听罢一笑:“这问题,桑乐军师大可放心。这十五万众可不是随便从哪个地方调集过来,多半是随本将在雪陆边境作战的军士。雪陆边境的镜水一带争议区战事方平,正好雪域高原请求援兵,玄明王便令本将率军前来增援。”
“如此就好。”桑乐心想,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虽然第一次见面,白雀与尙炎两位大将军对彼此的印象都不咋地,但桑乐对白雀除了敬佩,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好感。
晚上尙炎大摆酒宴,各位将官皆参与,算是隆重接待白雀。
席间,尙炎问起雪陆边境的情况。
这几年时间,白雀多在雪陆边境一带。
东陆与雪陆的边境,镜水一带是争议区,镜水东边的希莱尼国想将镜水河占位己有,西北面的鄂霍国也想瓜分一半,另外镜水河的源头,也是你争我夺之地。几十年前,哑巴将军与老刭北王协力,将这两国的浸扰东陆领土的军队逼退到镜水北岸。近年来玄明王又派兵前往镜水,将镜水河北岸延伸到雪山脚下的一片土地夺下。
东陆的军队不仅控制了整条镜水河,还把鄂霍国逼退到雪山北侧,控制了整个镜湖。北方雪陆的征战,与雪域高原一样,因为一年中飘雪的时间居多,冰雪融化的时间只有短短三五个月,大雪天没法打仗,晴天一方想打,一方高挂免战牌,打一两仗,挂上几次免战牌,几个月时间就过去,所以仗很不好打,有时候一个关口就打上一年。
来雪域高原之前,白雀就在镜湖北面,与雪狼王合力逼退鄂霍国大军。白雀身上那件天丝软甲,以及坐骑高原玛瑙,便是雪狼王所赠。
听白雀大致讲述完毕,尙炎才对白雀另眼相看。一个女人从十八岁开始,一直雪陆边境征战,从押粮军的一个小队长,成为可率万众之师的大将军,自然有她的本事。
然而白雀纠正他,这几年时间,她并非一直都在雪陆边境。其间她因为三次受伤,回东陆北原休养。
大家吃着喝着,聊聊过往,邝桢老军师看着这三个年轻人,最大的二十七岁,中间的二十三岁,最小的才二十一岁,不由感慨,天下,属于这些年轻人的,他老了,实在太老啦。喝了几杯,他老人家就回自己营帐歇息去。
老军师邝桢现在已经是七十多岁的老人,头发胡子皆白。白雀第二次负伤回北原养伤时结识了邝桢,一老一少十分投缘,白雀十分敬佩老人家的智谋才学,执意要请他做自己的参谋,邝桢最终被白雀的诚意所打动,做了白雀的军师。
雪已停,雪地上泛起蒙蒙的白光。
军营之中,一堆堆篝火跳跃,士兵们围成大圈,放歌高唱,还有的士兵挑起舞。
白雀喝得差不多,走出大帐,来到士兵之间。她喜欢看士兵们高歌起舞欢叫,看着她就会感到放松。
“雀将军,来一个!雀将军,来一个!雀将军,雀将军!”士兵们的声音越喊越整齐,要求白雀唱一段歌或者跳一会舞助兴。
听到外面叫得欢畅的呼叫声,尙炎和桑乐也走出营帐,来到士兵中间。虽然他的士兵们常常这样围着篝火娱乐,但尙炎从不参与,也没有人喊这样呼叫尙炎大名。
“呵呵,雀将军,看士兵们情绪高涨,可不要让他们失望哦。”
一个清灵的声音传来,人群中,走出来一位飘逸的女人,手抱七弦琴。
女人二十多岁,一身碧绿衣裙飘飘,紫红色长发飘落到臀部以下,头上发髻半挽,戴着一个行云发簪,眼眉含情,脸蛋俏丽,双唇泛红宛若熟樱桃,说话间笑嘻嘻的。她的出现,白雀带来的亲兵卫队不奇怪,而尙炎的士兵们则看呆了!
“紫莲,你也来起哄。”白雀走到女人跟前说。
紫莲是随军的琴师,原是镜水南岸一户渔人家的女儿,父亲打渔养活家人,母亲弹得一手好琴。
一次不幸,一伙人路过她家,她刚好从屋里出来,那伙人的头子见她生得漂亮,顿时起了色心,要对她为为非作歹,家人出来救护,结果全家惨遭毒手,她也是备受凌辱。
碰巧白雀路过此地,杀了那伙人,救了她。全家人都被杀死,自己又受了凌辱,也不想活,要拿脑袋去碰柱子,白雀眼疾手快去拦住她,却让那凌辱她的头子乘机逃走。
被白雀救了之后,她还是一心寻死,白雀怎么劝也不管用,把白雀惹恼了,一巴掌打过去,把她打得口出鲜血。
白雀说:“你家人被人杀光,你被人奸污,你撞柱子是我若不救你,我就帮你们一家报了仇,现在好啦,让那贼人头子跑了,你就这样一死了之,任那贼人逍遥法外,你对得起你被杀的家人吗,你对得起自己吗?你要连活下去报仇的勇气都没有,你就去死吧,我再不拦你!”紫莲因此才打消寻死的念头,但她一个柔弱女子,家人都死了,该怎么办呢?因此埋葬了家人,报着母亲的七弦琴,随白雀来到军中。
某天的一场大战之后,白雀提了敌军中一颗人头到她跟前,她认出来,这是惨害她全家的那伙贼人头子。大仇既报,紫莲却不想离开白雀,她的命是白雀救的,她的仇是白雀报的,她现在活着,这条命属于白雀的。
“雀将军,让紫莲为你伴奏一曲。”紫莲说,找个地方坐下,把七弦琴放在跟前,手指轻轻一拨,就响起悦耳的琴音。
“雀将军,来一个!雀将军,来一个!”士兵们又开始喊。
“各位将士!”白雀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拔出腰中乌虞剑,舞剑扬声唱起来:
“北方有雪,落在我军衣;
北方有雪,遮没我前路;
北方有雪,染白我刀弓;
北方有雪,埋葬我兄弟;
北方有雪,雄壮我凯歌;
北方有雪,伴随我归乡。”
这一首很老的歌谣《北方有雪》,将士们耳熟能详,随着白雀放声唱起来。
紫莲的琴声已被歌声淹没,她干脆不弹了,望着放声高歌的白雀,脸上浮起痴痴的笑容。
桑乐看着眼前的景象,看着白雀的身影,感觉到明显的欢乐氛围。这位白雀将军,身上似乎有一种魔力,能带动士兵的情绪,让他们暂且忘记这里是号称冰封地狱的雪域高原,尽情欢乐。
尙炎看到白雀有跳又唱,心想女人带兵都是这么放纵的吗?转而走出人群,走到军营外围查看岗哨,叮嘱值夜的将士多提点神,以防库克狼军趁机来偷袭大营。
尙炎溜达一会,转回篝火之处。白雀眼尖在人群中发现了他,扯开嗓子大喊:“炎将军,来一个!炎将军,来一个,来一个!”
士兵们立即附和,跟着叫喊起来。
要他表演节目?唱歌跳舞?这也太为难他了,尙炎不会唱歌,更不会跳什么舞。士兵们围着篝火跳舞时,他只是在一旁观看,从来没有人敢吆喝要他表演节目。
尙炎只得走到白雀近前,低声说:“雀将军,你不觉得有点闹过头?”
白雀不以为然,笑了一声:“尙炎大将军,就是表演个节目,扬扬士兵情绪嘛,看士兵们的眼神多么期待!”
“本将从不表演什么节目。”尙炎说。
“炎将军,我猜呢,你是不是什么都不会?”白雀低低地笑,“你什么节目都不会,就直接承认罢,别让士兵们以为他们的大将军是冷血僵尸。”
“冷血僵尸?”居然用这个词来形容他!尙炎感觉自己要怒了。
“炎将军,来一个,炎将军,来一个!”白雀不看尙炎表情有什么变化,又带动士兵高声叫喊起来。
尙炎真的要怒了!他是个武将,只知道打仗杀敌,表演什么节目,那是戏子的事情。这个女人,要给她点颜色看看,免得她再这么张狂下去!
“雀将军!”尙炎在白雀跟前说:“既然雀将军非要求尚某人出个节目,可惜尙炎一介武夫,只会挥剑杀敌,雀将军不介意的话,你我比试一番,算是表演一个节目,给士兵们助兴。”
“好!尙炎大将军有这个兴致,白雀奉陪!”白雀爽快答应。
桑乐刚走到他们近前,听到尙炎说要跟白雀比剑,扯了扯尙炎衣袖,在他身边低低地说:“大将军,比不得。你是男人,雀将军是女人,你若赢了她,你是不懂怜香惜玉,你若输给她,你是连女人不如,若你们打成平手,你是连个女人都打不赢……”
“桑乐,闭上你的臭嘴!”尙炎说,别人怎么看是别人的事情,他管不着!
白雀也听到桑乐的话,眉毛一挑,冲桑乐说:“桑乐军师,听你这么说,你瞧不起我们女人了?”
“雀将军误会,桑乐绝无此意。”桑乐苦笑,站到一边去,让出地方来。看来这个雀将军与一般女人不能等同视之。
两人就地拉开架势,各自拔剑。尙炎的鸣剑,白雀的乌虞剑,两剑相对。
“雀将军,请!”尙炎不管怎么说是个男人,对女人还是需要礼让一下,因为让白雀先出剑。
“炎将军,那我就不客气。”白雀挥剑向尙炎杀过去。
叮铛两声,两人已过两招,各自后退两步,剑尖相向。围观的士兵之间两道剑光闪过,根本肯不清楚他们的动作。
好勇猛的剑法!尙炎暗自称道。这个白雀到底是不是女人?不就是比剑,出招居然比男人还狠!
对面,白雀也在心中称叹,这尙炎样子邋遢,出剑倒是丝毫不含糊,干脆利落!
互换了一个称赞的眼神,两人再次动手,打了几十个回合不分胜负。
士兵们看的眼花缭乱,不住拍手叫好!
正当尙炎与白雀打得难解难分之时,有哨兵高声喊报。
“报——报——大将军!”那哨兵几乎是连滚带爬,跑到尙炎与白雀跟前,“大事不好,狼军前来袭营。”